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亲二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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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缆车到终点停下, 而后到山顶, 从上往下看的风景确实非常好,能够看到层层叠叠的树木,以及行走在石板道路上的悠闲的行人。

    安澈将相机挂在脖子上,走到粗糙的石质的栏杆前, 挺开心地向远方望过去, 然后她将相机举起来, 寻找着合适的角度去拍照。

    而喻之珩就站在她的身旁,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向前方。

    在某一刻, 安澈却忽然眨眨眼睛,将声音清脆地扬起, 突然“嗨”了一声。

    在喻之珩被引起注意,微微侧头的那一刻,快门的“咔嚓”声同时响起, 而女孩子弯起眉眼,露出一个小狐狸一样的得逞的笑容。

    她将相机稍稍举起,拿在手里晃了晃, 单手比了个“耶”。

    喻之珩垂眸与她对视, 片刻后, 笑了几声, 饶有兴趣地说:“你不准备——给我看一下吗?”

    安澈故意没动, 狡黠又顽皮的望着他。

    山顶吹过的的风似乎被金色的阳光照射的和暖, 撩起了她垂至肩头的颜色浅淡的发梢, 像一幅色彩温柔的画。

    “我着实是有点担心。”喻之珩开口, 嗓音带着慵懒的调子,桃花眼笑起来时有种不太正经的意味,“好像某个人在面试时说过,她拍人像的水平很不怎么样。”

    “也、也不是……”

    安澈心想他怎么连这个都记得清楚,只是她找的一个借口而已,而且他还一定要当面说出来。

    “哦——”她的话音还未落,他偏了偏头,似乎经过思索而明白了什么,“对了,你会修图的。”

    安澈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

    “那好,回去再看吧。”

    喻之珩却已十分随意地下了个决定,转身离开古朴粗糙的石栏,向另一方向走去,声音淡淡道,“安澈,回去发给我,别让我发现你偷偷藏起来什么。”

    “谁要偷……”她杏眼微微睁大,被他说的脸都红了,朝着他颀长的背影,分辩说,“有谁要偷偷藏什么啊?!”

    “你啊。”喻之珩偏了偏头,薄唇轻轻勾起,却直截了当地道。

    “怎么会,我从来没有……”

    安澈下意识地说,却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骗他说已经删掉了偷拍的一张照片……于是话音越来越没有底气。

    就像自己真的偷偷做了什么坏事,被当面捉住一样。

    喻之珩却轻声笑了,回身,用手在她头上一揉:“走了,我们去那边。”

    “好、好的。”安澈一塌肩膀,放下相机,一边拨弄了几下自己微乱的头发,一边脸颊发烫地不太想跟他继续走。

    他们的脚步踏遍了大部分地方时,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或许是走得久了,安澈甚至感到天气有点热,但一切的景象都是令人愉悦的明媚。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安澈顿了顿,然后稍稍倾身,对喻之珩说:“学长,我下午可能不能和你一起了,要早点回去的。”

    “是因为我有一个义工要做,已经安排好时间的。”她解释着,挠挠头,“所以……”

    “好。”喻之珩微一点头,又笑着说,“你很喜欢做这些志愿。”

    “……也还好吧。”安澈说,眼睛一眨,“毕竟如果志愿时长不够,不给毕业的。”

    “我以为,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喻之珩的目光落向她。

    这也确实是事实,安澈三天两头地往学校外面瞎跑,只有一部分原因是“玩心重”,其实有很多的时间,她去了各种志愿和义工。

    以至于喻之珩好几次收到“学长我现在正在医院呢”这种消息,以为她生病或是怎么了,而她接着一句解释,才让他明白。

    “我那么有上进心一个人……当然必须多做一点啊……”安澈低下头,用筷子夹起碗里所剩无几的菜叶之一,虽然她已经吃饱了,“评院优校优什么的。”

    喻之珩“唔”了一声,唇角轻轻勾起,慢条斯理地赞扬了一句:“很有志气啊。”

    听起来却不太走心。

    ——她大概没说实话。

    “今天下午你去哪里?”他再次开口问。

    “本市的福利院。”安澈回答说。

    “离学校挺远的。”喻之珩垂了垂眸,望向她,语气很自然,“我送你去吧,和你一起。”

    安澈想了想,现在的时间似乎已经不是很早了,如果她再赶去坐地铁,转线路,虽然应该不会迟了,但……时间又紧又很麻烦。

    “……好啊。”她点点头,弯起眉眼,“谢谢学长啦。”

    话音落下以后,安澈想了想,又问:“你是也想去义工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淡淡的嗓音响过。

    “嗯……是可以的啊。”她偏了偏头,一双杏眼清清澈澈的,却又重复了一遍,“学长,今天是要去福利院的。”

    “那里的大多数孩子,和平常人不太一样,但你……尽量不要这么想,或者至少别表露出来。”

    安澈似乎在很认真地提醒他,望着他,眼睛微微睁大,“别让他们感受到……被人讨厌之类的,很伤人的情绪。”

    “这是肯定的。”喻之珩点头,“我知道这些情况。”

    福利院的儿童,除去一小部分身体健康的以外,从来不缺乏患有先天性疾病和身有残疾的孩子,他们从出生就被设定了不公平的坎坷的路。

    健康的孩子,会被已经排队排到几百号的家庭很快领养,而其他人,或许将忍受着沉重的痛苦,在这里等到成年。

    “那就好。”安澈说着,眸子又笑眯眯地弯成了月牙儿,“不过我这也是才第三次去啦,虽然有些小孩子还和我不太熟,但我真的很喜欢他们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爱。”她忽然很认真地说,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

