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场曲目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新年音乐会款曲子。乐团水平高超, 然而纪语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全副心神全都集中在皇帝讲话前对手机屏幕上的那一瞥。

    ——你的披肩呢？

    大厅里空调开得很暖, 让今天来此盛装出席的观众们完全不需担心穿得过于单薄而感冒。平心而论, 纪语的这套礼服虽然不怎么符合皇室对皇室成员的着装要求, 但是对于皇室以外的人来说可是完全没有逾矩。

    毕竟是晚礼服，露点胸露点背那叫礼仪叫设计。

    纪语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可却还一直心神不宁。耳边是优美的波尔卡, 她小心瞧了一眼包厢里的父母还有哥哥，无一不在全神贯注地欣赏音乐，尤其是坐在身边的母亲, 这会儿更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她像是个小偷一样，左右观察着, 然后连忙将手包打开, 把手机藏在手包里偷偷摸摸的瞧了两眼。感谢她因为懒而没有把关闭“微信的通知显示消息详情”这个选项, 轻轻按了下手机的侧键唤醒屏幕，满屏幕全都是微信消息。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 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纪语胆子稍大了些，将手机拿出来了点, 迅速翻看着那些未读消息。

    几乎全部来自谢铮。

    先是批评了她今天的穿着不庄重, 接着又诘问她的披肩去了哪, 到最后则让她趁着中场休息时间偷偷溜出来。然而再多的就没有了, 因为音乐会一开始, 大厅里就彻底屏蔽了信号。

    因此也没办法得知他到底让自己溜去哪。

    想要发消息给谢铮, 然而自己手机的信号标识上面是个大大的叉。且还没做些别的事情时, 坐在母亲身边的父亲已经察觉到她这里不自然的亮光。

    责怪地一个瞪视砸在她头上，纪语连忙合上手包的搭扣，将手机屏幕的光彻底掩进手包之中。

    上半场的后半段纪语再也无心去，之后的一首匈牙利舞曲她更是无心再听。原本短短不到三分钟的曲子，每个音符在她的耳中都拖长了节奏，真真切切地让她体会到了一次何为“度秒如年”。

    等到上半场结束，大厅的灯光重新亮起来时，纪语几乎是立即从座位上起身。匆忙地同母亲说了句要去洗手间后，拿起手包就往外面跑去。

    国家大剧院的历史也算是悠久，分为新旧两址。旧址约在两百年前修建而成，虽然装潢处处都能显现出天家贵气，然而除了厅里的音响效果没有新院更科学完美，厅外的设计上也为了着重突出华贵而着实臃冗不人性化。

    以至于纪语第一时间溜出了演奏大厅，却在半分钟后迷路于这迷宫一样的剧院之中。

    虽然已出了演奏大厅，然而纪语的手机信号还是没能恢复到满格。她给谢铮发了条消息，然而发出的消息气泡旁却一直有个半透明的圈在不停地转。

    以往音乐会或是其他演出的中场休息里，都有不少人出来透透气，然而今天到底是新年音乐会，不同于往日，更加隆重，来宾的分量也更大。到底是个社交场合，别人都用中场休息这点时间来和人寒暄，哪顾得上出来透气呢。

    想到这一点，纪语心中估摸着谢铮这会儿八成也在同其他人社交寒暄，方才跑出来时的热血也凉了大半。好在今天因为有皇室家庭来出席，皇家护卫队的侍卫们和特别安保人员随时随地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纪语很快找了一位问了路，准备去洗手间补补妆，然后再回去。

    结果就在洗手间的门口遇到了熟人——周星汉。

    周星汉说起来也算是华国的名流，今晚来到这里也不算稀奇。自从艺考后纪语就再没见过他，这时候看到了合该上前去打个招呼。

    “小学妹！”周星汉一看到纪语，一双桃花眼就噙满了笑容。“真是巧！”他笑着朝纪语走来，在她面前的几步远处停下，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纪语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握手，连忙将右手伸了出去，却没想到他接住自己的手后，微微一倾身，弯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周......周老师！”周星汉方才才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过手，这会儿指尖冰凉，她那原本温热的手心在接触到他冰凉的手指后堪称温暖了，而他的吻却是带着让纪语无法忽视的热度。一冰一热的温度让她好不自在。

    “抱歉，方才洗手时并未用热水。”周星汉吻过她的手背后就很有礼貌地将其松开。“里面太热，想碰点凉的提提神。”

    纪语不知是点头还是傻笑，就听到面前这个几亿女性之梦又在自己面前和善地笑开。

    “还有，别喊我老师，我叫你学妹你叫我老师，这不乱套了吗。”

    纪语心说，你们娱乐圈不就是这样，逮谁都喊谁老师吗......

