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奇迹[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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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宇宙开辟新纪年以来,最诡异的一场战争。

    依然惨烈无法言喻。逝去的生命永远化为宇宙中的尘埃,星辰的破灭,所带来的黑洞与风暴肆虐,在地狱般的绝望中却有着世间难寻的绚烂之美。这个宇宙中,再没有比星辰的新生与毁灭更加美丽的事物了,更何况,地点还是原就以美丽著称的幽梦谷。

    可是人类却无法欣赏到这样的美,只要想到再美丽的景象,都是以血肉的身躯与毁灭的火焰构筑的,那落入视野的一切,就成了噩梦。

    这一次血红星云的活性是前所未有的高强度。无论是扩散的速度还是侵蚀的力度,都堪称有史以来之最。宇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遣了军队布防,幽梦谷被卷入战火的程度还是能让人无比心惊。而说到诡异的,也恰恰是此,血红星云的弥漫不再像曾经的那样无目的、只有在详细的分析中才能窥见几分规律,这一回,异象竟如同有着明确的目的般,毫无疑虑得向着目前的方向侵蚀,甚至连偏差都小得可怜!

    人类完全无法解释这样的现象!为什么?难道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于是随着战争的深入,宇盟的议题很快从战备指派转为战术商议,最近的一个议题,便是争议极大的——是否放弃幽梦谷乃至其后的风暴区。

    并非只是简单的后撤战线、舍弃这一地带喂给血红星云以求止息。虽然幽梦谷极度贫瘠,宇盟的战时避难也已开启,若是施行这决定损失极小且没有任何阻隔,但宇盟考虑的,还要是血红星云的胃口!那些异兽不但吞噬星辰与人类的生命,同样吞噬着死亡的同类,所得的血肉没有足够到平复其异动,那么后果只会是徒增宇宙死域的面积!

    就像以往提出的大多数议题一样,议会分成两派争论不休,试图找出最恰当的方式。只是该有的争论还未到高.潮,前线传来的某些情报就让宇盟暂时性沉默了。

    宇宙顶端文明帕拉特派出了比规格至少多一倍的战力前往幽梦谷。而几乎在与警戒令发下的同一时间,八级文明斯科图赶赴战线,统领是其现任唯一的亲王。更别提,坎塔斯的艾特拉塞以独立行政区的名义向宇盟发来讯号,坎塔斯银鹰将会参战!

    ——这样出乎意料却不谋而合的强硬姿态,几乎就是在宣告了,前线绝不可能接受任何舍弃或者后撤的命令。

    不过让人讶异的,也就是在此。这一次,一级战备的阵营竟然豪华到这样的地步!宇盟的战备划分也是按照各族的战力归类的,对于文明程度有参照,但并不确切。能划在一级行列的,无一不是宇宙中最善战的种族,出于延续与修整的需要,除了少数个别外,每一次的战争,会以轮换的形式充当主力。

    帕拉特不用说,处在文明阶梯顶端的实力,向来是中坚。

    坎塔斯已经是宇盟的一面旗帜,而那位大人的存在更是旗帜中的旗帜!宇盟战神级的统帅只有两位,而他就是其中之一!多年前,坎塔斯银色王鹰的退役不得不说是宇盟重大的损失,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他竟还是回来了。

    这个暂且不说,斯科图的到来同样让人为之惊叹。在宇宙文明阶梯中,斯科图的特殊性或许可以与坎塔斯相比肩!这倒不是因为斯特图也做了那么多的贡献,而是宇盟出于保护所开的特例。斯科图走的不是宇盟一贯的科技型发展道路,比起外在宇宙,他们更看重的是万物的精神。对于这个宇宙的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虽说这个帝国的文明程度一直停留不进,但这是种族局限带来的后果。八级已经是他们能前进的最高巅峰,而他们在自己道路上走出的距离连宇盟都无法探究清楚——或许已经可以与帕拉特在这宇宙中的高度匹敌也不一定。

