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明就是你偷了钢笔，还狡辩！”一名看起来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手将一只钢笔高举，眉毛上扬像是做了一件特了不起的事情。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虚弱的声音响起，是由一名被四五个男孩围在中间的瘦弱男孩发出，他趴到在满是碎石子的地上，衣服上有几处被磨得破了几个口子，露出来的脚裸上渗出血，脸上还沾了几抹污渍。

    五六岁的男孩一脸稚嫩，虽然脏兮兮的，但看得出他皮肤白净细腻，只是唇色苍白，宽大的衣服布料掩盖不了他的瘦骨嶙峋。

    男孩无力否定，只是身体哆嗦发抖，那四五个男孩一看他这软弱好欺的模样，嘲笑的越发卖力，拳脚也越发凌厉。

    "许温柔，温柔？你是想当女生吗？一看就是个小白脸，指不定以后就跟哪个富婆跑了，就像你那白眼狼的爸妈一样。"

    "偷东西，我叫你偷东西……我妈说了从小偷针，长大偷金！许温柔是个有娘生无娘教的杂种！打死他……"

    其他人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打死他，打死他……”

    都只是个五六岁的年纪，哪里有那么多坏心眼，都只是盗偷旁听罢了！

    “我没有……没有……”许温柔将身体蜷在一起，他紧咬着下唇，没有哭，只是一遍一遍地为自己辩解着，承受着。

    可辩解的话语是那么单调无力，瘦弱的身体也无法抡起拳头朝那群可憎的脸蛋砸去。

    “你们在干嘛？”一声怒吼响起，一开始气拔弩张的小孩一听便灰溜溜的散了。

    “快走快走，许温柔叔叔来了！”

    许温柔艰难地将眼挣开条缝，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带着夕阳的余晖朝他走近，许温柔感觉自己全身似乎暖暖的，是太阳朝他走近了。

    他艰难地爬起来。

    “叔叔，你怎么来了。”他害怕叔叔担心的眼神，他忙低下头，糯声道。

    男人蹲下来，将他抱进怀里，爱怜地摸着他的头：“温柔没事，叔叔在这里。”

    温暖的的手，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腔调，许温柔有种像被别人当做珍宝呵护的错觉：“叔叔，他们说我是有娘生无娘养的杂种……是我没用，没能力保护自己。”

    许温柔仰起头，泪水顺着脸庞两颊而下。

    男人拍拍许温柔的背脊，柔声道：“没有哦，温柔已经很厉害了！”

    “真的吗，叔叔？”

    “当然咯，叔叔说的话能有假？”

    男人站起身，牵起许温柔的小手，笑道：“走吧，回家吃饭咯！”

    许温柔抬头，叔叔刚好也低头看着自己，远边的天空红了一片，叔叔身上似镀了光，余晖倾洒，许温柔身上也暖洋洋的，一直蔓延到心里……

    “好。”

    刚进门就听见爷爷奶奶的声音：“弥愿，温柔，回家了？菜已经做好了，洗洗手吃饭吧。”

    许温柔向爷爷奶奶问好后，将书包取下放进卧室里。

    家里是三室一厅，不说金碧堂皇，倒也干净透亮。

    爷爷奶奶住一间，许温柔和叔叔住一间，还有一间便用来储放杂物了。

    一开始让许温柔一个人住一间他哭着闹着不愿意，叔叔又以长大为由，让许温柔一个人住一间卧室，他又哭又闹死活不干，叔叔才退步，许温柔又才重新搬回来。

    其实他不胆小，也不怕鬼，他只是觉得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感到孤独，一种被全世界都隔绝在外的孤独。

    “温柔，想什么呢？洗洗手，吃饭了。”叔叔走进来，摸了摸许温柔的头，宠溺地笑道，“走吧。”

    家里的菜很简单，一点荤腥都没有，全都是白菜，水煮白菜，炒白菜，再加一点自己泡的酱菜便没有了。

    饭桌上一家人嬉嬉笑笑地说着话，虽然贫苦又透露着点点温馨。

    许温柔每每看着爷爷奶奶给叔叔和自己夹菜的时候，他眼眶总会微微湿润……

    饭毕，叔叔叫许温柔进去做作业，许温柔乖巧的点了点头便进了卧室，他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不是拿起作业，而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渐渐地，屋外声音响起。

    “弥愿啊，家里就快揭不了锅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奶奶声音沧桑，这些年已被柴米油盐这些生活琐事磨砺得痛苦不堪。

    许弥愿沉默了会儿：“没事儿，妈，明天我就要发工资了，到时候就有了。”

