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我刚想说这里不欢迎你，但又想起早晨他的哀求，我仿佛就跟中了毒一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你来这干什么？”

    “客户拜访完了，来拜访拜访叔叔阿姨。”他提着一堆东西往客厅里走，“叔叔，这是给您买的，这个保健品我爸妈一直吃，对身体特别好。阿姨，这给您买了条围巾，我刚才看您手冻上了，就逛超市的时候买了这个护手礼盒，您记得按时涂。来东东，你猜哥哥给你买了啥呀？”他把一个巨大的箱子藏在后面对东东问道。

    “小汽车！”东东两眼放光。

    “是的呀，这里有赛车，还有轨道，需要自己组装，哥哥一会和你一起组装起来怎么样！”

    “好呀好呀，谢谢哥哥！”

    “赵明华，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我冲他说道。

    “贵重什么啊！你跟我客气个毛啊！呐给你”，他扔给我几袋子包装花花绿绿的颗粒状事物，“喂猫去吧，他姐姐。”说着，把小小的东东背在肩膀上，进了卧室。

    他连我们家的猫咪都考虑到了，真是个细心的人啊。打住！苏西！我一个颤栗。

    东东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切的所谓的哥哥表现出来的靠近丝毫不害怕，反而很开心地回应，像极了当年18岁的我。

    然后就是东东一直的笑声。对我们家这样的状况而言，一辆小汽车就能让东东开心半天。我记得以前我的同龄的孩子们都有了一整套芭比娃娃，可是我没有，我爸爸偷偷塞给我五十块钱叫我去买芭比娃娃，那是我六岁那年花的最大的一笔钱，二十块。我买了一个低配版的芭比娃娃，虽然只有两件衣服，但是买回来的路上，我特别开心。直到后来，妈妈发现了，她臭骂了我一顿，并且领着我去门口的超市把芭比娃娃退了回去，给我花两块钱买了一个塑料空心娃娃。我仍然很开心，妈妈也消了怒火。但是那群有芭比娃娃的孩子们却不和我一起玩，因为我的娃娃不是芭比娃娃，是塑料娃娃。只有一个愿意和我玩的，窦豆豆，她大学和我一个专业，毕业后去了青岛，不过我们还是时常打电话，二十六年的友情，真金不换。

    我怎么也不会忘记，没有芭比娃娃的我的童年。所以，我不想让东东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人生。

    我给不了他汽车，而有一天有人给他汽车带他走，他会留在这里吗？

    我叹息了。

    “赵总啊，饺子上来了。来吃饺子。”我妈用胳膊捣了我两下，“叫他们出来吃饭啊。”

    “出来吃饭吧”

    他看向我，带着孩子般天真的笑，东东也笑着，那一瞬间，狭小的空间里涣散的浓浓的黄色的灯光，他长长的双腿因为伸不开而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蜷着，东东坐在床上哧哧地笑着，我倚在门上，真的晃神了。

    突然想起大一那年。暮夏时分。苏西和赵明华只有十八九岁。

    “我好生气啊苏西！尼克斯就知道瞎嚷嚷，烦死了。”那天他看了场球赛之后，特别生气，他打电话给我。

    “现在国家政策都放开了，你想生就生呗。”我刚从复习的教室走出来，一身倦意。那时候我刚听说妈妈怀孕，并没有很兴奋，反而心情些许沉重，就想起小品里的桥段，莫名地回了一句。

    “你给我生，我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不是，这怎么还扯上孩子了。”

    “不是你说的吗，我不管，到时候孩子一定要像你，眼睛大，笑起来会弯，鼻子挺，然后在遗传我的褐色眼睛，就完美了！天哪！造人是多么神圣！”

    虽然自己被打趣，但还是因为他的一席话笑了出来。

    “你可算了吧，不跟你说了，我给我妈打电话。”

    “哦，给我丈母娘带个好。”

    这个人，现在就在我眼前，冲我笑，和我的东东。像极了一家三口。

    天啊，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罪恶的想法。

    “赵明华，你不是去见客户了吗？”

    “对啊，去跟蓝港港务公司老总谈合同，谈完了啊。还一并去买了东西，做事有效率吧！”

    “合同签下来了？”

    “当然了。不愧是你男神吧。”

    “神经病。”我戏谑道。

    饭桌上。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东东问道。

    “苏东，你这是跟谁学的！”我瞪着他。

    “对呀，你姐姐这么可爱，我当然喜欢他，到时候来了怪兽咱俩一起保护你姐姐。”他已经吃进去一整盘了。

    “小赵啊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了。”

    “比苏西还大一岁，就当上经理啦。真是优秀。”

    “哈哈，是挺优秀的。”赵明华这样一点也不谦虚地回复道。

    “你哪个学校的啊？”

    “妈你查户口呢？”

    “我问问怕什么的？”

    “我和西西是校友，七年同学。”

    “哦怪不得呢！你也是本地的？”

    “不是阿姨，我是青岛人。”

    “这饺子馅的茄子超好吃，你们别光顾着说，吃呀！”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冬天的蓝港，阳光明媚，流露着废城独有的荒凉中的原始的温暖。

    又要离开了。蓝港。爸妈，东东。最后的净土，也被赵明华入侵了。

    “哥哥，你以后还会来吗？”东东使劲拽着他的西服，生怕这个我甩都甩不掉的人会消失无踪。

    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吗，我害怕他离开，他却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后来我习惯了静谧，他却撵不开。

    “要是你姐姐愿意，我以后每个星期都来找你玩好不好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最擅长于利用别人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赵明华的确厉害。

    “不愿意，谢谢你。”我瞪着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姐姐你就愿意吧！我想找明华哥哥玩。”东东竟然都哭了。

    带着面具的赵明华，又俘获了单纯的苏东的小心脏，可是以后，会不会给摔地粉碎呢。

    “好好好，苏东好好学习，要努力，不要让爸爸妈妈姐姐担心。记得哥哥怎么跟你说的吗？只有努力，才能制造小汽车，才能保护姐姐。”赵明华蹲下去，再次刮了刮苏东的鼻头。苏东使劲地点头。

    那一瞬间，我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被宠溺了。来自于这个男人传递给我弟弟的对我的宠溺。

    “谢谢你。”我在车上，挤出这几个字，是发自内心的，不管他今天是不是抱着一颗真心，他都让我弟弟笑得特别开心。

    “thank your uncle.（谢你大爷）”

    “吭切。”

    “哼哼。你弟弟很可爱，饺子很好吃，我以后有口福了啊。”

    “哈哈，口服？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哎呦小丫头片子，你欠收拾了吧！”赵明华拿了本杂志卷起来，轻轻敲我的头。

    汽车驶入夕阳的余晖，残霭很明媚，寒风也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