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末世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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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目睹了血腥惨烈的画面,厉九的眸子里写满兴奋和癫狂,在开回基地后的路上,他全程狂踩油门,将相对平坦的森林公路开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感觉。
今绯原本没有晕车的毛病,可被这么一折腾,也面色发白,紧抿着唇压抑着冲向喉头的呕吐感。
厉九乜她一眼,咧开嘴笑了:“大美人这么娇弱?现在公路上没有限速牌,超速行驶可不犯法,请你多担待点哟。”
他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更使劲地踩了一脚油门。
没有搭理他,今绯闭上眼睛,在心里反感他骨子里的恶劣和无聊。
负荷过重的发动机发出阵阵哀嚎,机吼通过机盖、仪表台传入车舱。随之传来还有车身摩擦气流发出的哨响,尖锐且刺耳,扰得人耳蜗发疼。
胃液翻滚,声音交杂。
今绯压抑着晕眩感,直到看到基地的金属围墙出现在视野里,才感到舒了一口气。
越野车横冲直撞地开入了基地,过大的噪声使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
透过基地三楼的落地窗
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靛蓝色的深邃眸子。
太阳穴处传来尖锐的痛感,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按压那处,一边垂眸望向手上的金属表。
末世三年,十月十日中午两点半。
男人的眼底划过一缕意味极其复杂的幽光,沉默了一会儿,他感到有些疲惫地圔上了眼睛。
窗子外汽车发出的噪音刺耳,使得他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
他将目光向外面投去,视线越过天台看到一粗一细两道身影。
粗的那道他倒是很熟悉,细的那道……
男人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眸子里划过一抹明显的讶异。
*******
也许是因为顾虑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接下来的几天里,今绯没再接到什么令人发指的任务。
她跟着组织里的成员学了些杂七杂八的技能。
体能方面并没有什么大的长进。起码不能在短期之内达到手撕丧尸,脚碎铁板的夸张程度。但压枪,射击的动作倒也能做得行如流水,极其娴熟漂亮了。
组织里的成员似乎都因为她的外貌价值而对她寄于厚望。之前的蛟人女杜莎甚至跑来要教今绯画满面长满鱼鳞的蛟人妆。
此事被厉九拦了下来,他不希望今绯浪费了自己的美貌,和杜莎一样沦为一个怪里怪气的行为艺术者。
组织里大约有一万口人。除去有任务,头衔在身的组织正式成员,其他人都是苟且栖居在组织里的普通人,他们穿着简朴,相貌也和和气气,外表上看起来与外面避难所里的平民百姓并无二致。
对于组织的恐怖性质,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心知肚明,但为了苟且偷生,只能对此持着一种或冷漠观望或压抑愤慨的态度。
为了防止这群中立派忽然一日发起暴动。组织适当地施行了许多愚民政策和施予恩惠的措施。
几日后,作为组织里的新鲜血液,今绯被组织安排向组织的住民分发食物和药物。
组织里的居民少有出门的,街上显得十分空旷。
今绯领着人到每家每户的去敲门。
房子的形状都是统一的箱型结构,整齐地排布在基地的外围,房子矮小且单调,毛石水泥构造的建筑群显得死气沉沉,只不过外形虽压抑,房子的基础设施倒十分齐全。
几乎每幢房子的门窗都被关死了。
今绯敲开了其中的一间,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面颊凹陷,眼神黯淡。
今绯将手中的药包和食物交到她手上,一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恬淡平和的笑容。
见此,女人愣了一下,眼睛像潭水一样泛起波澜。
看到女人木讷地接过由自己发放的物资,今绯的表情变得温柔了些,这几日里盘踞在心头的躁郁似乎也淡化了。
她并不是一个有圣母型人格特质的人,但与杀戮和行恶相比,赠予和行善总是更让人心感熨贴的。
今绯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候,却听女人突然道:“小姐,既然来了,就到这里喝杯茶再走吧。”
今绯愣了愣,见女人目露与人交流的渴望,便随着她走进了屋子。
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女人端来了自己珍藏的毛尖茶。
今绯盯着那茶汤,汤色灰暗浑浊,茶显然已经过保质期很久了。
女人见她不喝,笑了笑道:“真不好意思,这是三年前的茶了,一直不舍得扔,因为现在这世道,市面上也买不到什么茶了。”
今绯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握紧发烫的茶杯,将目光投向屋子的四周。
屋内很空旷,可以说是只图四壁。然而正厅和门框等处却都挂了佛像和菩萨像,门关处还有一个简陋的佛台。
末世的人求生欲很强烈,可是他们的生存环境却恶劣。当自身能力无法与外界抗衡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迷信。
这只不过是一种心灵上的寄托。从房间的布局看来,这个女人显然是一个迷信的重病患者。
今绯将目光最后转向沙发上方的墙壁,等看清上面的东西,她却立刻愣住了。
和寻常的佛像不同,墙壁上挂着一个少年的巨型相片,金发碧眼,俊秀的五官兼具黄种人的婉约和白种人的精致,脸上挂着的淡淡微笑,配上相片肃穆的黑白色调,使得他彰显出一种神性的悲悯与从容。
这个少年显然被女人当作神一样的供奉着。
今绯讶异地眯起眼睛,这个少年她在不久前还看到过,就在她去过的那所高中的走廊里,名字好似叫季维。
今绯转过头,形状优美的凤眼微扩,问道:“这是谁?”
