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师叔(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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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今日是初一闭店休息, 所以闲来没事的张半里才看起了账本,只是还没翻开几页,便听见叶禺奇怪的叫声——
“半里兄救我!”
闻声抬起头来, 便见了一幅叶禺引颈悬挂的模样,支撑她的正是期盼已久的溪魔头。张半里见状立刻捏碎了桌上陈放的一只飞鸿,丝毫不慌:“溪大人来之前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不巧今日闭店, 楼里就剩我一个老爷们了!”
“爷们?”溪挑了挑眉,一双灰眸里满是笑意:“不若你换上女装再说一遍这话?”
“咳咳!”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半里轻咳一声看向叶禺:“阿禺!怎么如此没规矩?平日在楼里上蹿下跳也就罢了, 溪大人也是你能爬的?”
“我!”求生欲让叶禺硬生生吞下了嘴里的辩解:“溪大人……是小的不识抬举挡了大人的路,您大人大量不如将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
“本大人从不放屁。”言罢, 手上便是一个用力, 叶禺的小脸霎时煞白!
“够了!”张半里终于忍不住从柜台里跳了出来:“大人的目的在我,勿要伤及旁人!”
溪闻言嗤笑一声, 丢了叶禺在地上:“这便忍不住了?有如此软肋如何修炼大成?”
“比不得大人您!”张半里躬身扶起叶禺, 并未回视。等叶禺好些了又与她传音:去你师姐房里,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出来!
叶禺两腿颤颤被溪迫人的威压逼得一语难言,片刻后点了点头闪身离开。
“我等了你许久。”张半里直言不讳。
“哦?我这不是来了?”溪指了指空荡荡的楼上:“早听闻近虚第一红馆的美名, 今日一见,却是与传闻差远了!”
“你的小旗补好了吗?”看似没头没脑的话让溪稍稍敛了笑意。他沉吟片刻,随意找了个蒲团坐下:“我着实想留你一命的。”
“呵,没听过魔头还有爱才之心的, ”张半里抱胸直面, “你知不知道, 像你这样的大魔头,往往都是死于惜才和话多,很不巧,你两样都占了!”
溪闻言脸色不变,只是将视线下移到了张半里下身,凝眉看了半晌:“当魔头不好吗?想做什么做什么,他人脸上想干|你又干不死你的痛苦神色,不正是人间至美?”
“够了,我不知道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有修魔的天分,不遗余力的策反游说我还真是辛苦你了!”不想听他继续扯淡,张半里说起了自己的本意:“改动气运非同小可,你若是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收手?飞升灵界乃众心之所向,现在是你,在挡天道的路,不是我。”宽袖上的刺金花纹映着落进来的日光竟有几分刺眼,张半里眯了眯眼,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太阿。
“不要忍,为什么要忍?”仿佛意料之中一般,溪抬起手挑开了张半里紧按在腰间的手:“做你想做的,来。”
太阿早已忍不住身上的灵光,甫一钻出来便嗡嗡作响,震动的剑身仿佛映照着张半里翻滚的内心……
不,不可以。
承认吧,你想握住它。
不,我不想。
这是太阿啊,司威道的济世之剑,它本就是你的。
“太阿乃掌管威道的上古神剑,非心性坚韧行事果决之人不可得……”谁,谁在说话?二哥?
“你用它杀过人?”“真是修魔的好苗子啊!”他们该死,我这是在惩恶扬善!
“此剑,杀不了人。”不,你们别再说了——
“别说了!”一声暴怒的狂喝打破了满室的寂静,张半里陡然睁开双眼,墨眸里闪过一丝挣扎,而后再次恢复清明:“我绝不会做你的走狗!”言罢,太阿眨眼落入他的掌心,剑势起,用尽全力的劈斩迎着溪的面门就要落下。
哐当——
抬手之间,莹蓝色的剑光便被拍飞出去,直钉入了后方不远的墙壁里,溪甚至没有起身:“可笑,你还以为这是在殉魔址不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随我回悬殊城!”
“你,休想。”话音刚落,溪再无有耐心与张半里纠缠,转手祭出铭旌催动恶灵。
张半里虽有意抵挡,奈何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连身体也动不了分毫。就在恶灵狰狞的面孔即将落在他脸上之际,一道亮白的灵光倏然降至身前,眨眼之间,恶灵化冰碎为齑粉!
“我倒是不知,这临城还有人违背我的禁令私下械斗了!”李四拐浑厚的嗓音陡然出现,让命悬一线的张半里狠狠松了口气。
溪望向来人,勾了勾唇角:“我还说你莫不是怕了,怎么,非得淌这趟浑水不可?”
“哼!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番日天日地唯我独尊的吊样,今天非干|死你不可!”说着一把拎着张半里的领子丢上了三楼,传音道:我已开启了大寰阵,你只管去叫十六固阵,莫将这栋小楼毁咯!旁的事你不要管!