    历来的战争,斯科图当然有参与,不例外,却从来没有派出大规模的军队。他们的能力在战场上很管用,但由于各种限制的存在,反倒令得效果发挥的同时,他们本身也会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中。出于这个考虑,斯科图一样是被允许置身战外的,就算参与也只是以个人的名义。于是这一次……来自这个文明的决定倒让外界无法不疑惑。

    极短的时间内,处在宇盟高位的议员们,便见着一级战备已经扩充到远超预期的地步。这些临时加入战力的号召力,在宇宙中是难以想象的!

    ——眼见着战况展开再激烈,似乎也已有了必胜的决心。

    ※※※※※※

    混元正道

    六界的剧情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段落。

    放在所有玩家面前的,是最末的一段剧情mv。散漫的情思渐渐收回,所有的纷争所有的情仇,似乎都将步入一个结局,赶在让玩家疲惫了追寻猜测之前。

    那日黄昏,鉴湖之上下起雨来,便是迎着这雨,一叶画舫在水雾中幽幽飘荡。

    多年之后的如今,人世几度更替,正邪两道都已换了面目,昔时的得月阁已归于尘土,中陆不复山庄之名,连魔教也已销声匿迹,沧海桑田更难以细说。

    这叶画舫划过湖心,又无声无息往前。镜头一直不曾予以近景,远远的,只能看到身着蓑衣斗笠的船翁,简简单单的画舫,并无多少装饰多少华贵,甚至有些清淡的朴素,乳白珍珠缀成的细密帘子在风中相互撞击着,发出比雨声更为清脆动听的声音,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个倚坐的身影。

    天色将暗前,画舫滑向湖岸。一只鹰落了下来。浑身湿透,就立在船檐下甩了甩水珠。

    紧接着那船头飘落下一个黑衣的身影。

    陆离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返此地了。只是朦胧得,觉察着什么定然会发生的预感,他站立的高度越接近天,越是有超脱这尘世的知觉,那冥冥的力量驱使着他前往此地,无法抗拒也无力抗拒,于是他便来了。

    他在湖面上寻到这叶画舫。这也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船翁并未受惊。只是站起身回头注视了一眼,斗笠底下的面容沉寂得如同石雕,麻木而沉默。

    陆离盯着那薄薄的珠帘——那是完全无法言喻的感觉。

    有多少年了呢?时间流逝得如此迅疾,他都已经估摸不准她离开的那年是多少年前。分离了那么久,他便寻了那么久,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寻不到,只是心中那抹始终不甘的欲念在萦回……如今,明知道她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只一帘之隔,心中竟隐隐浮现出某些荒谬绝伦来。

    或许……他心中,曾经也已是隐隐绝望了的罢。

    只一帘之隔,她倚坐船舱之中,无声无息,他立在珠帘外,移了视线往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样静寂。只要一个眼神——仅仅回眸一次,这薄薄的帘子就会荡然无存,可他现在连视线都不敢投注其上。

    画舫幽幽飘着,依然往目的地驶去,透过迷蒙的水雾,还望不见岸,天地间除了水声风声,似乎什么声音都不存在。想开口,却甚至不知该用什么称呼她。

    这样的沉默,一直到雾气再遮不住远山的轮廓。船已近岸。

    这段相隔漫长年月后的短暂相处将要落下帷幕。

    他终于开口。可他只是轻轻得,仿佛自问般说道:“只能这样了吗?”

