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林浅怒不可遏，驱车直奔爸爸公司，方向盘快要被他拔起。就连林建林都从来没见过如此怒气冲天的林浅，任谁都拦不住他，径直上前推开沈玥办公室的门。

    “林浅，你这是要做什么，回头别再吓到玥儿。”林建林跟在林浅身后说道。

    “都是你和沈清阿姨平时把她惯的，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学会用了，只差杀人放火了。”林浅已经无法自控。“沈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是你的姐姐，齐逸是你姐夫，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姐有多爱他，你看不出来吗？你这样做就是在你姐心口上插刀。走，跟我去道歉。”林浅一把推开她的门。

    “不，我不会后悔，你只看到了她有多爱齐逸，看不到我爱的有多辛苦，为什么你们都要帮着她，我的爱活该那么卑微那么渺小吗？”沈玥眼泪汪汪。“为什么我不能有自己的选择和自己的坚持，仅仅是因为她是我的姐姐，我就该放弃我的爱吗？”

    “你这种行为跟外面那些恶毒的女人有什么两样，用这样的方式来破坏别人的感情，有什么资格说爱，你得不到齐逸的。你知不知道小笙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难受的都快要死了。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说了。你必须跟我去医院道歉。”林浅抓住沈玥的手腕，用尽力气把她往外拉。

    沈玥第一次见这样的林浅，吓了一跳。“林叔叔，救我。”一边叫喊一边想要挣脱林浅的手，林建林听他们说的有点云里雾里，但看到失控的林浅，还主动上前制止。“林浅，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这是在公司，这么大个人了，没点分寸。”林浅被拦住。

    “林浅哥，你娶她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很爱我姐，你娶她好吗？”沈玥语出惊人，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是想补救阿笙还是成全自己。林浅抓着沈玥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已经不再指望丧心病狂的沈玥能够回心转意，能够放弃她的想法承认她的错误。他不想继续浪费口舌，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回到阿笙的身边。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齐逸醒来看到的第一眼不是阿笙，可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疼欲裂。只记得昨天晚上和几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在一块儿喝酒，喝到断片喝到不省人事。

    “沈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姐姐呢？”

    “你果然一眼就能分清我们姐妹，你难道一点都没觉得我像她吗？我们俩从身材到五官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不能是她。我可以是她她也可以是我。”

    “别闹了，你是来跟我说绕口令的吗？我跟阿笙十五岁就认识了，我要不能一眼认出她，还凭什么说爱她。”

    沈玥心底由然而生出无限的悲凉，“你不记得你昨天晚上做过什么事吗？你抱着我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之后的事……看来你真的断片了。”

    “不可能，我喝醉了只会睡得跟死猪一样，根本不可能，我和你姐这么多年都没有酒后乱性过，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太过拙劣。”齐逸坚定不已。

    “你承认不承认都没关系，可我姐看到的也是事实，她可不会这么认为。”沈玥继续说。

    齐逸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危机，眼前这个像极了阿笙的女人却和阿笙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就想走。

    “齐逸，你站住，我爱你，跟沈笙一样的爱你，从我在病房外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发疯似的爱上了你，可是那个时候你们都在骗我都在跟我演戏，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你们真是演技精湛，我就那样一步一步陷进去，把你当成我梦里的王子，等着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可我等到的是什么。哪怕你们当场就告诉我真相，我都会让自己尽快抽身。我只是恰巧没有在合适的年纪遇见你，可是我也有爱的权利吧。”沈玥终于有机会说出藏在心里已久的话。“可是为什么，你不能多看我一眼。你看看我，我跟她有着同样的一张脸，你看我们没有区别啊，齐逸，你可以试着爱我吗？”

    “原来你是这样亵渎我跟你姐姐之间的爱，你就算跟她再像，你也不可能代替她，你是你她是她，怎么可能一样。就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没有阿笙，那也不可能。”齐逸有些急躁有些慌张。

    “不，那是你不了解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以试着跟我相处，我可以试着像她，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可以吗？哪怕你只是把你的爱分给我一点。”

    “我爱你姐一丝一毫都不能分给别人，这是我对她最起码的尊重，也请你尊重自己尊重我可以吗。”

    “可是你看我，我真的可以很像她。”沈玥束起了她的长发。

    “不可能，阿笙是不可以复制的。你们对阿笙永远都这么自私吗？你只想到自己的不幸，你有没想过当年你们的母亲带着你回了南城，把她一个人留在北镇，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生病住院，她是怎样没日没夜的照顾你。”

    “我知道，你肯定认为我是个很坏的女人。当时别人给我出这个主意的时候，我一度想要放弃，甚至你们对我的好会让我愧疚，可哪怕我还有一丝机会呢，谁能轻言放弃。或者就只拿这不堪的一夜来当作我对你爱的终结，哪怕以后没有爱了也至少证明我是有感情的。如果你和我姐还可以回到过去，我发誓不会去打扰你们。”沈玥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和我妈都对不起她，我可以拿我所有的东西去弥补她，但除了你，你是我不想错过的阳光。”沈玥依旧不想就此罢休。“以我姐的性格，发生这种事就算我放弃，你觉得你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齐逸不是不相信他们俩个之间的感情，只是他更了解阿笙处事的原则。齐逸天不怕地不怕，却遇上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害怕和紧张，脑子陷入前所未有的空白。这压抑的气氛让齐逸破门而出，开始暴走狂奔，意料之中的手机关机，家里单位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她的身影。齐逸问遍了所有朋友，发了疯似的找遍了南城的每个角落，阿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踪无际。齐逸看不到阿笙的身影，连任何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

