大一新生军训，因为场地不够，要按学院分批进行。

    外院轮到第二年四月份去了，所以她们想趁军训逃离一下课堂都不行。

    第二天正式上课。

    第一节课是综合英语，班主任老师的课，没人敢睡懒觉，都按时起床，九点之前到了外院大楼上课。

    班主任是刚刚留校的博士生，看起来很年轻，比她们这些学生大不了几岁。

    他走上讲台，便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成吉思汗。

    然后在“汗”字上划了一天线，面向她们，“记住了啊，本人姓成，名吉思，谁给我画蛇添足加个汗，我让他出十公斤汗！”

    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中的一个，盯着黑板上的字，自言自语道：

    “成吉思汗，是不是历史上玄武门之变，杀掉李世民的那个皇帝？老师你爸真会取名字，成吉汗，不对，成思汗，不是，吉思汗这个名字不错，真的，我喜欢，因为我超级喜欢历史。”

    众人哄堂大笑。

    班主任老师抿住嘴，像是要忍住不笑，显然忍得有些辛苦。

    这是有多喜欢历史，把元代的成吉思汗，扯到唐朝去杀掉李世民？那唐太宗是谁？没有唐太宗李世民，唐朝还是那个唐朝吗？中国历史会怎么改写？

    ……

    成吉思也没说穿，等笑声停止下来，才说道：“行了，不指望你们这些大爷能记住我的名字，叫我老成就行。”

    “少年老成！威武！帅！我记住了！”刚才那个男生顺口说道，还握了握拳。

    这个班后来四年的大学生活，告诉成吉思一个道理，什么叫墨菲定理，班里没有一个人记住成吉思这个名字，也没人叫他老成，都叫他少年。

    眼下，作为班主任老师，他很明智地终止了讨论他名字的话题，让大家来做自我介绍，顺便选选班干部，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自荐，或举荐他人。

    刚才还很活跃的气氛，转眼都装死，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自荐，我还不如自刎。”还是那个搞怪的男生，他推了推旁边安静坐着的男生，“楠哥……”

    班主任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就你，第一个上，先自我介绍，再发表班长就职演说。后面顺时针轮下去。”

    “好！”

    “很好！”

    “太好了！”

    “……”

    易果看了一下，班里总共有五个男生，其他四个，三个在起哄，被曾国民唤做“楠哥”的只是笑了笑,这人应该是五个男生中气质样貌最出众的一个。

    清风朗月，温暖如玉。

    还有几个活跃的女生也附和着，把新诞生的班长大人哄上了讲台。

    超级喜欢历史的班长大人名字也很好记，曾国民，虽然长相一般，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笑起来很憨厚，但英语口语还真……不怎么样。

    “lady and man,大家good，my name is…… ”后面全是中文了。

    全中文的自我介绍，把他们家祖宗三代都讲到了，甚至还扯到曾国藩去了。他是曾国藩外孙女婿弟弟的姑父的堂侄这一脉第xx代……

    “以上是中文，下面是英文，有请未来外交官邵嘉楠同学，”曾国民开始鼓掌，换上狗腿的笑，“楠哥，来给我翻译呗。”

    邵嘉楠也不忸怩，众目睽睽之下走上讲台，真的把曾国民全中文的自我介绍翻译成英文了。

    易果真是佩服他，要知道，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用中文都很难理清，能用英语表达出来，真是不简单。

    底下的人都惊呆了，易果刚在心里夸他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一句“我是邵嘉楠”的中文，结束了他的自我介绍，下去了。

    众人：“……”

    牛人不需要长篇大论，用行动为自己代言。

    后面的人一个个接上去，大部分和曾国民一样，英文开了个头，后面介绍又换成中文了。

    全英文的，除了邵嘉楠的翻译，第二个是谭可，她的口语也非常好，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副校十佳歌手的好嗓子，那声音，丝绸一样顺滑，音色美得跟笛子声一样。

    轮到易果，她上去，先给大家鞠了躬，道歉，她一个在美国呆了十几年的人，回到中国学英语专业，简直就跟银行行长在自己银行打劫一样，躺赢，太不应该了。

    “可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都说三岁看大，我三岁的时候，上幼儿园，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作业，在家里帮父母做了什么事，我想了半天，如实写上：吃饭，睡觉。”

    众人都笑了，笑完以后，又静了下来，似乎有共鸣，他们很多人不都是这样吗？

    被父母宠着，青春刷刷溜走了，人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什么都不缺，可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因为都是父母的，自己并没有创造什么价值。

    人生，不应该是这样吧？不是这样，又该是哪样呢？不知道。

    “大学选专业，父母选的我一个都不想学，但我又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所以选了英语专业，至少能保证，我能多点时间睡觉，不会挂科，将来要是还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一辈子和英语打交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和谭可高冷近乎咄咄逼人的风格不同，易果的英文很生活化，很地道的美式发音，幽默，但不浮夸，甚至还能让人笑完之后，心里有一点重量。