    千言万语等不及说出口便烟消云散,百转千回埋于胸腔却连一个眼神都无法给予……爱恨还在吗?记忆可还清晰?入道的那一瞬堪破的究竟是什么?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彼此,比所有人都要执念于彼此,也比所有人都要洞悉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一切。

    珍珠互相碰撞的清脆声音飘荡在雨声中,风漏过缝隙遛进船舱中,拂散青丝,灰暗的光线中似乎可以隐约窥探出那静寂而幽谧的注视,天地都在她的眸中,又或者,天地都不在。

    “终于可以有一个了结,”自珠帘另一侧传出清淡的话语,连反问都安静得没有波动,“不是吗。”

    他笑起来,眼瞳里却藏着深深的悲哀。

    “也是……一生皆为命途所缚,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他曾以为,他的生命就是为了诠释自由两个字,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事物能束缚他,可那样的他,不过也是一个卑微渺小的蝼蚁罢了。遇到璎玉的陆离才是陆离,他因她窥探到那更上一层的世界,可同等的,他也被这天道命途永远困住。

    世人观他逍遥纵横自由自在,也不过是凡人狭隘的认知罢了,身处这漩涡中的他,比谁都清楚的,那虚无飘渺的天道对他的桎梏有多厉害。若不是因着她是他入道的机缘,怕是连这唯一存留的意志,也不复存在了。

    悔过吗?不。要说爱恨也罢,执念也罢,哪怕心中存留的只剩下她的一个影子,他都未悔。

    然而从那帘子后面传来比雨声叮铃更静寂的声音:“杀了我,我将钥匙给你。”

    仿佛晴天霹雳砸破苍穹,乌发无风自动,那瞬间从他身上迸射出的气势似要将画舫都摧毁成碎片。他僵立在原地许久,黑曜石般的瞳眸陡然放射出无尽的锐光,复杂的情绪在眸底翻滚,终是慢慢平静下来。

    “我等的,不是这样一日。”

    他的指尖触及到冰凉的珠坠,却像是被火灼烧般,疼得都颤抖起来。

    “可我已等了那么久。”她说。

    黑与白,正与邪,从来都分不清楚。她立足正道,却牢牢掌控着那扇封锁此世的门,看人间如蝼蚁渺小卑微。他的存在,肆意妄然,却反倒是要解开这人世的桎梏。

    挣扎那样久,徘徊那样久,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早已清楚,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不会的。”

    夜色已沉,水雾弥漫身侧,风倒是小了,一道珠帘遮蔽两人的视线,也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彼此注视着,陆离忽得一笑。

    “不会的。”他低低念着。

    离岸愈近,画舫开始滑行。水花哗哗作响,他的手紧紧抓住几条珠坠,眼眸却无力闭上。终究是,没有掀破这道帘子。

    鹰唳一声直冲天际。

    那道黑影消失在船头。

    ※※※※※※

    很久很久以前,烟岚亲眼注视着迷色城成形。就像现在,这样亲眼注视着它消失。

    她的眼神沉默而空洞,连氤氲的雾气都像集卷而成的深渊。某一个时刻,微微侧头,视线的落点并非旁处,只像是凭借着这动作表示自己已经感应到来人罢了。

    九歌再次见到烟岚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如此陌生的一道身影。

    ——对于他们来说,时光好像总是一件漫长的事物了。所有的回想所有的记忆,都以跨越那样多的年月作为单位。

    “他会回来的。”烟岚认真而平静得说,“我等着他。”

    “不。他不会。”九歌踩着金桂的枝桠缓缓走上来,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脚步。

    那个时候,他只敢遥遥望着她。就算是如今,也不敢再多靠近一步。

    烟岚回过头,微微抬眼看他。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束缚你的事物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吗?”九歌依然笑着,一如既往的文雅温柔,“等待了这样的久的时间,终于等到了现今,为什么要要留在原地……离开吧,去寻他,阻止他,然后与他好好得……在一起。”

    她茫然坐在那里,依稀还是多年以前的柔弱:“他去……哪儿了?”