    十年的感情终究抵不过一个沈玥，齐逸怎会甘心，这辈子除了阿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完美的契合让他疯狂的陷入爱情，既然缘分让他们相遇又何必急于遣散，只是十年太短回忆太过简单，齐逸不甘心失去，也从未曾想过失去。他们曾经认真的爱认真的年轻过，为什么不能认真的爱着老去。

    “我的宝贝阿笙，你到底在哪里，再让我看你一眼，只一眼也好，你是不是低估了我对你的爱。你对我的感情怎么可能等同于你对沈玥的愧疚之情。我对你的爱不该被你当成了偿还的筹码，你更不该这样看轻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以为我们十年的感情，你应该会相信我。”

    阿笙或许没有怪齐逸，她相信齐逸胜过相信自己，可她无法原谅的是那个人，是她想要好好守护的妹妹，她无数次想原谅他，投进他的怀里，她就要说服自己了，她一定可以说服自己的。

    （五十八）

    阿笙坚守了对母亲的承诺，把她自己最宝贵的齐逸都让给了沈玥，让出了自己底线。她以为自己可以坚定的转身就走，却是低估了自己对齐逸的依赖，可能从高中起，就已经根深蒂固。阿笙想要彻底退出沈玥的生活，就像她们从未相识，身体里没有一滴同样的血液，相忘于江湖最好。

    阿笙收到沈玥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姐，我爱他永远不会比你少，在走进他的房间之前想得很清楚，我怀孕了。”她对齐逸所有的不舍和愧疚都随着这条信息而去，是个女人都会难过的不忠。从此齐逸只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的附赠。

    “沈玥，我把齐逸给你，并不是觉得我欠你，你可以忽略我的感受，也可以肆意挥霍我对你的热情，甚至不理会我的悲伤难过，但有一点请你明白，我对你的付出超过了我的极限，我可以牺牲所有的东西，因为那是我深入骨髓的包容，那是我父亲教会我，要我一辈子铭记的东西，我恨它夺走我的爱人但我却不能丢掉。下辈子投胎我一要做世上最恶的人，任何人都别想伤害我。你我姐妹一场，请你好好珍惜他，我们此生缘尽于此。”

    “齐逸，既然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我们也必须为所有的行为埋单，请不要找我，不管你后来又牵了谁的手，请试着遗忘曾经拥有过的我。”

    阿笙希望自己活成金庸笔下的小龙女，一个人躲进活死人墓里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就算前路漫漫，还要在世五百年也不会有心痛，终南山后的活死人墓是便是归处，从此可以绝迹于江湖。

    “林浅哥，我不想任何人都找到我，我想暂时消失于世，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林浅把阿笙藏进了自己的新家，除了林浅自己没有其他人可以找到的地方。“阿笙，你就安心的住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找到你，也没有人再会伤害你，但请你一定不能伤害自己好吗。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有无限可能。”

    阿笙原以为自己可以释怀，可以慢慢疗愈，却比想象中难得多。没有酒精的催眠便无法度日无法正常呼吸，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齐逸勾人魂魄的梨涡浅笑，和属于他们俩之间点滴的记忆。她才体会到了父亲失去母亲那些年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可现实就是这样，爱的越深伤口越深，到后来连酒都喝不下去，每次沾上一滴酒便会趴在盥洗池上吐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将肠子吐出来。

    林浅渐渐感到了阿笙的状态越来越差，暗恋的人常常更容易让自己情深至浅。林浅想要帮她却无能为力，因为阿笙始终无法爱他。直到阿笙昏倒在房间被送进医院，原来她已经爱得那么深，伤的那么狠。可他依然游离于阿笙的爱之外，进不去出不来。

    阿笙对医院的回忆夹杂太多的感伤“林浅哥，让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待在医院。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小笙，我知道从容坦然对现在的你来说很难，但放在眼前的也只有两条路，如果你真的想告别过去，想重新开始，必须尽快调整好自己；如果真的难以告别过去，也不要强逼自己，回头也是岸。”

    “可是，我回不了头，沈玥身上跟我流着相同的血，我怎么忍心伤害她伤害她的孩子。我想对自己宽容，那会伤到她，我还是做不到啊。”

    “那你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吗？小笙，你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阿笙听到这样的消息，没有喜悦，就像晴天霹雳，这个孩子来的如此不是时候，她悄悄把手放在小腹，那里平坦到近乎凹陷，是在开玩笑嘛。转眼才明白了过来，双手用力揪着自己的肚子“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他，我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不能让他继续重蹈我的覆辙，不行，不可以这样……”阿笙说着从床上一跃而下歇斯底里喊道“陪我去妇产科，我要拿掉他。”

    林浅上前拉住阿笙“小笙，这可不是儿戏，千万别冲动。”

    “那你让我怎么做，把他生下来，跟沈玥一样从小没有父亲，或者跟我一样从小没有母亲，无论哪一种都是在延续上一代的悲剧，你没看出来我和沈玥都是畸形生长，越长大性格缺陷越明显。我不想把他带来世上受苦。”

    “你可不可以清醒一点，地球不会因为你受了太多的伤就停了转动。你要放弃也不该伤害自己。”林浅第一次朝着阿笙大喊“你可以宽恕世上每一个人为什么偏偏除了自己，除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你把孩子生下来，我来当他的父亲，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领证。我可以给你给这个孩子最好的生活。”

    领证这个词看起来像是一场巨大的讽刺，是啊，为什么偏偏那么不凑巧，为什么刚刚准备跟齐逸去领证就弄丢了户口本，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是偶然，原来沈玥早有预谋，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林浅默默隐藏了十二年，从不敢跟阿笙说出口的话，终于等来了机会，原本以为这些话只能带进坟墓里的，因为他从不想给阿笙任何压力，看着阿笙幸福就好。但现在看来齐逸也并没有让阿笙幸福，上天让他等到最后果真没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