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外祖母

    一路行来，府内各处都布满着郁郁葱葱的林木，中间一水环绕，绿波荡漾，愈发像是一汪美玉落在翠盘之中。无论是这水上的亭台还是四周围绕着的各处院落，都处处雕栏画栋，无一不透漏着精细。我观赏着这大院内的景致，虽说已是无上的美丽，却显露着人工的雕琢，还不能称得上是最妙。一行人到了正对水榭的那处名叫尚德斋的院子里，我琢磨着应是到了外祖母的院子，遂越发的低头谨慎起来，正屋门前立了一个小丫头，格格的笑着传话进了屋：“老祖宗，三小姐到了。”声音倒是如玉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动听。听闻她通报，我那嫂嫂忙领了我一同入了屋内。

    进了屋内，只见正东大榻上侧卧着一个老人，满头银白发丝，却梳的整整齐齐，不带一丝凌乱，发上绑着个镶祖母绿宝石的发带，褐色发带上还绣着金色的福禄寿全。面上虽有皱纹，却是白净细腻，此时双眼紧紧盯着我，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我寻思到这是外祖母，忙上前一步给她跪下，口中喊道：“外祖母......”我这一声刚出口，那厢老人便哭了出来，众人忙顺着她的意将我推到她面前站定。她坐起身来，拾了我的手细细抚着，又将我抱住拍着我安抚。坐下众人顺着老太太的意思纷纷哽咽了起来，一时之间，堂上倒是热闹。我那嫂嫂见时间差不多了，上前劝慰道：“老祖宗，三姑娘刚来，您老也仔细着别哭坏了眼睛....我那姑姑也是命苦....”堂下众人也都忙着劝慰。老人止住了哭声，拉着我细细打量，面上流露出慰然的情绪，开口道：“像你母亲，像....”又道：“都来见见吧。”我明白这是让我见见堂下众人。遂站起身来，我那嫂嫂一一的介绍来。我一一的拜了，在脑海里理清这关系。

    外祖母柳氏，是前太师柳公之女，嫁给了我的外祖父宁国候，一共生有二子一女，我母亲排行最小，上面还有两个舅舅。大舅舅不消说，就是一路上接我过来的王章，说来这世袭的侯爷原是他的，只是大舅舅太过无能，我那二舅舅王令又善于智谋，立下许多功勋，圣上便做主将这宁国候给了二舅舅。大舅舅王章娶妻韩氏，生二子一女，二舅舅娶妻柳氏，生了两个女儿，下还有一个庶出的儿子。这些暂且不表。

    只说我认了亲，外祖母便打发人将我领去休息，我所住院落名唤梨棠斋，院里倒不是种满了什么梨花海棠，只是零零星星的种着几株腊梅，整个院落透露出几分潇凉。绿竹一见这光景，便立时沉下了面容，却不问我，这丫头是个懂事的。想我一个失了母亲和父亲的孤女，背后又无甚大的权势，这些看人脸色的人又怎会对我那般殷勤。

    我与绿竹进了屋里，屋内不如那般的堂皇华丽，好在倒还算干净。这一院落一共是三处房间，正屋内对这一张梨花木的桌子，干干净净无什么雕刻，倒也算个天然。东南角摆着一张黄花梨雕花架子床，上罩湘粉色帘子。又搁置着一个紫檀雕螭龙纹多宝阁，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和一张乌木边花梨心条案配玫瑰椅，也算是个不错的住处，只是其间少了些许格调。罢了，哪里还能像在家里那般快活自在，我轻轻叹了口气，招呼绿竹将我们的一应衣物放置好，遂安慰绿竹说道：“绿竹，如今我们算是暂时安置下来了，好歹也算是有了住处不是。”说是与绿竹听，又何曾不是说给自己听。“小姐放心，以后咱们主仆一条心，总不至于委屈了自己。”我含笑看她，拉了她过来坐下，将头置在她肩上，一时不语，思量脑海中的事。