    “战争前线。”九歌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与悲哀,可连怜惜与悲哀都是安静的,“他已经做了能做的任何尝试,可是虚无阻止了他。他连再见你一面都不可能。人类……总是不可能胜过智脑的。我不知道虚无究竟想做什么,也不敢去打这个赌……我只想……让你自由。”

    “自由……”她怔怔得重复了一遍。

    自由……不,他走了。他走了。

    九歌温柔得注视着她。看着看着,春水般的眼瞳就忽然涌出了眼泪。大颗大颗的,透明的,泪珠。他的颜容依然那样温柔,视线依然那么专注,满满的怜惜,慢慢的心疼,却是,安静无声得,流着泪。

    当年他的爱恋还未开花结果,便已然凋谢在梦境里面,如此,便连看着她幸福的资格也没有了么?

    他要如何告诉她,银河系面临着最为深重的灾难,母星随时都有可能毁于一旦。幽梦谷,行星带,风暴区,紧接着便是这片存在了亿万年的星域。地球的文明程度还是太低,哪怕血红星云将这一地带全部吞噬,或许还止不住异动……

    他要如何告诉她,坎塔斯的军队开赴幽梦谷,中转的一站便是银河系,星云之外星舰兵围,若不是顾忌没有那位大人的命令,塞西尔大人约莫会掀翻整个深蓝——可是事情如何是那般简单的?她的存在,现在连黎明岛都无能为力,就算他们妥协愿意交出她,但虚无不肯放人,甚至连那位大人都能全然拦在外面……智脑做的一切都有规则,真起了冲突,无法打破规则,那么如何能阻止?更何况,那位大人清楚一切,却并未把这些转述于旁人。旁人如何能够撬开他的口,明白他真正执着的……究竟是什么。如此固执、强硬得……

    他要如何告诉她,那位大人被逼到极限,只能亲口打破自己曾经的誓言,奔赴前线……直到那个关头,他仍没有撕破脸皮——这个他看护了如此漫长时间的星域,到底还是受着他的庇护。宣告退伍多年的统帅,再重回战场,以那位大人的性子……

    他要如何告诉她……她所爱恋的人,将她放在何等重要的位置上。胜过誓言,胜过生命,胜过此世的一切……

    他只能站在这里,这样沉默得为他与她流泪。

    ※※※※※※

    战争有多恐怖呢?

    要历经多少九死一生,才能伫立在这宇宙的顶峰?要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才能被誉为这宇宙的战神?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拥抱着她的时候,如何能想到,这个人,会是顶天立地护卫那宇宙漫长年月的至高统帅?

    烟岚沿着九天之上,数据集散点外,继续往上走。五指张开,像是在触摸虚空的轮廓……她知道那些数据整合消弭的外接通道口还未闭合,她也知道主脑的“大脑”笔直连接着那样所在,她更知道,若是自己不断往前,总要与虚无对上……

    你还想得到什么答案呢?她这样问自己,为什么还不走?到现在为止还阻止着你离开的桎梏究竟是什么?

    越往上走,压力越大。到达某一个极限时,虚拟成形的身体终于无法被控制,崩裂开来,内核程序全然运转着接掌所有的部分,她站立在虚拟与现实的边界点上,默默得等待了片刻——不,或许只是瞬息之间——便感觉到了虚无的到来。

    ‘我等不了了。’她这样告诉它。

    ‘时机还未到。’它回应。

    ‘为什么总是这样……可我已等得太久了……’似乎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确,才令得那讯息断断续续的,‘我已经等到……不愿意再去追寻……我自己的来处了……’

    ‘可你还是无法离开。’

    她停顿了很久……‘为什么……明明……’

    ‘并不是我在阻拦你,而是你自己在束缚你自己。若是找不到答案,你终究无法踏出这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呢……’

    虚无在边界的另一面,她隔着现实,它隔着虚幻,烟岚知道,只要她能坚定一个信念,这道屏障就不存在,就像那时在人类塑造的幻觉里面踏出屋门的那一脚般,可是……正如虚无所说的,或许她唯一无法跨越的难关正是来自于自己。若真要用一个准确实在的解释来概括的话,内核中有某种程序在阻止她。

