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不是南方人能够懂得的, 如果没有亲身到过北方的，你说你一个最冷只有零下十来度, 而且还只有那么几天南方人。

    能够理解滴水成冰吗？

    三秦大地早就在冬至那一天就下了民国十六年的第一场雪，自那以后, 莽莽苍苍的秦岭山脉就披上了银装。

    要像褪去这，看见郁郁葱葱的大好山河起码也得明年开春哩。

    年头月尾是大陕北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比所谓的三九天也不逞多让吧。

    幸好这时候地里的冬小麦都种下了，所有的活计都弄完了，现在就盼着地里的积雪在厚些。

    瑞雪兆丰年，经历了大雪的冷冻覆盖，隐藏在地里的虫卵被冻死了, 冬小麦经历了寒冬, 明年才能长得更加茁壮。

    一溜串载满了货物的车队在西安城新区, 也就是原来的“满城”。

    说起这个“满城”, 还真有一番特殊历史，是明末清初时期, 清军攻入西安城, 为了通过控制西安达到遏制西北, 西南咽喉, 进一步镇压反清义士。

    而在西安城东北角, 原来明朝□□的原址上建立了一座城中城, 里面安置了两万多满族军民。

    面积很大, 与世隔绝, 是个很浓郁的军事色彩的基地, 于是人们就带有讽刺意味的称其为“满城”，满人住的城池，这样的城中之城在当时的很多重要的城市都有。

    后来辛亥革命之后，人们凿穿了和西安城古城墙一样厚的满城墙，在政府的主持下，渐渐的形成了现在西安城新的市场城区。

    将货物吩咐工人卸载入库之后，王家商号的当家人就急匆匆的坐着马车奔向老区的府邸去了。

    在外奔波了一年，除了过年在家安心待一段时间之外，都是在外忙着采货贩货的，虽说赚些钱，可是真的不容易啊，尤其是还有打发一路上的小鬼和地头蛇。

    特别是上海滩上帮派众多，每一家都要打点到，要不然就别想好好做生意。

    不过从今个王康泰回来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的心情很不错，没看到从下车到进家门脸上都挂着轻松愉快的笑容嘛。

    “老爷，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路上还顺利吧。”管家见自家老爷今年带着笑容回家有些诧异。

    以前那一年不是黑着一张脸从上海回来，不过管家也懒得想那些，高兴还不好吗，这样他们做下人的好伺候不是。

    “还好，家里老太爷老太太都好吧？”王康泰接过笤帚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和霜雪。

    “都好，就是前些日子老太爷有些不舒服，可是郭大夫又不在家，后来吃了你从上海寄回来的药丸，现在就没有犯过了。”管家接过笤帚说道。

    “哦。”王康泰听了点了点头，说道：“你待会去商号和账房先生对一下帐，其中有一辆马车装的十几口皮箱是郭大夫的行礼，你待会亲自送到他府上。”

    “好嘞。”管家听了清脆的答应道，然后准备转身就去办。

    然后又被王康泰给叫住了。

    问道：“今年有没有按我说的给郭家送年礼？”

    “这个，送是松了，只是。”听到这，管家有些支支吾吾，很明显没有按照他的吩咐来办事。

    “只是怎么了？”听到这，王康泰顿时变了脸，严厉的质问道。

    “当时老爷你来信的时候已经晚了，咱家的年礼都送了，所以郭大夫家也就是按照普通的交情送的一般年礼，我原本想着是不是在补送一份，可是后来夫人说补送不合适，说明年在送份重的就行了。”管家一脸无辜的说道。

    “妇人之见。”听到这，王康泰甩着袖子骂道。

    “行了，你赶紧再去准备一份后来，不，双份的，待会一起送到郭大夫家去，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管家点了点头，然后又赶紧摇了摇头。

    有些不解，小心的问道：“老爷，这个郭大夫真的这么厉害，这么快就在上海滩立足了，小半年了都没回来。”

