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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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宴设在御花园中心一处宽敞的平地上, 百花环绕,彩蝶纷飞,美不胜收。东方为主位,两侧大片地方乃百官席位,中间一处半人高的石台。

    吉时将至, 除了主位还空着,百官已按序入座。皇家盛宴,尊卑有秩,长幼有序。越靠近主位的地方, 便是地位最尊崇之人。例如沈家, 虽有一席之位,可到底无官职, 只能坐在最后的地方, 好在沈家人都乐得自在。如晋王府, 丞相府等朝廷里的大户, 自然是在皇家之下的最前方。

    可今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瞧的, 却是两府对面席位。也不知是哪位人才安排的座位, 竟让卫国公府和大将军府相邻而坐。

    陆清瑶低着头顶着四周投来的目光, 暗自叹息。

    方才入席,两家刚走到这里,她娘亲就与国公夫人起了口角, 不欢而散, 各自坐到两侧。按云国之礼, 男前女后,夫前妻后,可卫国公和她爹爹都不在家,她便与娘亲同桌,旁边是卫沐泽,国公夫人坐在卫沐泽右手一桌。

    又是一处与前世不同的地方,前世他虽来了,可他们相隔甚远,并未注意彼此。

    陆清瑶端正地坐着,卫沐泽就在她旁边伸手可及之处,脸微红,心骤跳,即便是前世,她也极少与他离得这般近。

    坐下后,陆清瑶才体会了国公夫人评价自家娘亲牙尖嘴利是何意,对方也是势均力敌。中间隔了老远,丝毫不影响两人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陆清瑶悄悄拉了拉自家娘亲的衣袖:“娘,您别跟国公夫人吵了,她方才才帮了阿悔。”凑到她耳边将方才的事情简单说了。

    沈雪君一怔,朝对面晋王府和昱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豫,很快收回了目光,哼道:“她有这么好心?她的心黑着呢,阿悔可别被她骗了。”

    唐月音一听,便知陆清瑶定是说了方才的事情,嗤笑一声:“自家闺女还要仇敌来护着,大将军夫人还真是厉害得很。”

    沈雪君冷了脸,正想怼回去,就收到自家女儿憋着嘴巴巴恳求的目光,叹了口气,哼哼几声,不再说话。唐月音见此,忍不住得意一笑,正想趁胜追击,忽见左边递来一盘葡萄。

    卫沐泽将自己桌上的葡萄放到唐月音桌上:“娘,你最喜欢吃的。”

    哟,这可是少有的待遇。唐月音仔细瞅了瞅自家儿子冷峻的侧颜,笑着轻嗤了一声,到底是趁了他的意。摘了一颗葡萄放进口中,香甜多汁,笑意更浓。

    可不吵了可不代表她不说:“哎,某些人啊,除了女儿还算看得入眼,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骄傲的。”

    沈雪君冷笑:“我至少还有一个女儿,总比某些生不出女儿的人强。”

    唐月音也不着急,女儿?还不知是谁家的媳妇呢。瞥了一眼卫沐泽,她微微勾起唇。

    见两人终于止了战,陆清瑶松了口气。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端坐着的卫沐泽,见他一脸气定神闲,心中暗自佩服。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力,叹了口气,他不喜欢自己,家人不喜欢他,他们的娘亲互不喜欢,她面前的荆棘未免太多了些。

    卫沐泽端起酒杯,垂眸之际,眼尾将她丰富的表情看在眼中,抿酒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起。

    宴席后方,沈子安听不见两人说话,却看得兴致勃勃:“看来是姑姑赢了,姑姑真是厉害。”

    方景淑瞪了他一眼,沈子安赶紧捂住嘴偷乐。

    沈敬国沈慕青悠闲地喝着酒,沈洛寒朝卫沐泽看去,低声道:“这样也好,姑姑与国公夫人交恶,沈家与卫国公府自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卫国公府那样的深宅豪院,我沈家还是不碰为好。”

    闻言,沈穆青手中酒杯微顿,方景淑叹息,沈子安嘿嘿一笑:“娘,您别担心,不会影响你与国公夫人之间姐妹情意的。我就挺佩服那国公夫人的,能跟姑姑战成平手的,可不是一般人。”

    这话逗笑了方景淑:“你个小鬼头,长辈的事情哪有你评论的份儿。”

    沈敬国深邃的眼底闪着智慧的光:“如今朝廷局势难测,卫国公府的确是一个变量,在未明之前,眼下这般是最好。”

    刚说完,满场声乐忽起,是皇家入场的乐曲,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皇上身边伺候的柳公公出现在主位上,喝唱道:“太后驾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皇家仪仗出现,百官叩拜:“恭迎太后娘娘,恭迎皇上,恭迎皇后娘娘。”

    皇上和皇后扶着太后坐上了主位,分别坐在了她的两侧,下方是妃嫔和皇子公主依次入座,之后便是文武百官。

    太后笑容和蔼:“众卿不必多礼。”

    “谢太后!”

