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慢慢慢……”戚寻一连道了好几个“慢”字, 却还是被南星毫不犹豫地推了出来。

    房门被关上，如今就连南星也开始嫌弃她了。

    戚寻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自己理着思绪。听南星的意思, 翎上神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她了，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江姑娘回来了？”

    戚寻抬头，崔小姐正好提了灯走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们也好迎一下。”

    戚寻解释道：“夜深了不好打扰大家，想着明日再说。”

    “那道士……”

    “没事了, 从此往后都没事了。”

    崔小姐这才放下心来, 脸上露出了几分笑颜，又见戚寻独自坐在地上, 遂问道：“既然夜深了, 江姑娘怎么不回屋里去？”

    戚寻苦笑道：“我是想回去，人家不开门, 其他人又撵了我出来。”

    崔小姐听闻此言思量了片刻, 道：“不如去我房里, 江姑娘风尘仆仆，总要洗漱一下。”

    “啊……这样好么？”

    崔小姐轻笑：“都是姑娘家, 有何不可？”

    “也是。”戚寻本打算在屋外头坐上一宿，崔小姐的话却也提醒了她，今日她如此着装，脸上又涂抹了不知多少东西, 确实得收拾一下才好。

    她站起身, 拍了身上的土, 跟着崔小姐出了这小院。

    女儿家的闺房总是干净整洁，透露着点点墨香和脂粉味。戚寻觉得这才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琴棋书画，脂粉调香。

    案上摆着一架七弦琴，戚寻此前从未见过这东西，一时移不来眼睛来。

    崔小姐打了盆水放在架子上，见她总看着那琴，问道：“江姑娘喜欢听琴么？我可以弹给你听。”

    “啊，如此不会打扰到别人么？”

    崔小姐道：“无妨，我住的地方偏，这琴音不大，只咱们两个听得。”

    说着就从案上取了琴来，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席地而坐，崔小姐十指若青葱，拨出的几个音沉沉的。

    像是暗涌在地下的流水，束缚而又不息。戚寻不通乐理，却总觉得这琴音有些不得志似的。

    古琴低沉，胡笳凄怆。这些人嘴上不说什么，却都把心事付给了这些小玩意儿。

    屋内暗香萦绕，戚寻听完一曲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崔小姐抬了手，道：“许久不弹有些生疏，江姑娘见笑了。”

    “啊，无事，弹的很好呀。”在戚寻眼里，能让这些东西发出能入耳又耐听的音声已是很好了。

    崔小姐含笑问她：“江姑娘听到了什么？”

    戚寻道：“却也听不大懂，只觉得崔姐姐不大高兴似的。”

    “是……江姑娘知道这个，已然是极好了。”

    戚寻问道：“是有不开心的事么？”

    崔小姐道：“原是不该给江姑娘添麻烦，可是我一介女流之辈又出不得此地，只怕今日不说出来，就再也说不得。”

    “江姑娘但说无妨。”

    崔小姐垂眸道：“家父原也是修行之人，多年前为追寻一邪祟的踪迹离了往生镇。这一去也有五年了……”

    “崔姐姐的意思是？”

    崔小姐抬眸时眼中含了些泪花，她道：“因着江姑娘是修行之人，所到之处定然多一些，不求姑娘专门寻访，只是若是在路上遇上一青衫负剑又少了一只胳膊的人，万望告知他，家中有人在等他。”

    “好……”

    离家数年，又没有音信。多半是遇到了困境，崔小姐如此求她大概也是没了其他的办法。

    戚寻应了下来，崔小姐拭了拭眼角的泪，道了声：“多谢”。

    远行人走的决绝，远不知家中人的思念之意。蓦地，戚寻突然想到了江焕之，儿女双双离开也不知该如何担心，待她静下来，一定要修一封家书回去，起码告一声平安。

    屋内只有一张床，戚寻想了想，还是睡在了地上。她向来睡得浅，次日太阳未出便睁了眼。

    崔小姐却是比她起的还早，此刻已经不在屋中。

    屋外头有人敲门，戚寻开了门莫梳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你……你昨夜就是在这里？”

    “对呀，大人那里闭门了，我就没去。”

    “……”

    “怎么了？”

    “怎么了？”莫梳重复了一遍戚寻的话，拧着眉头道，“你自个儿猜去吧，大人不开门你不会敲么，用得着跑这里？就活该不给你开门！”

    “这，这怎么还说上我了……我这不是怕打扰大人么。”

    戚寻理直气壮的样子让莫梳恨不能给她一棍子清醒清醒。

    崔小姐正好端着早饭过来，刚打算跟两人打招呼，莫梳看瞧见她拉起戚寻就走人。

    正好与崔家小姐擦肩而过，莫梳看着人不大手劲儿倒是不小。

    “诶诶诶！如何这般不知礼数，让大人知道了定要说你。”