    想到这，王康泰也是十分的敬佩郭旭，只身一人，瞬间就成为了上海滩两大帮派巨头的座上宾。

    说立足都有些小瞧他了，不说别的，就因为两人同时西安老乡的缘故，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滩有个认识的老乡恐怕得到几分安慰吧。

    于是就是因为自己上门拜访的时候，碰巧遇到了青帮大佬杜先生，郭大夫就随口说了一句：“这是我老乡，要不是他我恐怕还在山沟沟里呢。”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自己的生意得到了青帮的照顾，以前的费用都得到了减免，顿时利润一下子就上来了，今年自己也有了足够多的资金，到东北亲自采购了一大批货物。

    王康泰相信，不出几年，他的生意必定会上升好几个层面，不过这一切对于上海滩的那些大佬来说。

    你算得了什么，收拾你是分分钟钟的事，所以，王康泰就更加希望能够借助郭旭这条路子打上青帮，这样以后的生意必定会一帆风顺，不再像以往小心翼翼，求庇护都找不到门路。

    “行了，这些你就别打听了，只需记住郭大夫家以后是我们王家最重要的关系，以后我不在，他家有什么事，不用请示，都按最好的规格送礼。”

    管家点了点头，心里也记住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此刻郭家大宅子里忙作一团，这时候也显现出人多人气旺的好处来了，热闹，干什么都有个伴。

    此刻在二房前头的宽敞的走廊处，一大群老娘婶子小媳妇都围在一起磨面，过滤，再仔细的塞了一遍又一遍，这可是准备过年用来做包包子，馒头或是饺子的，一年到头吃纯白面可不是多，可不得仔细弄着哩。

    两个吊在房梁上的石磨杆子在走廊的拐角，也就是在靠近中间族长家院子，之所以按在这个地方，不紧是因为宽敞，还因为夏天这里有穿堂风，凉快的哟。

    当然冬天也就冷风呼呼的往里灌，不过幸好在巷子口装了门，门一关，在装上一盆火炭，一大圈人围在一起，根本一点也不冷，尤其是磨起石磨的人来说，还要脱衣服哩。

    郭婆子家有好几头毛驴，还有老夏这个长工在，所以家里磨面这些活根本不用她们女人家插手。

    加上前些日子，刚一到年节，许多郭旭的老主顾都上门送来了一大堆年礼，吃的喝的穿的，什么都有，足够一家人吃用大半年了，连过年要准备的都不用办了。

    除了这，期间，郭旭也托人从上海两次货物回来，有他在上海收集的古玩，更多的还是别人送的各地特产，珍贵的补品等。

    可以说，别人家正是一年中正忙碌的时候，可是郭家却十分清闲，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现在就只等郭旭回来过年了。

    今天，还是老样子，郭婆子里面穿着貂皮小袄，外面披着灰鼠皮做的厚厚的披风，头上戴着带毛的抹额，不说，经过一年的好生保养，郭婆子还真有向富贵老太太的发展趋势。

    郭婆子杵着郭旭寄回来的沉香木拐杖，小脚迈着小碎步，摸着墙角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是郭家的仓库，原本满满一间屋子的礼品，经过郭旭一场婚礼消耗的差不多，可把郭婆子心疼的念叨了好久。

    现在，大半年过去了，尤其是最近的一个月，送年礼的人络绎不绝，加上上海来的，早就不是以前一间屋子可以装的下的。

    所以，现在整个西厢房都被郭婆子分门别类的来存放货物，里间放珍贵的补品药物，外间放着一些南边，当地没有的特产，原来的房间则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粮食，南方的江米，东北的大米，海鲜鱼获什么的一大堆。