见今绯面露茫然,女人有些惊讶,道:“小姐,你不知道他?这是末世的神,是末世百姓的信仰。”
“神”?今绯在心里砸了砸这个意味不明却又讽刺至极的字眼,脑海里迅速闪过邪教二字,嘴上却平平淡淡地道:“不知道。”
见今绯真如此孤陋寡闻,女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流露出悲哀的情绪:
“他是在三年前唯一预言了末世的人。三年前,他在社交网站上四处传播末世即将来临的消息,并且极力劝说政府做出应急部署。只不过当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警署甚至以散播谣言的罪名将他拘留。结果末世竟如他所言地到来了。愚蠢的政府,如果当时能早点听他的话,死伤也不会这么惨重。”
今绯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挑的眼里闪过一缕深思的暗芒。
这种事情无论从谁口中说出来都会被当成谬言。政府选择不作为倒也情有可原。
她抬起头,薄唇轻启,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女人愣了愣,脸色突然变得黯淡,眼里甚至还有几丝愤懑。她垂下头,像个眼瞎耳聋的人般,木讷地选择保持着沉默。
见此,今绯站起身来,谢过她,心里却有了几丝了然。
这唯一预言了末世来临的少年如今只怕不是失踪了就是死了。
只不过女人心里似乎还存有希翼,不肯说出口罢了。
在基地核心区域的一间房里
周科尤接到了自己神明一般的boss的视频通讯。
金发碧眼的男人面容精致,眉眼含刀,嘴里淡淡道:“组织里似乎新来了一个女人?”
周科尤愣住了:“boss,不是你要求那女人进组织的吗?”
男人沉默一会儿,脸色不变,转而抬眸又道:“她叫什么名字?”
周科尤是一向不惮以最龌蹉的恶意揣测别人的,见此,他脑筋百转千回一番,瞬间感到几丝了然,道:“boss,她叫今绯,年纪很轻,似乎是个大学生,身世也很清白,现在无亲无故,委身于我们的组织。”
他认为boss想要这个女人。毕竟她的相貌连他也印象深刻。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兀自掐断了通话。
办公室的光线显示屏上立刻呈现漆黑一片。
见此,周科尤感到颇有些不明所以,镜片下的眼睛里闪过惊讶的光。
直至深夜,今绯的脑海里还会想起白天女人说的那番话,她的心绪微微有些不宁,好奇欲和强烈的违和感充斥着她的内心,她卧在床上很久不能入睡。
邓连的房间就在今绯隔壁,二人的屋子之间隔着阳台薄薄的一道墙壁。
不知是多晚的时候,今绯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一道脚步声。
推拉门外的阳台上,男孩悄无声息地爬过相隔的那道墙壁。
他透过玻璃望向室内,房间里的女人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绵软的被褥上呈现一个小小的凸起,被子外裸露的肌肤光洁无暇,十分可爱诱人。
推拉门摩擦地板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男孩踮起脚走入房间,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脸上,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寡淡面孔。
组织基地的某一间实验室里
身材强壮的女人正在与头发花白的老医师谈话。
“前几日我给你的那份身体强度检测结果你看过了吗?”
