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师叔(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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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半里离开屋顶转头就回了楼里, 沈十六这会儿正在二楼的大堂里做收尾清点,见了从楼上下来的玄衣男子,和叶禺说话的嘴直接瓢了——
“上来的走道太素了, 明日再弄些纱挂在半里兄上......”
“嗯!”叶禺点点头忽觉不对:“嗯?”顺着师姐的视线一转头就见到恢复了久违男身的张半里,提着坛酒随意挑了只蒲团坐下。
“十四哥?”十五从后厨出来也颇为惊讶:“你怎的变回来了?”
“张半里!你莫不是将脑子喝进酒坛子里了?沉宓还在这里,若是被他看见要怎么解释?”
对着气急败坏的叶禺笑了笑, 张半里解释:“他都知道了。”
“什么?”
“那他人呢?如何会这般没有动静?”见楼道里并没有第二个人下来,沈十六很是不解。
“他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走了就是走了, 去哪儿也和我们没有干系。”张半里摆摆手, 一副不愿再提的样子。几人也不好再问什么,只有叶禺说了两句庆幸的话。
没过多久花期也从外面回来, 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阴郁, 几人正要四散开来却听见这厮兀自奔过来,嘴里是止不住的抱怨:“这个死老头, 说什么邀我共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就是觊觎我的美色, 这个死变态!”说着抄起案几上张半里喝过的酒便灌了一口。
一口下肚尚觉不够, 直接给喝干了。张半里盯着他一点儿不虚的表情幌觉自己方才怕不是喝了假酒?
嘭——
酒坛落桌,花期抬眼便看见眼前坐着一名陌生男修, 是少见的好颜色,只是对方正蹙眉盯着桌上的酒坛,以为他是在怪罪自己喝了他的酒,忙道:“对不住啊道友, 一路飞奔过来也没看见什么茶水, 这酒多少灵石?我双倍还你!”说着就要去掏钱。
“不用了。”留下这一句张半里就起了身。他已转到了楼里歇住, 修炼室里整理一番过会儿便要去找李四拐商量之后的事。
好在花期也不是个不喜欢占便宜的人,见状立刻回到了正事,对着柜台前的沈十六问到:“半里呢她在哪儿?将我唬去见那老头现在倒是躲起来了?”
沈十六闻言执笔的手一顿:“不是在这儿吗?”
“哪儿呢?我怎没看见?”花期打量了一圈,除了在柜台收拾清点的沈十六与叶禺,大堂里再没有旁人,哦,楼道上还有个人,便是方才那男修,以为是这俩丫头片子捉弄他:“小爷我现在可没心情跟你们耍嘴皮子,快说她在哪儿?”
“你叫他呗,既然不出来......”叶禺偷偷瞄了眼恍若不知的张半里一眼,小心翼翼。
“半里!半里?”一拍桌子,花期腾地而起,在空旷的天井里穿梭环伺。没过一会儿仿佛听见楼下传来应答声,于是欣喜下落,果然在三楼楼道里发现个人影!
“半……”待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呼声骤然卡在了喉咙里:“怎么是你?半里妹妹呢?”
张半里长舒了一口气:“我就是张半里,你不用找了。”
“别以为我喝了你的酒你便能随意撒泼,小爷再问你一遍,张半里在哪儿?”
“呵,”竟是忘了这泼皮是个倔脾气,张半里颇觉头痛:“未时末,我与你说李前辈找你,让你去城主府前院候着,有没有这回事?”
“你……你怎么会知道?”花期脸色瞬间一沉,想到什么上前一把揪住了张半里的衣领:“说!你究竟将半里妹妹怎么了?如若有半句假话我立刻要了你的狗命!”
挣了挣没反应,张半里无奈只得继续说到:“你我初见是在殉魔址,当时你正在轻薄一女修被我和十六捉弄。我昨晚还在后府与你共浴一池,当时你还想轻薄于我被我一脚伤了命根子。你丹田下三寸有一朵红色荀草花纹,我可有记错?”
一顿连珠炮弹似的解释将花期瞬间轰在当场,手上不禁一松:“你……你真是半里?”
张半里拢了拢皱巴巴的衣襟:“如假包换。还有事吗?没有我上去了。”
“等等!”身后传来花期颤抖的声音:“那你变成个男人是作何打算?”
再也忍不住额上暴跳的青筋,张半里回头正色道:“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我原本就是这模样,之所以装作女子是为了对沉宓隐瞒真相,现在他走了,我变回来了!就这么简单。”
也不知道是信了没信,花期半晌未语。见状,张半里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你在骗我,对不对?”轻声的试探阻拦了张半里的脚步:“因为我昨晚的孟浪之举,你不开心对不对?”
“不开心你就说嘛,打我骂我都随你高兴,做什么这样骗我?我又不会上当……”
二楼大堂里的三人早早便贴在了楼道的转角处,听到这里,叶禺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阿禺!”
“哎哎!”没想到忽然叫了自己,叶禺一个踉跄跳了出来:“什么事半里兄?”
“你帮我给他好好解释,我收拾收拾去找李前辈有事相商。”言罢,再无停留。
“哎,好嘞!”说着,叶禺揪着花期的后领便下了楼。
***
城主府前院。
“你在临城的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只怕过两天这街上便是往来熙攘了……”庭院之中,李四拐望月而立。
“明日,合一阁便可开门迎客,因为早前阿禺开了间红馆的缘故,楼里女修倒是不缺,上上下下有我和沈十六|四人料理足矣,怕只怕……”
“你放心,”李四拐回身打断,“该来的人一个不少,光是我府里的管事便能让你满客一月不重,更何况……”
“什么?”
