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分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长得够苏笑笑走下台阶，短得不够她走到体育馆门口。

    “让一让，让一让。”

    艰难地在挤来挤去的沙丁鱼群里找到挪脚的地方，苏笑笑的心也跟着噗通噗通狂跳了起来，仿佛有道莫名的声音在不断催促着她加快脚步。

    “笑笑！”

    经过陶陶身前时，苏笑笑停下了脚步。

    顺手接过化妆箱，还没搭上话，两人又被人群推挤着分开了，转头，只能见陶陶红扑扑的双颊，以及兴奋的眼睛。

    苏笑笑觉得，周围人的情绪都有点不对头。

    好过头了。

    人与人之间，存在所谓的安全距离，即使是大多数人在面对美丽的事物时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好感，可这个好感，也是适度的，让人如沐春风的。

    ……而现在，这个好感度明显有点超标了。

    在炽热的视线里，苏笑笑啐了自己一声，喊了一声“停车场见”，就艰难地拨开人群，倒腾着两条小细腿往外跑。

    “12号跑了！”

    “苏笑笑跑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呼啦啦一群人，跟赶鸭子一样挤挤挨挨地围过来，将路堵了。连稳坐钓鱼台的评委们也坐不住，站了起来。

    沈云在心里把所谓的雷锋先生骂了一万遍。

    狗日的爱的炼狱。

    天天都要坑爷爷一回。

    即使用萎缩成小石子的小脑干想，也能猜到一分钟后即将发生什么。

    年前松江湾情人堤的万人踩踏事件还历历在目，而现下群情激奋，就苏笑笑那小身板还不得被撕成碎片？……[魅惑带]，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见、见……见？……所以重点在“见”吗……

    【聪明。】

    沈云明白了。

    只要不让这帮磕了药的看见苏笑笑，事情就解决了。

    他将主意打到了最近的卫生间。

    卫生间就在舞台斜后方，距离他们现在只有三十米，想办法从人堆里突围过去，再将门一关，躲上半个小时，这些人自然就消停了。

    要是从门口跑，黄花菜都要凉了。

    【想得挺明白啊。】

    【……滚。】

    沈云闷着头看苏笑笑这傻妞一个劲儿往门口蹦跶，急得快脑溢血了。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刚才的掉落，[伪装者]，光听名字就知道威力非同凡响。

    系统善解人意地对他开放了掉落道具的信息栏。

    [伪装者]：一次性消耗道具，专属沈云本人使用，持续时间30钟；使用道具后，沈云将随机伪装成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伪装过程中，除苏笑笑外，其他人都会认定伪装者·沈云为无面目路人甲。

    ……无面目路人甲？

    ……nobody？

    不等沈云确认，系统又蹦出一条：【确认使用道具？】

    【确认。】

    沈云只觉浑身一轻，曾经鬼上身的感觉再一次包裹住他，落地时忍不住晃了晃。

    视野所及，是一双擦得亮锃锃的男士皮鞋，还好，是个品味不错的男人，他苦中作乐地想，视线所及，苏笑笑就在他左手边，长长的高马尾在他肩头打了个圈。

    一缕极细的发丝轻轻柔柔地拂过他。

    【剩余时间30秒。】

    沈云像兔子一样跳起来，抬手就扯住苏笑笑的胳膊往相反方向走：

    “宝宝，走这边！”

    ……宝、宝？

    苏笑笑一愣，还未及转头，就被男人拉着踉踉跄跄地倒退，“你谁啊……”

    等她抬起头，看到对方的脸，忍不住征了怔。

    男人有一双浓墨般的眼睛，鼻梁与眉骨形成刀刻一般的弧度，五官很深，单眼皮，有种干净的爽朗。可让她愣住的，不是对方意外的帅气，而是迎面扑来的熟悉感。

    就好像……梦里见过似的。

    “一会再跟你解释，你放心，我……”

    沈云张了张口，发现嘴巴像被贴上无形的封口条，吐出的全是空气。

    【任何直接或间接透露本人身份、系统存在的行为都属高压线，一旦触犯，抹杀。】

    【……】

    “先找个地方避避，人太多了，我怀疑会发生踩踏事件。”

    沈云这辈子就没这么快过，像辆横冲直撞的大火车，“哐哐哐”地往外撞出一条路。

    苏笑笑身不由己地被往前带。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让一让。”

    “让一让。”

    【20秒。】

    【10秒。】

    【5秒。】

    卫生间的门已近在咫尺，沈云忍不住露出胜利的微笑——

    “嘭”一声，门被人从里带上了。

    艹！

    他骂了一声。

    【0秒。】

    逢魔时刻。

    像是一滴油溅入了滚水，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出，试图够到苏笑笑，沈云无法可想，将她往胸前一推，身体像铁壁一样将她罩在了怀里，推搡着往前。

    “怎么回事……啊我的项链……”