    柳公公接到皇上的示意,点头唱道:“吉时已到,寿宴开始。”

    乐师们奏起吉祥如意的乐曲,天空响起烟花绽放的声音,因是白日,只看得见隐隐的光亮,无数白鸽被放飞,承载着祝福冲上云霄。

    太后看着新奇,笑道:“往年都是歌舞表演,今日的宴会,似与以往不同啊。”

    皇帝笑道:“母后,都是几个晚辈安排的,具体是什么连朕都不知道呢。”

    皇后笑容端正得体:“臣妾倒是知道一些,这里就先卖个关子,定让母后惊喜就是了。”

    长公主秦昭月笑道:“母后,儿臣悄悄去瞅过了,几个孩子是用了心的,端的是好看得很。”

    太后呵呵一笑:“噢?哀家可是越听越好奇了。”她往四周看去,“怎么好像少了不少人。挚儿,其他人呢?”

    大皇子秦挚神秘一笑:“皇奶奶别急,这不就来了吗。”

    话音刚落,乐师们手中声乐骤停,席间安静下来。众人正疑惑,就听见幽幽的琴声不知从何处响起,似太阳初升,如清泉流水,令听者心旷神怡。

    琴声刚一入耳,陆清瑶杏眸微动,抿着唇。沈雪君见她神色不对:“阿悔怎么了?”

    陆清瑶笑着摇头,敛了情绪,低声道:“娘亲,我只是在想,别家姑娘都会弹琴作诗,我却连个曲子都弹不好。”

    沈雪君笑嗔了她一眼:“诶,我越发感慨,我家阿悔真是长大了,也知道攀比了。”

    陆清瑶撒娇道:“哪里攀比了,这不是担心给您丢脸嘛。别的小姐十八班技艺样样都厉害,我却被教琴的先生说是朽木。”

    沈雪君点头,佯装正经道:“那一定是琴不好,不关阿悔的事。”

    陆清瑶噗嗤偷笑:“娘亲,你这也太护短了。”

    沈雪君拉着她坦然道:“我就你一个能护的,自然是有多短护多短。”

    “嘻嘻,哥哥听到又得吃醋了。”

    沈雪君嗤笑:“他比我还护着你呢。”

    陆清瑶开心地靠着她:“那我也护着你们。”心里暖暖的,因着琴声出现的晦涩尽数散去。

    旁边,卫沐泽侧耳听了两人的对话,嘴角忍不住扬起,垂下的眸中荡起波光。

    此时,琴声渐扬,众人仔细凝听,发现那琴声竟似从天上来。抬头看去,无不睁大了眼。

    只见一人携琴飞来,容颜清贵,不染凡尘,蓝色锦袍随风轻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动人的琴声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辗转变化。

    无数人心中惊叹,昱王,好一幅惊为天人!恐怕只有那天宫里的谪仙才有这般颜色。

    太后惊喜出声:“是曦儿。”

    秦曦飞至宴席上空,翻转而下,优雅地落在了中间的高台上。随即坐了下来,将琴放在腿上,手上动作轻扬,琴音从清幽变成了轻快。

    陆清瑶看着高台上的秦曦,前世,他便是如此惊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迷了无数人的眼。那时,她只觉得他是高贵清雅,不染凡尘的画中仙,重来一世,看着主位上太后皇上惊喜的笑容,原来也不过是阿谀献媚的俗人罢了。

    她心底突然有些恐惧,不明白到底是突然看清他了,还是死过一次,自己的心变得扭曲了。

    卫沐泽单手握着酒,眼角瞥见她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之人,黑眸酝酿着风暴。他转眸看着秦曦,目光再一次落在他弹琴的右手上,杯中酒慢慢凝起一层薄冰,在彻底凝固前,被他一饮而尽。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阵浓郁的花香,众人四下看去,天上再次飞来几个白衣女子,姿态优雅,长袖翩跹,边飞边舞,美得竟似那天上才有的仙子。每个仙子手中提着一个花篮,花香,便是从那花篮散出。

    待仙子们来到宴席上空,并未飞下,而是捧起了花篮中的花瓣,倾洒而下。霎时间,花瓣纷纷而下,花香四溢,美如仙境。

    突然,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在花瓣即将落到地上时,两个身影从秦曦身后飞入场中。手中长剑出鞘,迎着落下的花瓣而上,花瓣重新飞了起来。

    两人转头对着主位一笑,一个旋身,竟同时舞起了剑。一时间,琴声悠扬,花瓣纷飞,剑光如虹,美得让人窒息。

    太后一怔,呵呵一乐:“哎哟,这不是义儿和雪儿吗。”

    五皇子秦义的母亲庄妃笑道:“正是义儿,这几日见他神神秘秘的,看来就是在鼓捣这个。”

    小公主秦皓雪的母亲林嫔也笑道:“前几日见雪儿耍剑,就笑说让她给臣妾也舞一个,她却说不到时候,没想到竟是为了给太后贺寿。”

    太后一听乐了:“没想到这两个小调皮竟然还会跳舞。”