    有人说，真正掌握一门语言的标准有两个，一是能用这门语言骂人，让人哭，二是也能说笑话，让人笑。

    整个班里三十几个人，好像就只有易果做到了。邵嘉楠和谭可也很好，但还是不及她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易果的学号在班里是1号，后来大家还发现，南城大学这一年的新生中，她的高考成绩是最高的，732分，英语和数学都是满分，就理综和语文扣了点分，妥妥的一个学霸！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这么高的分数，怎么不去上北大清华？当然，南城大学在国内也不差。

    所有人自我介绍完，班主任老师总结：

    “作为班主任，大学四年，我对你们别的要求没有，只希望你们都少睡点觉，多去找找，找朋友，男朋友女朋友都行。找事干，一件不行两件，两件不行三件……不要去纠结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关键是有没有全心全意去做，就算是白干一场也不要紧。做多了，总能发现一两件相对喜欢的。还有，多吃点，尤其女生，别光顾着减肥。人生在世，吃睡二字。能吃是福，能睡更是福。所有人都关心你们飞得高不高，老成我只关心你们快不快乐。”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看起来都很激动，不过，很快又蔫了。

    “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自习，班长敦促大家，保证出勤率，党支书和其他班干部协助维持纪律。”

    班主任念了班干部名单，除了平凡是自荐，她是班里唯一的一个预备党员，根正苗红，自然成了班里的党支部书记，其他职务都是班主任乱点的。

    曾国民是班长，易果是学习委员，谭可是文艺委员，任瑞姿成了生活委员。

    任瑞姿哭笑不得，自己生活都一塌糊涂，还管别人的生活？低声抗议，班主任这跟乱点鸳鸯谱有什么区别？！

    牛逼的邵嘉楠，班主任让他当体育委员，他一口拒绝了，却没有解释原因。

    让易果想不到的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邵嘉楠来请她吃晚饭，说有重要事找她。

    任瑞姿和谭可交换了一下眼神，似是达成了什么共识，拉着平凡先离开了。

    “啊，你们不等我吗？”易果可不想落单，问邵嘉楠，“你找我有什么事呀？直接说吧，请吃饭就不用了，咱们又不熟。”

    邵嘉楠低眸思虑半晌，继续坚持，“先吃饭，因为我有事情你帮忙。我想申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mba，需要你的帮助。”

    “……”易果不好拒绝了，因为她上午自我介绍的时候，提到他父母都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

    邵嘉楠看起来不像是话多的人，但去食堂的路上，他竟然一路没停，讲人生，理想，信仰，民族，历史，未来……没有一句是废话。

    易果感觉自己被洗脑了，之前还觉得不熟，现在好佩服他。

    “易果，英语不能作为专业，只能作为一门工具，你要再学点别的东西，比如法律，金融，管理，这些实用学科，将来才不会被时代淘汰。”

    邵嘉楠说这话的时候，停了下来，面对着她，表情很严肃。

    “也不会啊，我觉得语言也有很多东西可以深入呢。我很喜欢电影《指环王》，太喜欢里面的精灵语了，因为听不懂。对于英语，我有一个梦想，希望我精通语音语法规则后，有一天能创造出一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旁边是一条环形水渠，水渠环绕着一座小岛，岛上有假山，花花草草。有一座拱桥连接小岛和他们脚下这条路。

    晚风习习。

    太阳一点点被地平线吞噬，余晖涂满半边天际，红得灼目，像烈火在烧着云。

    小岛假山旁边矗立着三个男人，都是高高大大的身影，其中两个像两座像死火山，一动不动，分别是林硕和王宇华。

    另一座活火山自然是张和宝，他站不住，也坐不住，在岛上转来转去，转到另外两座死火山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心想，休眠的死火山真他/妈的太可怕了。

    整个下午他们就这么杵着。

    王宇华偶尔还拿出手机接个电话什么的，动一动。

    林硕干脆就跟死人一样，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好看是好看，却冷酷得像照相机的镜头，把一切悄无声息地摄入，却不见东西出来。

    张和宝循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易果和一个陌生男人面对面站着。

    为什么他的小学妹奶奶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着别的男人？

    这不能让旁边的爷看到！

    “诶，爷，问你个问题啊。”张和宝用手肘推了推林硕，眯着眼睛，笑问道，“你说，我的眼睛小，还是李诞的眼睛小？”

    林硕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黑眸里明显有被打扰的怒意。

    张和宝自问自答：“好吧，我觉得吧，李诞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一条缝，我一笑，他妈的眼前直接一黑了。所以，当然是他的眼睛……比我大一点点。”

    “小宝很有自知之明啊。”王宇华笑了笑，身体前倾，绕过张和宝，看向林硕，“你说呢，阿硕？”

    “你们想说什么？”林硕视线在张和宝身上蜻蜓点水掠过，再次转向西边。

    晚霞满天，把天与地都染成了红色。

    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脑袋是放空的。直到那个小姑娘进入他的视野，脑袋里突然就塞满了很多东西。

    高铁上趴在行李箱上睡觉的少女，高尔夫球场上差点把球杆砸到他身上的姑娘，以及昨天晚上在车上，给他读《睡美人》的女孩，他还摸了她脖子上的那颗小芝麻。

    有个问题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天高铁上回来，他睡了一觉，在草地上，他也睡了一觉，昨天在车上，他断断续续好几次都睡着了。

    难道睡觉也能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