    “刚才还没看到你。”周星汉带着她去了个稍稍偏僻点的小角落，这里没什么人过来，洗手间前人来人往，虽然今天来这场音乐会的大多是名流，但其中也不乏他的粉丝。他可不想把一个简简单单的出来透气搞成了粉丝见面会。

    纪语也是清楚，没什么抗拒的就跟着周星汉走了过去。

    “我之前是在二楼的单号包厢区，周老......”那个还没说出口的“师”字被周星汉一个眼锋过来杀到了她的喉咙眼里。“周......学长，您之前是在哪？”

    周星汉听到纪语的那声学长后，表情又比之前放松满意了许多。

    “我在一楼池座。你是跟着二皇子殿下来的？”二楼单号包厢区那边除了皇室就是内阁。记起曾经在启阳附中学生活动中心外的一次交锋，那位殿下说他是小学妹的暂时监护人。

    “不是，我是跟着我的家人一起来的。”纪语摇了摇头道。

    周星汉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少女虽然看着普通，但也有着不俗的家世。她父亲纪成言就在内阁是华国的财务大臣，且最近还在党内竞选党魁并极有可能当选。如果明年的议会选举上，纪成言所在保守党能够取得多数席位，那么帝国的下一任首相很可能就会是他了。

    当下心中又是一叹。这个他看重的小学妹，好像要离自己的主打歌mv女主角越来越远了。

    “裙子不错，转一圈给我看看。”周星汉站定，目光赞赏地在纪语的绿裙子上打量了几眼点头称赞道。并一手虚扶着她的肩膀，引着他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

    纪语出来是匆忙，把之前的披肩也留在了座位上——实际上也是刻意想要看看谢铮的反应。当她转过身后，大片玉色裸—背显现在周星汉眼前时，她因为背对的关系，并没能看到男人眼中陡深的眸色。

    “你......”当纪语转回身抬头看向周星汉等评价时，他意外地哑了嗓子，随后就摸口袋本能地想要找根烟。尤其是在看到女孩单纯清澈几可见底的眸色和期待又有些无辜的神情后，他作为歌坛天王，唱了这么多年的歌，头一次嗓子出不出来声。

    “不好看吗？”纪语微微皱眉。“您刚不还说裙子不错吗！”

    “......”周星汉伸手抹了把脸，又哑了半晌才终于又出声：“介意我抽根烟吗？”

    “......”纪语等了半晌的评价最后就等来了一根烟，不太好在周星汉面前翻白眼，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吸烟室，方才她过来的时候有看到。“那里才是吸烟室，这里不能抽的。”

    周星汉闻言，把已经伸向西服外套口袋的手又拿了回来，换而插·进裤子口袋。之前触碰到她肩膀的手在西裤口袋中暗暗握成拳。“那就不抽了。”

    两人随便聊了聊前段时间的艺考，周星汉趁机又提了一回请她来当mv女主角的事情。

    “学长，天底下那么多优秀的舞者，您何愁找不到一个自己满意喜欢的。”纪语摇了摇头又一次拒绝。说实话周星汉在这件事上很诚恳，如果她还是那个原来的她，或者说，如果不是《暗夜彩虹》那一首歌，她八成会答应。

    毕竟这件事对于她来说百益而无一害。如果能有些名气，就是冲着票房，日后在进舞团的时候签合同或者舞团总监分角色的时候，也会被多考虑考虑。

    周星汉看得出她的犹豫和不舍，便更是加力游说。

    说话间，提示下半场演奏即将开始的钟声又响了起来，两人都不得不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不过她才走了两步，突然就觉得肩上一沉，一件带着温度的西服外套被套在了她的身上。

    “学长您？！”纪语正要脱下来还给他时，周星汉却已经步入离他比较近的大厅入口。他听到纪语喊他的声音，却也没停步，只是挥了挥手，随后就消失在入口的门里。纪语想要进去送衣服，却被门口的场务拦住。她想把外套交给场务让他们送给周星汉，可后面要进去的人又等着检副券进场。

    到了最后总算是没了人，可场务却以若是衣服里有什么贵重物品丢失了不好说为由拒绝了她。

    钟声又响了一遍，纪语只能快步赶往自己二楼包厢的入口，好歹算是赶在下半场重新开始前回到了包厢。李曼看着终于赶回来的女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都去哪了？怎么去个洗手间却要那么久。二皇子殿下方才还过来问候，瞧见你不在还又等了几分钟。还有你拿的这西服外套是怎么回事？”

    “遇到了个熟人。”纪语含混地回答道，心里想着回头要怎么把衣服还回去。

    “熟人？”

    “我学校的。”纪语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她没太敢给母亲说周星汉还找她去拍主打歌的mv，之前她报考了皇家舞校这件事还没翻篇呢，虽然mv这事她拒绝了，但也是桶危险的油。而且周星汉不是天天想要她喊他学长吗，说他是自己学校的也没算错。

    李曼没在说话，下半场的音乐会最后一首《拉德斯基进行曲》在听众们的掌声打拍中结束，这一回，全体起立，皇室成员先从包厢中离开回皇宫。纪语照旧跟着父母一起行动，结果就是整个晚上她出了在谢铮他们来大剧院进场时的那一瞥，再都没能和他有什么太多的交流。

    带着些遗憾跟着父母回到家时已近晚上晚上十二点。纪家的几位家庭成员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收拾。纪语正要换下身上的这件绿裙子时，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正忙着换衣服，也没看是谁，就直接开了免提放在了桌面上。

    “下来。”手机的听筒里穿出谢铮的声音。他的语气与平时和自己说话时一样，却又多了些疲惫。

    但是......这个时候？！让她下去？！纪语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了！还有十分钟后就是新的一年，他难道不跟着家里人一起跨年吗？再拉开窗帘往楼下望去，果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她家院子的草坪旁！

    “快点。”他又催促道。

    纪语不敢再在房间里耽搁，她直接给自己套上了件外套，匆匆往楼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