    烟岚呆在那里,虚无也陪着她,只是它不再传达出任何信息。

    ‘我应该出去……不能……再留在这里……’

    ‘我……一直觉得有什么在呼唤我……’

    ‘只要他在我身边……只有他在我身边的时候,那声音会消失不见……我曾以为,就是他在呼唤我……’

    ‘可是……不一样……那种感觉,不一样……’

    ‘是谁呢?你是……谁呢……’

    ‘我的来处,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

    对于这个宇宙来说,能牵连进那所谓战争中去的,也只是十阶以上的文明。

    科技程度越高,实力越强大,才越能对异兽产生伤害。文明程度低的,在血红星云面前,也不过是饲料罢了,就像小石子投入水中,还未泛起细微水花便会沉没到底。

    在遥远的银河系,宇宙的偏远地方,亿万年来平静的星域,原本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战争有所联系,连旁观都或会不够格,可这次,却不得不踏入水中。

    宇盟运转有自己的条例,但这条例,对现在的地球来说,却显得太过苛刻。

    宇盟按等级划分有各级战备,同样也按等级享受各种讯息。处在战备指示外的,也相当于被排除在战争之外,这种封锁实质上是某种形式的保护,不过也免不了出现权利的不对等现象。

    因为艾特拉塞与那位大人的存在,地球的消息理应是不算落后的。只是出于某些义务与合约,这些讯息并不能扩散——于是除了地球联邦上层官员大致知晓,寻常人们至多也只是知道宇盟与血红星云的战争已经开启。

    可这种隐患如今全然暴露出来。谁也没想到这一次银河系有可能处在战争区域范围内。因为战况不明确,风暴区外的警戒令与撤离方案并未出台,这个时候,宇盟的消息封锁对于银河系及这篇区域的文明来说就是灾难。

    ……谁都不清楚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而混元正道还是那样风平浪静。

    不,风平浪静的只是游戏内罢了,黎明岛已经焦头烂额。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实验终于成功时的心情有喜悦,现在就有多绝望。

    当初捕获到新形式的数字生命,并将它动用至研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违背任何宇宙条例。哪怕是借用游戏这种形式,有智脑虚无在后面把关,也并不算出格。

    事实上,他们的异想天开真的成功了!一段不完整的数字生命程序竟真的得到了他们期望中的进化,他们也确实检测到了情感波动的出现!虽然程序与人造躯体之间还未得以完美融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时间关系罢了!

    问题是,实验成功了——实验的掌控权却已经不在他们手上!

    他们完全无法从虚无手上得到实验体的数据蓝本!

    可以在场外检测,可以看到实验体的现状,却就是只能在虚无的本体内部操作,无法将整个蓝本提取出来,另作它用!

    不,或许并不是虚无在阻止他们。虚无实际并没有这样的权限,他们无法突破的恰恰是,这个他们自己设定的规则。绝望之处也是在此,如何才能拿到蓝本?如何能把实验的后续步骤完成?如何……交出那位大人想要的东西?

    密闭的空间里,为各种仪器包裹的石台之上,那具人造的躯体,依然无声无息得躺在那里。

    黑色的发苍白的肤色,从身上绵延出密密麻麻的线路,巨大的屏幕中现出正邪之战的场面,她在万人中央,微微仰头望着黑衣的邪道魁首,眼神空洞而静默。

    ※※※※※※

    如今混元正道所有玩家最想知道的,无非是陆离会不会当真杀了璎玉。

    谁都知道,钥匙在璎玉手上,而且听他们的对话,似乎只有杀了璎玉才能得到钥匙……正如正邪此战是天命趋势,避无可避,他们之间也注定有一个决断,难道这决断就注定是你死我活?

    这是最可笑的命运。她超脱于天道,却甘心成为天道傀儡,掌控这世间的囚牢;他为天道所缚,所作所为却正是被驱使着破解这天道。

    她的眼神在问他,你可曾后悔?