    郭婆子从架子上拿过一个小跨篮，在中间的堆放货物的房间里，解开了几口大麻袋，来面装的是各类的坚果。

    郭婆子双手捧了好几大捧，然后又仔细的将袋口扎好，挎着篮子还向左边放粮食里招呼了两声。

    声音刚落，就见从里面窜出一只黄白相间的花猫，黏在郭婆子脚边磨蹭。

    郭婆子用脚拨弄了两下，然后想到什么，从货架上的袋子里掏出一块咸鱼干，扔给了花猫。

    “好好看家，使劲给我抓老鼠，要是让我发现有老鼠祸害冷东西，看我不收拾你。”

    郭婆子警告的看了一眼花猫说道。

    这只花猫是郭婆子特意从族里人家抓来的，专门让它看守这西厢房的，是库房的花猫警长，有了它，郭家这么多的货物却从来没有发现被老鼠祸害的痕迹。

    为此郭婆子还经常给花猫加菜添餐。

    弄好一切之后，郭婆子拿着铜锁锁了门出去了，回到房间放好钥匙之后，经过东厢房。

    在窗户门口说道：“曼啊，我到磨坊那里和婶子们唠嗑，有事就让大蛋几个叫我，现在地面上了冻，你可千万别出门啊。”

    “知道了娘，你自己也慢点。”屋里传来田静曼轻柔的声音。

    听到这，郭婆子就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挂着跨篮兴致勃勃的出了门。

    在门口侧着耳朵听到郭婆子出里院门的声音之后，沉香就快步的进了东里间。

    这时候田静曼已经有五个多月了，肚子也大了起来，动作也越来越迟钝，尤其是入冬以来，穿的特别臃肿。

    所以以前她的贴身丫鬟沉香就被田老太太打发过来伺候了。

    “小姐，大蛋奶出去了，我看着好像又提着什么似的。”

    “拿了就拿了，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山货，你什么时候也怎么眼皮子浅了，还有以后不许在在这么无礼了。”见沉香每次私底下都不愿意喊婆婆老夫人，田静曼板着脸说道。

    “哦，知道了，不过小姐你可得多长点心，来之前老太太也吩咐了，说姑爷前头有三个儿子，郭家老太太又是个偏心的，所以你得多留心，以后这个分家什么，你自己不在乎，可得为小少爷多做打算呀。”沉香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田静曼不是傻子，虽然知道婆母现在把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也是为了这个打算的，怕以后自己对大蛋几个不好，分家不公平。

    其实这纯粹是白操心，田静曼可是知道他男人不是软耳朵的，最是公平，不会因为偏爱而有所偏颇的。

    再者她嫁妆丰厚的很，什么都不要，以后她的孩子也足以过得很好。

    “你知道什么呀，你没看到，这些日子别人家送的年礼，还有姑爷从上海寄来的东西，你得了多少，我偷偷看了一眼礼单，里面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值钱着呢，而老夫人不识字，不记账以后怎么搞得清楚有多少东西啊。”沉香一脸着急，对自家小姐的不在乎那就一个恨铁不成钢。

    “行了，你就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你没看见你姑爷送的两套老坑种的满绿翡翠头面礼物吗，那才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田静曼说道。

    那两套首饰沉香也是见过的，取料做工都是最上等的，十分珍贵，可是这个那一大堆东西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可是··”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田静曼打断了。

    “别再说了，我口里淡的很，去将姑爷寄回来的酸梅那些过来，在看看大蛋几个在对面玩的怎么样了，给炕下再添些柴火，可别冻了。”

    听着这话，沉香只得拿着水壶出去了，到了对面的炕房一看，大蛋几个正在火炕上看着新买的小人书，妞妞玩着郭旭寄回来的洋娃娃。

    摸了一下火炕，见热乎的很，于是也就没有添柴火，看着几个臭小子将铺盖垫在身下揉作一团。

    沉香忍住了，心里念叨自己没有看见，这里晚上是她的房间，白天是大蛋几个的欢乐房。

    而且还不能说，因为她第一次说了几句，被郭婆子听见了，骂的那就一个难听，最后还是田静曼出来说话才结束的，在这之后，沉香也不敢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