    莫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戚寻，她问道：“你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遇到凡事大人就如此迟钝？”

    “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敲门！”

    “……”戚寻摸了摸莫梳的脑袋，道，“这也没事呀，我方才都说了，你是脑子糊涂了么？”

    “糊涂的是你！朽木朽木，我再不管你了，你爱睡哪里就睡哪里去吧，最好一觉睡过去，再不起来！”莫梳丢下这么一句，气走了。

    “……”

    戚寻心里一万个为什么，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一件她不知道的事，却没人愿意告诉她，非等她自己来猜。翎上神如此，南星如此，莫梳也是如此……一个个这都是怎么了？

    戚寻在原处站了许久，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姐姐！”有声音传入耳中。

    戚寻抬头，是崔夫人拉着樱儿过来了。樱儿远远看见她，挣开了崔夫人的手，迈着两条小短腿迎了上来，拉着她的袖子问她道：“姐姐你什么时候送我和瑞儿回家呀！”

    戚寻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今日就可以。”

    “啊，那太好了，娘亲见到樱儿不知该有多高兴！”樱儿欢喜极了，小手拉着戚寻的袖子不住地曳来曳去。

    崔夫人这才走了过来，道：“老身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是神仙转世，菩萨心肠，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说着便要跪下，戚寻忙扶了她，道：“快请起来，便是神仙也受不住老夫人如此大礼呀。”

    崔夫人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道：“我与夫君老来才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夫君不在，若是她也去了，我可怎么活下去。这天杀的妖道，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姑娘不是神仙，却比天上的神仙来得及时，这几年来老身不知拜了多少佛，求了多少神，又有谁听见过呢……”

    “这……”说到这求神，戚寻是真的很想知道那神殿中所供奉的到底是那路神仙。

    她问道：“也不知往生镇的人奉的是谁？”

    樱儿道：“是位仙子！”

    “仙子？”

    樱儿点头：“娘亲说了，往生镇的人都是仙子姐姐救的！”

    “可有名字？”便是没有名字，也该有个称呼才对，否则如何听得众人的祈愿。

    崔夫人摇头道：“却也没有，都说往生曾遭恶鬼围困，是这位开了什么城门，又赶走了恶鬼。皆是从他人口中所听，姑娘要是想问，去问问其他人吧。”

    “诶！”

    两人又说了许多，听崔夫人的意思，镇子里的人对这位仙子倒是有很大的敬意。连生人作祭都愿意，看来悄悄抹了这妖道还不够，她总得想个办法让这仙子显一回灵，说说这祭祀供奉一事。

    “大人！”戚寻一路跑到了隳然的房门口，轻轻叩了门。

    大门打开，隳然平静地望着她，问道：“如何来敲门了？”

    戚寻笑道：“我知道大人起的早！”

    “又有何事？”

    戚寻道：“咱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大人再同我去做一件事吧！”

    “不去。”

    “大人呐――”戚寻就这么磨着她。

    神殿外，戚寻让隳然布了幻影，预备在傍晚时分显灵。这幻影的样子戚寻给隳然形容了一下，照着殿内的神像那样，再做得好看一些。

    隳然推了门去看那石像，在抬头时整个人怔在了殿内。

    戚寻抬头道：“怎么？是不是不好看，我都差点没看出来是位仙子，大人就照着织造处的几位姐姐做吧，她们好看，也是名正言顺的仙子。就说些劝解的话，或是这旬央妖言惑众什么的。”

    “不必了。”隳然看着那神像，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的手放在神像的裙袂上，原本地上的断手缓缓抬起被接了上去。巨石雕刻的石像竟在转瞬间化作了玉石的料子，泛着淡淡的光，连带着人也精致窈窕起来。

    原本刺在胸口的剑被抚平，就这么从一个落魄而又可怜的石像变成了精雕细琢的神像。

    “啊，大人的心肠可真好。”原是没有必要做这么多的，隳然这可真的是送佛送到西了。

    “她值得。”隳然看着神像，又低头看了看戚寻。

    “嗯……”

    几人送走了樱儿，未等到夜里便启了程。

    却并未走多远，当夜下了大雨，只得又在一处破庙停了下来。

    戚寻坐在门口盯着那落下来的雨珠愣神。

    莫梳生了火，望着门外的雨叹道：“瞧这雨势，泼下来一般，只怕得下上几天。”

    脚下有水漫了进来，戚寻看着被沾湿的地面，道：“这……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一声惊雷炸在耳边，狂风卷着被吹落枝叉从殿外匆匆而过。戚寻略略抬头，只看得到天上的几道闪电。

    南疆的雨向来都是这么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