等恢复了知觉,楼下的两人早已经战成一团,一眨眼的功夫便从楼下打到了楼上,好在有阵法加固,禁制之内的雕梁画柱无一损坏。张半里摆了摆头,立刻起身去找沈十六。
手才刚摸上门楣,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门口站着正要出门的沈十六与叶禺。
“我都听阿禺说了,现在怎么样……”沈十六这话消失在了外头传来的阵阵碰撞声里。
“快快!李前辈让你加固什么大寰阵,外面咱就不要去了真是神仙打架,去了也是送死!”张半里咽了咽赶紧解释。
“好!”说着沈十六立刻回到房里,对着桌上的阵盘便开始摆弄起来。外头不断传来轰隆的摔打声,因着阵法的禁锢,两人都没有办法冲出楼外。
“也不知怎么样了……”叶禺眉头紧锁喃喃低语:“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有了!”张半里一拍双手:“我有拓影镜啊!”说完翻出一面两人高的水镜出来,掐了两个诀之后镜面便现出了外头的景象。
只是那两人的斗法实在太快让人目不暇接,从两团光团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叶禺便提议出去观摩,左右阵法稳固他们杀不进来,还可以趁溪不备偷袭一番!
就在两人蹲在墙角看得云里雾里的时候,一面放大的灰金色铭旌在几人头顶伸展开来,霎时间无数面目狰狞的恶灵喷涌而出,甚至连阵法包裹的阵内廊柱也承受不住,纷纷现出裂痕!
“你竟然将它修好了!”李四拐见状难掩震惊。
溪大笑数声,而后叹道:“我念你多年侍奉有功,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可惜啊……你竟是不念旧情!收祭之血虽然纯阳为佳,但你这万火元婴之躯也不差,如此,永诀了……”
此话一出,头顶的铭旌霎时化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李四拐背后!
“李前辈!”张半里惊呼提醒,然而还是晚了。伤口的鲜血霎时间招来无数恶灵,争先恐后地钻入李四拐的胸腹。原本平分的局面瞬间被打破,李四拐一时不察被击落地……
“岂有此理!”愤慨之下张半里也顾不得什么蚍蜉撼树还是蚂蚁上树了,太阿顷刻间飞出,与此同时,一道金黄色的亮光先太阿一步从张半里身后飞出,一击袭中了毫无防备的溪!
“这是……”叶禺的惊愕尚未表达出来,眼前便现出一座巨型玲珑宝塔,晶莹剔透的塔身现已被刺眼的金光包围,金光所到之处,黑色的恶灵皆发出惊恐的尖叫,一时间,整个天井里都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异叫声,等这些叫声渐消,空中也就再没有一团黑影了。
被撞落在地的溪显然也对九世忌惮不已,挣扎之间取回铭旌意欲逃窜,却是被几声悠长的梵钟声禁锢得动弹不得!
随着钟声的结束,一声声安宁的诵经声从塔里又传了出来,一听这个耳熟无比的声音,叶禺便抬头与张半里对视了一眼:“是十五!”
每念一句经文,便有一个烫金的“卍”字从塔底掉落,砸在了目眦欲裂的溪身上,不过一会儿,一阵阵黑烟从他身上升起,直到最后一个“卍”落下,地上便再也找不到任何溪的踪影了……
从嘈杂炼狱到佛门净地,也不过顷刻之间的事情。暖黄的日光从天井之处撒下,将寂静的浮尘映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残缺凋敝的楼廊提醒着,张半里都要以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了。
“溪……就这么死了?”沈十六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叶禺闻言眨眨眼也有些不敢信:“这么草率的吗?”虽然是明明白白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但几人却愣是不敢相信。
金光渐消之后,九世便飞回了张半里手里。看着巴掌大小的宝塔半晌,张半里才忽然想到受伤的李四拐,于是收了塔一个箭步冲了下去。然而,一出来便见二楼的大堂里,躺在一众零碎木屑中的,不止有李四拐一人——
楼道的角落里,还另外倒了两人,张半里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素衣光头的男人是十五,至于他身侧着青紫绡衣的女子,应该是许久未见的桑青!
“你们俩将十五和桑青扛回房里照顾,我先送李前辈回城主府!”顾不得查看十五的情况,张半里抄起地上昏迷不醒脸色铁青的李四拐便飞离了大堂。
“师姐!是十五和桑青仙子!”叶禺率先下楼,运气查探之后道:“只是失去意识,并无大碍!”
“总而言之先回房,困了好些年怎会说没事就没事?”言罢,沈十六一把扛起十五:“还愣着干什么?”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昏迷不醒的十五和桑青送回房,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周围的一片狼籍。及至四人离开,二楼终于恢复了一片寂静。
只是没过多久,堂里一处寂静的立柱背后忽然响起一阵细小的悉索声,细看之下,是一双乌面暗波纹革鞜碾碎木屑,从暗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