“想取你性命的人何其多,还怕该来的人不来吗?”
“……”
好在李四拐也不是真让他送死:“你只需隔几日出来见客一回,旁的事自有我料理。此番定要将那溪魔头碎尸万段!”
“好。”张半里点头应是,片刻后忽然想到方才花期的事:“您都与花期说清楚了?”
言及此,李四拐脸上怒意渐显:“这个臭小子简直要气死老头我!让他脱个衣服扭扭捏捏的,终于是将他弄晕了才得见!”
“如何?我可有看错?”
李四拐喝了口酒,意外的叹了口气:“我岂会看错李家男儿的传承?他……确实是我……”
虽然当时看见花期丹田处的花纹,张半里便已然确信他便是李家的骨血,此时得到了李四拐的印证依然不免为他高兴:“这难道不是好事?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我……如何与他说?这些年来他不曾知道我的存在,我也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贸然与他说这些话,他怕也是不会信的。”
“这您就想错了!父子骨血姻缘亲情,自有天道记录,只要您与他好好解释,维系这份父子亲情还是容易得很!”张半里见李四拐听了也没有什么动静,又说了好些劝慰的话,总也没有效果。
不过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李前辈,有个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四拐瞥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这个花期,似乎对不才在下,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情动。”说完,静静地观察着李四拐的神色。
“什么!”李四拐果然脸色陡变:“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我儿子觊觎你美色了?”
张半里颇有些小心翼翼:“不瞒您说,昨晚我去汤泉谷……他还对我动手动脚的,甚是……甚是羞耻。”说到最后,已经带了点儿不好意思。
啪——
“你娇羞个什么劲儿你个小兔崽子!”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后,便是李四拐暴跳如雷的呵斥:“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着他传香火,李家的宝贝命根儿要是断在你这儿了,看老子不活吞了你!”
“嘶,”张半里忍不住呼痛:“这不是他还不知道吗?若是他亲口与我说,我哪儿有不听的道理?”
“你这是不将老头我的话当回事的意思了,啊?”李四拐一边骂一边扬起拳头,作势要打。张半里灵活躲闪,嘴里却是不停:“本来就是嘛,世间难得一真心,他若真这么喜欢我,我便是做一回断袖又如何?”
“你休想!”两人一路打闹,竟是逐渐往城南的方向奔去。不过一会儿便落在了合一阁门口。
“停停停!”张半里见目的达到立刻收了手:“既然已经来了,便进去对峙一回如何?你若是不敢,此事便与你没关系!”
“谁说老子不敢?偏不让你如意,进就进!”李四拐冷哼一声率先踏了进去。
才刚到二楼堂口,听见声响的叶禺便出来求救了:“半里兄你可回来了!那个花期我们算是没办法了,说什么都不信……唉……”
张半里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跟着进去,果然一进来便看见花期笔挺地端坐在蒲团上。他见了踏进门的张半里便是一顿,立刻起身:“半里……”
“半里什么半里?要叫张兄!”李四拐背着手从花期面前经过,落坐在了一旁:“你们很熟吗?”
花期并没有因此转移视线,眼神定定的抓着张半里:“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我不想解释第二遍。”张半里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十五方才挪过来的蒲团上。
“我不信……”
“你看吧,我就说他不信!”叶禺撅嘴解释,证明自己真的没有说谎。
“你这臭小子,他骗你有什么好处?”李四拐晃了晃,拍了拍身旁的蒲团:“坐下来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花期仿若未闻。
“都说了是为了骗沉宓,你怎么老是问问问的!”叶禺忍不住抱怨。
“为什么,会是你……”
看着花期这副伤心至甚的模样,张半里颇觉尴尬,害怕他说出什么自己无法应对的话,于是找了个借口直接溜了。沈十六几人见了也不再多留,转眼厅堂里便只剩了李四拐与花期二人,一立一坐。
进了房间的张半里可不知道楼下几人的动向,而是对须弥幻镜的取舍烦闷不已。想到此处,向往常一样就要掏出来查看,掏了半晌却没掏出来!
“糟了!”他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去汤泉谷之前那镜子还在手上,这样说来极有可能是忘在了城主府?不及多想,抬腿就跨出门去。
只是寻遍了昨晚歇息的房间,也没有找到镜子的蛛丝马迹。莫不是丢在了外面?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张半里否定了,他绝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在外面拿出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思及此处,他赶紧赶回了合一阁,进门之后就要朝着十五的房间而去,却是被李四拐的一声呼喊拦住了脚步,侧眼一看,这老头正负手临窗而立,遥望着灯火通明的长街。
“李前辈,您如何还在这儿?”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走之后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让人送他回去了。”
张半里反应了一会儿,恍然李四拐说的是花期:“送回府了?也好,省得在这儿烦人。”
“他若是肯回府就好了!”李四拐身形依然未动:“是回天乐宗。”
瞧李四拐这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想来是方才的叙情并不愉快,这才直接给人绑回去了。
“也好,”花期不在,张半里也觉得自在几分,“既然儿子找到了,那溪魔头的账您还算吗?”这紧要关头可千万别说什么不计较了啊!
“一码归一码!”浓浓的不悦从李四拐身上散发出来:“我李四拐又怎会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便是为了近虚界苍生,我也非得将那魔头给撕了不可!”
闻言,张半里长舒一口气:“那前辈自便,晚些时候劳烦前辈差些使唤的人过来,我这便先上去了!”
未等李四拐回答,张半里一步踏上了三楼,只是落地的瞬间,脚下忽感一阵剧烈的震动,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方向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这方向,正是十五的房间!
“不好!”话音未落,张半里原本站立的围栏处便只剩下了一阵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