    奶奶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许弥愿的头，脸上皱纹满布，只是现在沾了许多泪痕。

    “我就是心疼你这孩子，十五岁的时候便担起这个家，你哥哥他们把钱给……唉，不说了。温柔这孩子从小懂事，听话，只是我们当初要把他送人，是你执意留他，送他读书，只是我们咋负担得起？”

    许弥愿拍了拍许奶奶的手背，安抚道：“放心，妈，这事儿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我们年龄大了，做不了什么，只能每天做做菜，倒是真对不起你。”

    “一家人哪说两家话。”

    许弥愿在心里暗下决心，明天再多找一份工吧！

    许温柔听见椅子移位的声音，连忙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埋头装作认真的写着。

    许弥愿只是往里看了看，便又轻轻地合上了门。

    晚上叔叔抱着他睡觉，他窝在叔叔的怀里，听着叔叔胸腔里强劲有序的心跳。

    他睁着眼，无论怎样都睡不着。

    这时候叔叔凑近他的耳畔，轻轻道了句：“温柔，睡了吗？”

    许温柔的脸腾地一红。

    窗外的风吹进屋子，许温柔原本乱了的心跳又慢慢平静下来。

    他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的，信誓旦旦地对叔叔说：“明天我自己上学吧，也别来接我放学了，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独立了。”

    “更何况叔叔打了那么多份工，已经很辛苦了，温柔想让叔叔放心。”

    叔叔摸了摸他的头，黑暗中许温柔看不清叔叔脸上的表情，只是叔叔轻轻柔柔的声音像流水叮咚般听起来格外舒畅。

    燥热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说：“好。”

    也正是因为叔叔这样充满信任的一个字，让许温柔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叔叔脸上吧唧了一口。

    “谢谢叔叔。”

    “你啊……"叔叔无奈地道，"叔叔没有办法保护温柔，温柔要自己坚强。”

    “不要像个爱哭鬼，也不要让别人欺负去，好好读书听见了吗？”

    “叔叔至上！”许温柔凑近蹭了蹭叔叔的脸，笑得开怀。

    “小屁孩，睡觉了！明天起不来，别指望我叫你！”

    叔叔拥住他，许温柔嗅着叔叔身上带有的舒肤佳的清香，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叔叔的怀抱，好温暖……

    第二天，许温柔如愿以偿地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

    虽然在学校还是没少受人欺负，冷嘲热讽，对于许温柔来说，那都是家常便饭，不足挂齿。

    到家的时候，他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

    叔叔看到瞬间就冷脸了：“从哪儿来的？”

    许弥愿接过巧克力，看着精致的包装，上面两个大字写着：德芙。

    在当时德芙巧克力还算个不多得东西。

    许温柔一看叔叔的脸色，立刻手忙脚乱地解释：“今天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她给我们班上每个人都发了块巧克力。”

    “我没吃，我带回来给叔叔。”许温柔忸怩地笑着，将巧克力递给了叔叔。

    看叔叔还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模样。

    接着许弥愿嗤笑一声：“收买？富二代？”

    许温柔看着叔叔依然淡淡的神情，楞楞地挠挠后脑勺：“我放在书包里不吃，同学们还问我是不是给女朋友呢。”

    “臭小子，这么小就开始开叔叔我的玩笑了。”许弥愿忍俊不禁，拿着巧克力敲了下许温柔的头。

    “臭小子，自己不喜欢吃，就拿来给我，我是吃你吃剩下的吗？”

    “叔叔不是喜欢吃吗？《诗经》里不是这样说，投之以木李，报之以琼瑶。叔叔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会用我的一辈子来对叔叔好的。”

    “好小子，还会诗经了。”许弥愿摸了摸温柔的头，笑道，“好，叔叔巴不得温柔对我好一辈子呢。”

    许温柔害羞地笑了笑：“诗经是我今天刚学的，就新来的那个同学的书，我问她借的。”

    “女同学？”

    许温柔点了点头：“她叫白淋，她人特别好，也只有她愿意借书给我。”

    说到这温柔丧气地低下了头：“叔叔，我可能不讨别人喜欢。”

    许弥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头：“谁说的？我们温柔特别善良，那是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温柔的好。”

    温柔环住叔叔的腰，仰起头，撒娇地蹭了蹭，豁达地笑道：“没事，我有叔叔就够了。”

    许弥愿也抱住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温柔一直听话懂事，叔叔很放心。叔叔会一直陪着你的……”

    温柔在学校里收到的伤害，许弥愿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他所能陪着他，安慰他，鼓励他，他又能做什么？

    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心疼，这个把自己所有喜好都记在心里的小孩。

    “真的吗，叔叔？”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