穿白大褂的医师推了推老花镜,道:“的确有些奇怪,他大概是个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平均体力和爆发力都高得惊人,他现在多少岁,二十还是十八?”
念无沉吟了一会儿,道:“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医师的眼里瞬间迸射兴味的光芒:“这么小?真是难以置信。”
见此,念无笑了笑,道:“我也觉得很意外,我今日白天已经和他说过了,明天就要带他来实验室找你,你到时候可以给他做一个更详尽的身体检查。”
医师点头称是,眼里流露浓浓的兴奋。
站在今绯的床头。
邓连表情呆滞地俯视着她的面容。
女人睡着的样子也很美丽,出众的容貌赐予她天生的娇纵,像裹了□□的糖果,叫人着迷。
他伸出手,移向女人纤细脆弱的脖颈,手掌猛然呈现鹰爪的形状,浑圆可爱的手指却显示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呆呆地立在她床前,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脑子里突然浮现数日前她在避难所里将他护在身后的情形。
似乎陷入沉思,男孩蹙着眉头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他像只矫健的野猫似的踮脚离开房间,走时还不忘关上推拉门,然后便轻手轻脚地爬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走后,今绯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突然睁开了眼睛,漂亮的凤眼在黑夜里闪烁如烛火般的幽光。
闲适了几日后,今绯接到了她的下一个任务。
作为她的直系管理者,厉九的神情极其亢奋。
他们要去袭击全国最大的难民营。
那是由末世政府和国际组织为了为难民提供人道援助而合作搭建的营地。居住条件十分简陋,营地的安全防卫系统也很薄弱。
但就是这么一个风雨飘摇的地方却所容人口数量巨大,且长期栖居于此的都是些饥寒交迫,无家可归的底层人民。
今绯瞪大眼睛,美眸里透出两道略带惊异的光:“袭击h市的难民营?这样做既得不到太多的物资也不能带来经济上的效益,除了引起社会恐慌,还有什么意义?”
厉九咧开嘴笑了:“这是boss的意思,我已经开始兴奋了,boss的想法真tm带劲。”
今绯垂下眼睛,各种情绪翻涌不断,压抑下异样的情绪,她斟酌道:“如果只是因为刺激而行事,组织是无法长久维持下去的。”
知道她试图劝说他,厉九将阴狠的目光投向面前表情平淡的女人:“你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其实说实话,如果不是boss明言禁止奸\□□女,你如今的状况也不会这么好。”
被人质疑自己的三观,他开始显露自己的本性。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枪递给今绯,态度冷淡地道:“老规矩,和上次一样,你不用参与全程,只不过去善个后就行了,那个营地我以前待过,鱼龙混杂的,而且地方很大。到时候如果看到有丧尸残留或是什么幸存的恶徒,你便用这把枪打他们,枪里装了能麻倒大象的麻醉药,你就当射枪子一样射就行了。”
他说完便走了,被她扫了兴,他的脸上明显挂着不虞。
精准得捕捉到厉九刚刚话里的一句内容,今绯暗暗蹙起了眉头。
一个打着利用幸存者的幌子接纳难民,并为其提供优质住所的头目,一个明言禁止奸\□□女的头目。
这听起来很正义凛然,与他所行的那些穷凶极恶之事形成鲜明的对比。
压抑下心里的违和感,今绯攥紧了手里的枪,现如今,她突然对这个鲜少露面的boss产生了要见他一面的冲动。
基地的一间实验室里
穿白大褂的老医师正循循善诱地将木讷乖巧的男孩引到医学检查床上躺下。
床上安装着放射性仪器,罩在头部的位置,使之像一架白色的断头台。
男孩的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幽光,在医师的引导下,他一步一步呆呆地爬上了床。
医师满意地笑了笑,然而就在他弯着腰去开仪器开关的时候,男孩却突然从床上暴起,高高地举起手,他的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诡异笑容,一个千钧重的手刀突然落在医师的脖颈上。
那穿白大褂的医师还没来得及□□一声就软哒哒地倒在了地上。
房间内猛然静谧无声,一片死寂。
厉九刚走,今绯就来到了周科尤的办公室。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的人便示意她进来。
通过周科尤的电脑,能找到唯一与基地boss联络的方式。为了使得机密信息和boss的相貌不泄露出去,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只通常会有人在门外守着。
看着身材婀娜曼妙的女人走进自己,甚至有些暧昧地将手撑在电脑桌上,明眸焕彩地盯着他。周科尤暗暗发消息示意门外的人不要打扰,然后便双目紧锁面前的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绯捋起一把头发,参差的刘海掀起露出黛色的眉毛和白皙精巧的额头,露出的整张脸显得极其漂亮:“来组织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是第二次见你,来找你谈谈心。”
周科尤挑眉:“好理由,不过在我这里不太成立。女人来找男人通常都不会单纯地想聊天,这个定理尤其适用于刚见几次面的男人和女人之间。”
周科尤凑进她的耳朵道:“你想和我约吗?”