    苏笑笑眼睁睁看着金色细链在推搡中崩裂，戒圈落到地上，滚了两滚。

    她想蹲下去捡戒指，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摁在怀里，往旁边推。

    “这儿，你别管！”

    卫生间的门已经关上了，倒是旁边……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沈云眼尖地发现，隔壁相隔一米处以为阖着的房门豁开一道口子，里面黑黢黢的。

    门没关！

    沈云眼前一亮，相比较有人的卫生间，他更趋向这个连灯都没开的房间。

    “神经病啊你！”

    苏笑笑挣得脸都红了，“放开！”

    后面的记忆，对她来说，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

    如同在看一场哑剧，人们像是变成了末日电影里的丧尸，而她则是那块让人趋之若鹜的新鲜血肉，年轻男人像一堵铁墙，强硬地将她与“丧尸们”隔离开来。

    她被推了进去。

    这一进去，才知道，这是杂物间，房里堆满了各种杂物，腾挪间，还撞到了拖把，能下脚的地方，大约只有门口那一块地方。

    两人挨得很近，鼻息相闻。

    苏笑笑如梦初醒。

    这一醒，就想往外走。

    “你去哪儿？”

    男人高大的身形，正正好堵住去路。

    “我要去找戒指。”

    苏笑笑咬着唇，不知为何，她依稀有种感觉，对方不会伤害他。

    “别去。”

    沈云在黑暗里寻找她的眼睛，咬了咬牙，“我去。”

    说着，他把门开了。

    苏笑笑只能看到男人宽阔的背影在门后一闪而过，他穿了白衬衫，衬衫被抓得皱巴巴，看上去极度狼狈。门“哐当”一声被阖上了，苏笑笑定了定神，这叫怎么回事，才恍惚了一会，对方又回来了。

    带着她的戒指，苏笑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她太熟悉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要和这味道相亲相爱、形影不离。

    “呶，你的戒指。”

    对方给的很爽快。

    苏笑笑接过，握在掌心：“你……受伤了？”

    对方没回答她。

    可苏笑笑却能感觉到男人眼里的热度，像是一捧火狠狠地刮过她的皮肤，“……就蹭破了点皮，不要紧。”

    沈云摁下想“嘶”痛的嘴巴，做男人，可不能娘们唧唧地喊疼。

    戒指掉到墙角，卡在了一条缝隙里。

    人又多，他蹲下去捡时，先是被一个包砸到了脑袋，又被人一屁股压趴在了地上，十根手指就这么被高跟鞋的铁锥就这么锥在了地心。

    车祸那会，还没感觉到痛苦就结束了。

    现在却是十指连心，沈云摸过去，还能摸到滴滴答答往下流的血。

    高跟鞋，可真是杀人利器。

    幸好只有半小时。

    苏小兔恐怕是吓坏了，他不能再吓她。

    “这个戒指对你很重要？”

    沈云嘴角噙笑，心里得意。

    这戒指还是两人刚谈那会他送她的，一对儿尾戒，他的就戴在小拇指上，笑笑则买了条细链挂起来，当初说好结婚时再换的。

    她刚才那情况下还这么紧张，必定是爱惨他了。

    苏笑笑没回答他。

    她脑子里有点儿糊涂，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躲到这小房间里来了，却记得，是这人救的自己，还挺帅。

    呆在他身边，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你男朋友送的吧？”

    “前男友。”

    “看来你还爱他。”

    “蒂芙尼的限量，要还的，免得他找借口纠缠不清。”

    “……”

    “刚才为什么叫我宝宝？”

    【警告！郑重警告！一旦苏笑笑对任务者产生怀疑，将执行抹杀指令。】

    沈云垂头看着她，他挨着门，而她靠着另一边的墙，两人四目相对。

    喧嚣与吵杂全部隔绝，安静的自成一个空间。

    继分手、车祸后的手忙脚乱里，沈云终于感觉到了迟来的伤心。

    平时的那些刻意，席卷成了浩荡的沙海，几乎要将他湮没。他拼命地让自己快活一点儿，试图忘记自己的生存现状，以吐槽和毒舌来派遣寂寞，可他……

    是人。

    他很寂寞。

    他被隔绝在时间和空间的荒野里，谁也看不到他。

    甚至连站在她面前，他也口不能言。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啊。”

    沈云学着电视里的花花公子，摆出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

    文籁体育馆不远处，被他借用身份的年轻男人远远看了眼，整了整衬衫领口，抬脚就跨上了停在路边的兰博基尼。

    “白总，您母亲说，不必等她。您大可以附近逛一逛，她晚上在弗洛蒂特定了位。”

    “直接去弗洛蒂特。”

    “好嘞。”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

    不得不说，这世上啊就是存在一类人，他们天生就是骄子，瞧瞧这位白总，不仅继承了他妈左曼熙的美貌，又继承了白家好几代人才积累起来的财富，年纪轻轻的，名下上市公司就有五家。

    羡慕不来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