    喻之珩望着女孩子,突然感觉她这时太过认真了,可以用郑重其事来描述。

    她的眼睛里完全没有惯常的狡黠和玩笑在其中,语气甚至很字正腔圆,只为了说着这句教科书里常有的话。

    “你说得对,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爱。”直到他也这样重复地说道。

    女孩子才很明显地放松了。

    -

    下午的阳光弱于上午,有一丝薄薄的云翳笼在上方,其实倒也挺舒适的。

    福利院不比繁华的市中心,也不比环境优美的学校,它坐落在老旧的街道上,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有些破败。

    “学长,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安澈在他们将要登记走进门的时候,很随意地问道。

    喻之珩闻言,一时间没有回答出来。

    从这里能听到些孩子们的欢笑,明明听起来也是“无忧无虑”的,却并不会让人感到那么欢欣。

    “……也不怎么样对吧。”安澈自言自语了一句,挠挠头,小声说,“能有什么呢。”

    而他似乎拿不准她的意思了――这些话有点没头没尾的。

    一个活泼的孩子显然已经认得安澈了,一回头,扬声叫了一声“澈澈姐姐好”。

    安澈立即笑了起来:“糖糖你好呀,你们在玩什么?哦――是积木啊。”

    “对啊,姐姐你快来呀。”孩子跑过来,小手拉起她的,把她带到地上坐下,指了指积木,“这是房子。”

    安澈回头看了一眼喻之珩,朝他笑了笑,浅蓝色的裙角随着脚步稍稍扬起来。

    喻之珩随着她慢慢走过去,望着她将小块的积木放上,抱着一个闹腾的孩子,努力捉住她挥舞的沾着口水的小爪子,声音甜软地哼唱着调子很好记住的歌。

    而他远远没有她那么与之相熟,最初只能帮帮简单的忙。

    “学长,来做义工也挺有意思的吧。”

    安澈在他们的游戏换成芭比娃娃和过家家时,抬起头来说,又想了想,“你一开始可能不太会哄小朋友,但慢慢下去就知道怎么相处了。”

    “你之前来过两次?”喻之珩见她太累,把一个企图往她身上趴过去的孩子拉了过来。

    “嗯……是啊。”她点点头,随后含笑的嘴角渐渐平静下来,顿了顿,“但是学长,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是在这里待过的。”

    “你是――”

    喻之珩侧头,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是想表达曾来做过很久的义工还是什么,但隐隐的感觉令他心中一紧。

    “――我是被收养的。”安澈接上了他的话语,“但那时候,我是可以记得些事情的。”

    “我应该是被遗弃的。”她与他对视,双唇轻启,淡金色的阳光下,白皙的皮肤几乎要透明。

    安澈抱着怀里的孩子颠了颠,孩子咯咯咯笑了,又挥舞着小拳头打了她一下 ,人小手劲倒真是不小,害的她一疼,不得不再去捉孩子的小手。

    喻之珩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这句平淡的话,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曾猜到安澈童年会有不快乐的日子,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用了最直白的词语,以陈述事实的语气,“按说已经有了些记忆的孩子,绝对不会优先考虑被收养,因为很可能不亲,但是……”

    “但是我小时候真的好可爱啊,哪怕在福利院里都会被夸特别漂亮,而且很聪明很聪明的。”

    安澈忽然自顾自地笑起来,脸颊染上薄薄的红色,好像因为自己擅自赞扬自己而不太好意思。

    而后她的声音又平缓下来,“可能这样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的,我爸妈就选中收养了我。”

    “不过学长,你也千万不要因此感觉,我有什么不同,或者值得同情。”

    她杏眼微微睁大,手指在裙角搓了搓,“我现在和爸妈,还有一个妹妹,生活在一起,我很好的。”

    “……诶,我为什么就突然讲这些啊,算了……”安澈好像对自己有些不满,小声嘀咕道。

    她觉得不太妙,她完全不应该对喻之珩说起这些的,她什么时候和他这么亲近了,不合常理。

    ……但有种莫名的愿望,想让她这样开口。又及时地打住。

    喻之珩沉默着,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击中了,想试着安慰她,然而心里盘旋的,不过是直白浅显的话,像一张轻飘飘的纸,鲜有温暖的力度。

    然而女孩子并不像需要任何“安慰”的样子,她弯起眉眼说“我很好的”。

    而且此时此刻,她正抱着怀里的孩子,为终于能成功与其和平相处而开心着,同时敏捷地纠正了另一个男生背错的古诗,扬声喊住了一个想捣乱的孩子。

    ――即使他隐隐感觉她隐瞒了什么。

    “是啊,你是那么好的姑娘。”

    喻之珩最终说,声音有些沙哑,神色却同平常几乎无二,唇角勾起来,“可爱又漂亮,聪明又有趣。”

    “……是、是吧,你也觉得我可爱,我其实也这么认为呢。”

    安澈笑起来,带点儿得意,不太掩饰地夸奖了自己,好像又因为不好意思,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缺点,“但就是有时候不太积极,也不太敢跟人说话。”

    她这样子分析自己的样子,又小心理智又像个小朋友。

    “学长,但是这样的话,你会觉得和我有距离吗?”

    安澈最终说,像是达成了最后的目的,眼眸中似乎有担心,却极其清澈而明亮。

    “不会的。”喻之珩丝毫未犹豫,而后抬了抬眸,伸出手去,从肩侧将她环抱住了,轻声说,“怎么会呢?――你觉得,我们现在有距离吗?”

    安澈愣住了,却发现自己枕在了他温暖的胸膛上,而他将手在她头上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