    皇后温婉一笑:“儿孙孝顺,母后有福了。”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高台上,秦曦手中琴声越发急促,秦义和秦皓雪的剑也越转越快,花瓣追着他们的长剑飞舞。最后,两人竟腾飞而起,几道绚烂的剑光之后,花瓣竟很快全部纷飞落到了地上。待最后一瓣花瓣落下,秦义和秦皓雪飞身落在高台,站在秦曦身边。天上的仙女们也落到三人身后跪了下来。

    御花园中一阵安静,一个稚子的声音突然响起:“阿娘,你看,地上有字。”

    众人一怔,朝地上看去,顿时一片哗然。可不是有字,那些落下的花瓣竟组成了八个大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秦曦抱着琴站了起来,微微抿唇,站到一边,他身后走出两个蹒跚学步的小胖娃娃,穿着红色的小衣服,眉心一点朱红,头上梳了两个圆圆的丸子发髻,活像两个年画里走出的金童玉女。

    两个小娃娃走到秦曦前面,把手中的字联打开,脆生生道:“祝皇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两个小娃娃,竟是皇帝最小的一双儿女。

    秦曦三人跪下:“祝皇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大臣们也顺势跪了下去:“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高兴不已:“好好好,都起来吧。我的乖孙,这是哀家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秦义高兴得蹦了起来:“皇奶奶,这都是曦哥哥安排的,他可厉害了。”

    秦曦将两个小娃娃抱起:“这是孙儿应该做的。”说完走下高台。

    众人看着秦曦一脸平和,宠辱不惊的模样,暗叹不已,莫怪此人能得皇上太后的心。

    皇帝笑着冲秦义道:“义儿,这么推崇你曦哥哥,怕是指导了你不少武艺吧。”

    秦义仰起头:“那当然,父皇,我的武功可进步不小呢。”

    秦皓雪噗嗤一笑:“父皇,义哥哥可笨了,学得比我还慢。”

    秦义不干了:“哪有,我的武功比你高好不好。”

    众人看着两个小孩子斗起了嘴,都笑了出来。

    秦挚笑着叹道:“皇奶奶,曦弟他们送了这么大的礼,孙儿的礼可都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太后笑嗔了他一眼:“哟,这可不像我们挚儿。”

    秦挚神秘一笑,站到中间,对后面高声道:“抬上来。”

    众人看去,八个壮汉抬了一个方形之物上来,上面盖了绸布,看不清是何物。仅从大汉手臂鼓起的肌肉可以看出,定然是分量不轻。

    果然,壮汉将东西放到地上,咚地一声,霎时尘土飞扬。

    秦挚朝太后行了一礼:“百善孝为先,对孙儿来说,皇奶奶身体安康便是最好。前些时日,南海有渔民在一处海岛发现了一整块暖玉,孙儿便花了重金买来。暖玉养体驱寒,若长年近之,对身体十分有益。”说完,直接拉开了红色的绸布,露出一整块通透的白玉矮榻,在阳光下,发出温润的光。

    不少人啧啧惊叹,这么大一块暖玉,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连陆清瑶都忍不住眼热,若是外公也有这么一块……念头只是一闪她便收起了心思。这块玉的来历不简单,前世,许久之后,因这块玉起了不小的风波。那时她才知,为了这块暖玉流的血恐怕能染红这片御花园,是名副其实的血玉。而大皇子为了得到这块玉,也是用了极其残忍的手段。

    此时,太后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惊喜不已,少不得一番赏赐连连。

    两位皇子和昱王先后都献上了不俗的贺礼,让寿宴一开始便进入了高潮。太后看了看:“怎么不见湛儿?”

    皇后笑得有些僵硬,秦挚笑道:“皇奶奶,四弟肯定是在给您准备礼物呢。他前几日还说,定要送皇奶奶了不得的大礼。”

    太后笑道:“好,那我等着。哎,可惜了,谦儿和川儿不在。”

    皇帝回道:“母后,谦儿在南方赈灾,川儿正跟南方小国打仗,都是为了我云国安宁。相信他们不管在哪里,都会为您祈福的。”

    话刚落音,殿外有太监唱到:“启禀皇上,三皇子送来急报。”

    皇帝目光一亮:“快呈上来。”

    太监将信函呈给了柳公公,柳公公打开一看,顿时喜上眉梢:“皇上大喜,三皇子率军大获全胜,如今南方蛮夷已全数投降,不日即可返朝。”

    皇帝哈哈大笑:“好!川儿不愧是我云国好男儿!母后,云国安宁,便是川儿送给您的寿礼啊。”

    太后自然知道其中轻重,笑着正欲说话,殿外再次传来急报:“启禀皇上,启禀太后,二皇子送来寿礼。”

    秦挚一听,微微惊讶:“咦,二弟不是在赈灾吗?”眸中闪过幽光,抢了机会却不知好好把握,只顾献媚不务正业,也不怕雷霆震怒。

    果然,皇帝蹙眉,声音有些不豫:“呈上来吧。”

    太监恭敬地托举着一个厚厚的纸袋进来,鼓鼓囊囊的。柳公公接过一怔,这竟是一封信…只是未免过于厚重了些。

    他小心拆开,一叠布卷上放了一封信。他小心打开上面的信纸,面色一变,睁大了眼,恭敬地将信双手呈给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