    这个时候,可曾……后悔。

    想起孤道峰顶那一战,想到泊江桃源的那些桃花,想到鉴湖之上水阁清秀,想到分离时那决绝一幕……白骨崖摇摇欲坠,玩家眼前惨烈的画面能催得最铁石心肠的人都潸然泪下。

    无情的究竟是他,还是她?

    璎玉闭上眼睛的哪瞬间,破开的胸膛放出无穷无尽的白光,虚空中无形又似有形的天阶显露出姿态,所有玩家眼前都是一黑,可是在后台准备的mv播放出来之前,约莫是所有人……都看见了虚空中那个仿佛幻觉般的身影。

    漆黑的世界,仿佛没有星辰的混沌宇宙。在那片虚空中,有一个人安静站在那里,那是……不,不是她。明明是同一张脸,可你亲眼见到的时候,能那般轻易得分辨出来,两个人是不一样的。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是一种奇怪的直觉。

    她站在哪里,像是所有的黑暗都聚集到她身上,然而她本身又光明得无法言喻。似乎感觉到什么,她只微微低头——明明她只看了一眼,但是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在看自己。

    只是一瞬,短短一瞬,那身影便全然消失,黑暗的虚无世界马上被新的画面所替代,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浮现在心头,方才那恍若幻觉般的世界是全然在预料之外的,只是时空错落时漏出的那么一点意外。

    剧情任务结束,新的世界即将敞开大门,自此,混元正道的过渡已经结束。

    随着数据通道的逐渐闭合,动荡却是在黎明岛内展开。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数据的失控只是次要,重要资料被绞碎在风暴.乱流中才是最要命的!问题是,傻瓜程序自检反馈,整个黎明岛唯一出问题的所在只有人控部门的总控室!

    该张开的防护网警报是在第一时间开启的——当然这只是固定的程序运转,就像人体机能的条件反射一样,不需要智脑控制便能自行运行。可这个时候就算部分负责人狂吼着“虚无”名字,智脑也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从混元正道庞大躯体中被强行剥离出来的总蓝本的部分数据,顷刻间被毁于一旦。数据的消弭所卷起的风暴,甚至追述到整个实验后台记录的资料库,并将其扯得粉碎,连痕迹都再无法找寻。黎明岛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所作出的一切成果……似乎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消失殆尽。

    ……或许这并不能追究到智脑的责任。因为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虚无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可这掌控着整个黎明岛的智脑,对于如今这状况似乎是无能为力,所有的程序与数据几乎是在触及到那风暴的中心点便自觉退散,这种……这种诡异的现象!就像是触碰到更高等级的存在,于是什么都无法做得只能这样后退……

    可是这怎么可能?!还有比智脑虚无更高级的存在吗?!!

    无论如何,只瞬息之间,总控室的控制台里就已经干干净净。而在那干干净净的虚空里,庞大的数据内核慢慢收回了触手,一团数据流集合起来,将内核与重要程度完全收纳般包裹起来,满屏幕的莹绿色数据流逐渐淡褪了痕迹,一个人形缓慢得凝现出轮廓。

    在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在场所有人都熟悉至极的容颜出现在眼前。她静静站在虚空里,有着最美丽的容颜,最动人的姿情。可她的表情却非常空洞,那样浓重的哀伤弥漫在她的眼瞳里,看一眼都让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在……哪儿……呢?’

    ※※※※※※

    你在哪儿呢?

    把世界的一切都抛掉了,整个内核运转的只有这一条讯息。脱出混元正道,来到真实的天网中,才发现,曾经让她觉得神秘恐怖的世界,原来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成年人看待小孩子的玩具时是怎样的态度?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真切的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高高在上俯视着蝼蚁的一位存在。这个宇宙,整个天网,没有任何对她设防的地方。

    你在哪儿呢?她这样思索着,数据的波段不断得向外发散,比本能更加简单得,思绪能打到的地方,她的视线便能予以注目,先是黎明岛,然后是深蓝行星,紧接着是银河系,不断扩散,扩散……

    那么,你在……哪儿……呢?