他的鼻息暧昧地喷在她的耳垂。
淡淡的不适感从心底冒出来,今绯似乎懊恼地蹙起眉毛道:“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
接收到她婉转隐晦的默认,周科尤邪肆地笑了:“那我换个词,你想要与我交……”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聪明和幽默沾沾自喜,就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酸,一把金属的小型械具抵在了那里,喷射出来的针头精准地射进了他的皮肤。
今绯收起手里的微型□□。
周科尤的电脑还没关,屏幕也没锁定。
她在屏幕上扫视一篇,用鼠标迅速点击了他的社交软件图标。
电脑很快进入与他人视频的模式。
过了一会儿,屏幕一亮,出现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孔,靛蓝色的狭长眼睛和半长的金发,削薄且微抿的嘴唇使他显得刻薄且冷淡。
今绯拖着鼠标的手停滞了一下,一双原本没什么情绪外露的凤眼难以抑制地睁大。
这个组织神龙不见摆尾的boss竟然是三年前那个成功预言末世的男人—季维。
看到眼前出现面生的人,季维用幽深而且不善的目光打量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周科尤呢?”
今绯稳定下情绪,避开了他的问话,半真半假地道:“boss,我有话和你说。周科尤要一会儿才会回来。”
不甚在意地瞥她一眼,季维淡淡道:“说。”
心知对方的耐心有限,今绯开门见山地道:“我希望你能取消明天袭击难民营的计划。”
闻言,季维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眼里射出的冷光如刀锋利,划过她的脸庞像是在她脸上留下了划痕。
只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变得平淡冷漠,道:“理由呢?”
今绯直视他的眼睛:“季先生,实际上,我不是来给你说大道理的。我和你一样讨厌末世政府,在十几日前,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死了我的同伴,凶残无理的行为令人发指,让我也为之悲痛不已……”
猜测到对方试图使用层层递进的说话技巧,季维冷笑了一下:“别绕弯子,直接说重点。”
对方的性子比她想象得要正常得多,冷淡、理智且难以被打动。
今绯愣了愣,沉吟不语片刻后,她收起了自己脸上伤感愤懑得稍显浮夸的表情。
“与政府对抗并不意味着性质也要对立,我不敢妄自揣测你的意图,但我必须直言,你建立了一个极其矛盾的组织。在这里,残酷里有温情,荒诞中却隐含规则。但我并不觉得这种极端的杂糅会带来完美,甚至觉得你建立这个组织的初衷就是不成熟的。想要得到赞誉又不愿压抑荒诞的恶念,将这种矛盾纠结在一起,这个组织只会走向毁灭。”
季维勾起了唇角,靛蓝色的眼睛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建设一个与政府同样性质的救世体系,你非常能说,倒是很有意思。”
今绯蹙起眉毛,为他言语里的怠慢和轻佻而感到不快。
季维再次打量她一番,冷淡的目光似乎变得认真了些,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计划取消是不可能的,至于你后面说的话更加是无用之功,但我倒是能给你个特权,你明天的任务可以不用去,我会有别的事情安排给你。”
下一秒,屏幕一黑。
他干净利落地关闭了视频。
直视着黑色的屏幕,今绯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等身体里的心悸感全然褪下,她才站起来走出门,脸色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门嘎吱一声被关上,昏迷的周科尤和刚刚发生的事情似乎都被锁在了身后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