    时至午饭十分，门外一个丫鬟喊道：“三小姐，老祖宗叫你去那儿用饭。”我正犯困，被这一声大嗓门惊了一跳，心内厌烦陡生，这府内的丫头也都是些惯会看人脸色的人，见我这不知何处来的三小姐无权无势，也越发不知规矩了，哪有丫鬟在院里扯着嗓子大喊的。我脾气上来，也只管不理她，任她在门外喊，到时外祖母见不着我面，只怕她担当不起。h这丫鬟许是见我久不出来，又怕耽误了老祖宗的饭点，于是忙大门上大敲了两声，我示意绿竹去开门，那丫头进了屋，对我散漫的行了一礼，道：“三小姐没听见吗，老祖宗叫呢。”我微微理了下衣服，睁开眼斜斜瞥了她一眼，说道：“哟，我还以为外边谁在学商贩叫卖呢，原来是你再外边叫呢。”那丫头听我损她，脸色涨红，又碍着我是主子不敢放肆，转了身便出去候着了。我见她无礼得紧，也不再理她，遂起身，待绿竹整理了我头上饰物，往尚德斋走去。

    一路上，那丫头跟在我们身后，也不曾说话。只在该指路的时候才出声，我无功夫想她，便如此一路来到了尚德斋。刚一进门，二嫂嫂郑氏已拉过我的手，问我住的地方可还满意。我心内凉意满盛，她这模样装的倒像是不曾知道我住处什么样子，可是从她在府中身份来看，怕是是主管这府内的女主人。要在以前，我定是不理的，可是现在寄人篱下，由不得我耍小性子，遂换了笑脸，回道：“谢谢嫂嫂，住处甚好。”她脸上不动丝毫，将我牵过落坐在外祖母旁边。这是家宴，因着都是女眷，也不曾那么拘束。上方坐着外祖母，左侧是我，右侧坐着二舅母柳氏，下首依次是韩氏，和我的几个姐妹们。外祖母倒是真的心疼我，知我一路奔波，遂将她面前的菜夹了给我，嘱咐我多吃些。我笑着应了，余光瞧见我那几个姐妹面色不太好，尤其是二姐王娆，怕是没想到我这刚来的三小姐要比她这自小养在膝下的孙女还要受宠吧。我性子懒散，也不欲去管她，只吃着饭食，默默打量众人，偶尔也说笑几句。一顿饭不知吃的有多累，我实在是不适应这虚伪的应酬场合，只觉身上越发累了。吃过饭，一群人围着老祖宗说笑，我也不得不守着。女人们围在一起除了说些恭维老祖宗的话，就是儿女们的婚事了。我那大表姐已是嫁了出去，二表姐王娆年方十七，却是正正合该出嫁的年纪，众人谈起她的婚事，都是兴致高涨。我这二姐长得倒是跟她这性子不同，一张瓜子脸微微带着嫣红，眉上不扫而黛，眼波流转间娇气横生，媚意自然。端的是一个风流入骨的美娘子，平白惹人怜爱。我心内微微赞叹她的好容貌。这样的好样貌为何十七还未出嫁，只有一个理由，这二姐姐是王家选定的要入宫的女子，牵着一家的荣华富贵。圣上要娶南楚的公主，同时也要充盈后宫，于是王家便等着将女儿送进宫里。她们说的这些我不是十分感兴趣，于是恹恹的听着，低头让自己休息一下。

    刚刚看外祖母并未参与她们讨论，只是目光有些呆滞的含笑看着她们，莫不是.......我心内一阵惊涛骇浪，若说是自然的生病倒也罢了，但是...若是外祖母身边有什么不利的人堆她做了什么什么手脚，这就难办了。外祖母......我闭了闭眼，这个外祖母我还是欣喜的，老人家看着我时就像是通过我看到了我的母亲，我心内暗叹，母亲，请您保佑外祖母。我将这件事放在心底，观察众人脸色，却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

    这些女人终于将我这二姐夸也夸过了，憧憬也憧憬过了，遂一个个向外祖母告了辞。我最后一个走，看着外祖母安然入眠才离去。绿竹见我脸上带着倦色，步伐略微不稳，忙将我扶着，主仆两人一路搀扶着回了梨棠斋。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我也撑不住了，绿竹伺候我洗了，便打算歇息了。躺在床上，我思量今日发生的事情，若外祖母是被府内人所害的，那又是谁在操纵着呢？又为什么要害一个老人家呢？还有，如何才能取回我父亲留下的东西？脑海中纷繁杂乱，心中思绪万千，不知几何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