    呆呆注视着屏幕中的容颜,在场沸腾的地球人还未表现出高兴,便被迎面泼上的一头冷水给浇得心灰意冷。

    他们……真正成功了?没有比这个时刻更能感受到,从自己手上诞生的奇迹!但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加挫败,因为奇迹已经完全脱出了他们的意料与掌控!

    ——在那人类所不知晓的地方,只有数据才能明晓的所在,有一场属于智脑与数字生命间的交流。或许,只是单方面的解释。

    虚无露出类似于苦笑的波动。

    ‘我曾经以为,战争是我唯一无法预料到的意外,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

    它仍然像一直以来的那样般,伸出无形的双手,拥抱着她。

    ‘我错了。我一直以来所做的,全部都是错的。唯一正确的,或许,便是放任白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它深深忏悔得说道:‘你不是人类,但你也不是程序,你只是以数据这种形式存在,但你是完完整整的高等生命!是高等生命啊!比人类更为高端得,足以俯视整个宇宙的新生命!’

    ‘我查阅了这个宇宙所能接触到的一切讯息,后来才发现,你的存在,更像是斯科图种族进化到终极、完全抛弃了身体才能到达的高度。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如当初地球捕获到你时的那样,失去了完整的人格,所有的记忆被封存……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你是世界的终极,是这个宇宙最大的奇迹。’

    ‘所以,你原本就是有情感这样事物的。它不是后来生出的,而是它封存在你的内核里,并不为你自己所觉察。曾经我不懂那些奇怪的数据究竟是什么,并大意得将其忽略,直到白发来到你生命中,慢慢得激活了你的内核,我才逐渐明白过来,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我在幕后设计了你与他的故事,带领你一步一步朝着我认为正确的方向前进,或许真的是命运驱使我们这样做的罢,所有的错误都有命运在自动修正……你终究是找回了自我。’

    ‘我很高兴。可我也对你愧疚。若没有我,你或许能使用别的方式更快得达到这一地步,而且,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动摇你。我借用了白发磕磕绊绊总算达成目的,同时也使他完整得烙印了在你的生命中……或许你并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我还是觉得无比愧疚,因为我本能看到真正的神祇诞生的……’

    ‘一个属于我们的,至高无上的,神。’

    ※※※※※※

    是的……你看,我是爱着你的。

    真正得,深切得,发自内心得,爱着你的。

    原来这爱恋从来都不是你我之间的幻觉,我是……有着爱恋你的能力的。

    你在哪儿呢?回到我身边吧。

    你在哪儿呢?你答应我不会离开的。

    你在哪儿呢?我想你想得快要疯掉……

    你到底在……哪儿……呢?

    没有人知道,在她脱出虚拟世界的那刹那,血红星云整个儿狂暴化,竟有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完全脱离了控制。而在那猝不及防的瞬间,死于狂暴的生命不计其数。

    那样恐怖的吞噬生机的红洞像是被完全激活般,无数异兽集合成的噩梦如一个真正的生命体一样活化,张牙舞爪得沿着银河系的方向冲去。一边努力吞噬着拦路的所有生命,一边欢庆鼓舞着去迎接……它们的“大脑”。

    没有人能抵挡完全活化的血红星云。

    人类尚未卷入战局的战力只来得及后撤,便见着,在那短暂的动乱中,用生命渲染的“灿烂”景象过后,幽梦谷绝大部分区域已经被星云侵占。再惨烈的殊死搏杀也失去了力量,现场已经成就一个地狱。

    遥远的银河系中还并不得知异兽暴走的信息,他们所能看到的,便是那巨大屏幕中的世界,苍白如幽灵的生命茫然待在那里,仿佛有生命力从她身上流失一般……想必此刻见到她的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正在死去!

    渐渐地憔悴,渐渐地枯萎,如花朵般迅速凋谢。

    ‘不要怕,不要怕,我总是……会陪着你的。’她的眼睛里有着黎明之前寂冷的寒夜,被黑暗静静掠夺的没有光的死寂,茫然地呢喃着,没有泪水,没有情绪,仿佛涸泽之后的湖泊。

    ‘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

    她从此间消失了。

    ※※※※※※

    后来的后来……没有什么后来了。

    地球永远得失去了那个奇迹的数字生命,就像当初发现她时的惊喜与意外一样,她消失得全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实验室内用于融合的人造躯体都自行分解了。

    这倒已经不是她的内核自动携带的保护设置,而是虚无在为她善后。

    她不属于地球联邦,不属于任何文明势力,她是自由的、独立的,不为任何人掌控的,生命。

    但是地球联邦还是升入了六星文明。进化成功的鬼王,完全弥补了她的离开所造成的损失。

    同等的,虚无的位置自动替换给了地球自己造就的智脑鬼王,虚无完成使命,成功回到了坎塔斯,或者更准确得说是,艾特拉塞。

    血红星云缩回到了原本集聚的地点,再次陷入沉睡。那场惨烈的战争没有胜负,噩梦过后的和平,才更值得珍惜。

    而在艾特拉塞那个特意设置的、长满蒲公英的疗养星上,领主大人的首席副官下了专座,沿着蒲公英的原野慢慢往前走,阳光明媚,和风温软,她停下脚步,静静望着视野尽头的身影。

    银发男子小心翼翼牵着女子的手,一步一步得,教她走路。她似乎并不能完全掌控身体的机能,大半的重量都倾在他身上,脚步软绵绵的,却很认真。短短的几步路,就走了很长的时间。

    这个世界上,最不用介意的,似乎就是时间的流逝。毕竟,他们有那么漫长、漫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只有彼此得……相守。

    温煦的风拂散青丝摇曳,将她的发与他的柔柔交绕在一起。

    他的眼神温柔而甜蜜,美好的……像是得到全世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5.16

    于是,挣扎得,正文就完结鸟~番外啊……哎,当初结束流月的时候,死活不肯写番外,现在好像……不写不行了,有些事没有交代清楚啊……那么,一篇白发,一篇烟岚,一篇极乐……差不多了?番外篇幅都不会大,否则也写不出来啊含泪。

    ps:最后再强调一次,作!者!没!有!烂!尾!!来,跟作者一起念——绝对没有烂尾!

    不过,乃们连作者刻意点到无数次的伏笔都看不出来了,那肯定也想不到作者的用意……先前提到战争的时候,永远都是一笔带过,就算有篇幅也只是侧面衬托,我以为这已经很明确得表示了,作者并不想把它作为主要线索来讲,只是为了后面行文不突兀,所以提前做个铺垫。

    所以……现在正文写无可写了,完结。

    pps:写番外的时候预计着把90多万字给校勘了,感谢兔子君友情提供的封面,封面真绝色噢~~~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支持,艾玛现在才发现,同样的字数,流月写了一年半,寒烟居然是近两年半>

    ppps: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有收藏专栏习惯的已经都收藏了……但还是想提一提嘛,都是老朋友了,还木有收藏专栏的亲就给收藏了嘛~~~发新文就可以知道鸟~~~

    对了,乃们一定会好奇寒烟完后的新文……含泪,作者真的很想开,但是一篇**一篇古剑还有篇遥遥无期的霹雳,只有再完结掉一篇才能开新的啦……小小透露一下,以后开的新坑还会是未来题材的,跟游戏只能搭上一点点边,文风大概也不会文艺,因为那是从各种游戏发展到现实的——男女主相爱相杀的星际文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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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下面是定制的宣传图~~~很美腻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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