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蔻翻腾到后半夜才终于睡过去。

    她平时很少熬夜, 偶尔一次, 眼睛下面就生出了明显的黑眼圈。庄婉莹给她化了妆, 眼睛下面用遮瑕膏抹了抹, 总算看上去减轻了不少。

    捯饬完就给今天的向导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楚骁和另一个男同学一起过来，带着两个姑娘去楼下吃早餐。

    江城人的地道早餐，热干面和蛋酒。

    “好好吃呀。”温蔻嘴唇上沾着芝麻酱, 边吃边赞，“怪不得我从小不爱吃热干面, 我们那儿的不地道，太难吃了。”

    “不然也不会带你吃这个。”楚骁笑了笑，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她, “江城热干面用的芝麻酱是特调的，别的地儿做不出这个味道。”

    楚骁带来的男同学叫翟旭, 是他同系大三届的师兄, 闻言附和：“是啊，我家在宜市，还是同省的呢，到了省会上大学才知道正宗的热干面原来这么好吃。还有这个蛋酒……”翟旭喝了一口，无比享受的样子，“蛋酒做起来挺简单的, 你们也可以自己学着在家做。”

    温蔻擦擦嘴, 也尝了口, 问他：“怎么做呀？”

    翟旭仰头喝光, 擦了嘴，开始缓缓地讲：“去超市买点儿米酒，烧一壶开水，鸡蛋打匀了之后浇进去……”

    温蔻完全忽略了正对面的楚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斜对角的翟旭，听得十分认真。

    某人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还是庄婉莹反应快，翟旭一讲完就笑嘻嘻换了话题：“都吃好了吧？我们今天去哪儿玩？”

    楚骁站起身，“黄鹤楼，长江大桥，司门口和江汉路看你们想不想去吧。这几天去哪儿都人多。”

    翟旭跟着出去，边走边说，“黄鹤楼有什么好看的？门票巨贵，十分钟走完，国庆上去还都是人。”

    “来都来了，不打个卡？她们学生票，还好。”楚骁一只手从兜里拿出来，站到路边要拦出租，被温蔻拽了回来。小姑娘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望着他，“坐公交就好了嘛。”

    反正打车也不会让她付钱的……能省点就省。

    楚骁愣了一瞬，随即眉梢舒展开来，拦下迎面而来的那辆。

    “我说……”

    温蔻刚刚开口，就被他笑着捏了捏下巴，“听话，上车。”

    紧接着他拉开一侧车门，先坐进去，手抓着温蔻的手腕，算是半拖半拽把人弄了进来。

    庄婉莹自觉坐到温蔻旁边，翟旭副驾驶。

    “打车好贵的呢，昨天我们花了快200……”温蔻嘟哝道。

    楚骁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打趣：“大小姐还知道贵了？”

    “那可不……”什么大小姐，她就是个假的，生活费每天10块，全家她最穷。不怪温寒要离家出走，实在是许教授和温总的教育风格太奇葩。

    车子启动，楚骁把旁边的窗户打开，问她：“冷不冷？”

    温蔻摇头。

    他指着旁边一同在等红绿灯的公交车，“喏，你自己看，还要坐公交吗？”

    温蔻一转头，懵了：“……”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交车后门连乘客的脸都挤在玻璃上的……壮观，惊恐。

    “……他为什么不转个身呢。”贴后背比贴脸好多了吧……

    楚骁笑了一声，“转不过去。”

    “这车门还能关上算好的了。”副驾驶翟旭笑呵呵道，“小妹妹，我早上去实习单位，十次有八次要挂在车门口的，那才叫一个惊险刺激。”

    温蔻和庄婉莹瞠目结舌，“这……么夸张的么？”

    “嗯，高峰期就这样。”楚骁淡淡笑着，一只手撑在温蔻身后的椅背上，胳膊肘一弯，手掌就盖上她脑袋，揉了揉。

    温蔻转过头，目光正好撞进一汪深潭似的眼眸。他的脸迎着日光特别的亮，有些刺眼，却偏偏好看得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唇角微微勾着，眼底笑意盎然。

    头顶上的大掌移开，重新放到身后的靠背上，这样的姿势，就好像是他拥着自己的肩……温蔻只觉得鼻间萦绕着的，全是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心跳的速度明显在上升，温蔻睫毛忽然一颤。手被他握住了。

    一触即离。

    “手这么冰，还说不冷。”楚骁关上了窗户。

    大半街声被挡在了车外，出租车司机开着收音广播，情感纠纷节目。

    温蔻听得兴趣缺缺，有点困。

    旁边庄婉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短信，楚骁的手臂依旧在身后，她想靠，又不好意思。

    “地方太小，放下来我不舒服。”注意到她的纠结，楚骁语气正经地解释，“你要是不介意，可以靠着睡。”说完他笑着补了一句，“算我借你的。”

    ……这也能借？谁告诉她要怎么还？

    温蔻默默地看了一眼车顶，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客客气气道：“……我太困了，就睡一会儿。要是压疼你了要叫醒我啊。”

    楚骁要笑不笑地勾了勾唇，“行。”

    温蔻闭着眼睛往后一仰，没多久意识就模糊了。

    女孩睡着之后脑袋左摇右晃的，楚骁干脆手臂一勾，让她朝自己倒过来，手掌小心地托着她的头，然后用肩膀接住。

    ……舒服，到位。

    楚骁得逞地弯起唇角，低头看着小姑娘细软的头发，天生就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嘟起的、随着呼吸仿佛在翕动的唇，他眼角眉梢尽是满足。

    闻着她头顶传来的洗发水的香味，整个人都要醉了。

    副驾驶和后座的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贼兮兮的。

    楚骁只当没发现，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肩上的小脑袋，丝毫不掩饰宠溺神色。

    翟旭则是悄悄地拿出手机，从最好的角度偷拍了一张。

    庄婉莹凑到前面小声道：“发给我发给我。”

    翟旭忍着笑说：“手机号。”

    庄婉莹念给他。

    两个人自以为巧妙地进行着地下交易，而楚骁心情好，难得不计较。

    温蔻只睡了十几分钟。

    楚骁淡淡的一句“醒了”，弄得她都不好意思矫情。

    她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小时候都是睡过一张床的，这有啥？可转念一想，脑子里又浮现出庄婉莹昨晚上胡闹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胸口一紧。

    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膝盖上的，修长白净的手指……

    幸好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及时解救了她胡思乱想自找的尴尬。

    四个人下了车，去黄鹤楼上逛了一圈，眺望江景，吹吹江风，翟旭用带来的相机给她们拍了几张照片。

    还真让楚骁说对了，花25块钱来打个卡。别说这俩骨子里流着理科血液的孩子沉不下心看那些古典文字画，国庆节来旅游的人实在太多，就算她们想深入地了解一下名胜古迹也没机会，几乎是被人挤着往前走的。

    温蔻倒十分喜欢黄鹤楼的造型和风格，在外面从不同角度拍了个够，美中不足是各种游客乱入。

    下一站是江汉路，步行街路口的一栋大楼让温蔻驻足观赏了好久。

    造型宏伟的欧式老建筑，下面是方方正正的大楼，建筑中央的牌子上写着繁体的“江汉关”三个字，再往上是几层钟楼，楼顶的瞭望台上，一面五星红旗随风飘扬着。

    楚骁见她这么有兴趣，也仰着头一起看，边看边讲给她听，“这一带以前是汉口租界，这栋江汉关大楼是武汉海关曾经的办公地址，现在是一个博物馆，入口在那儿。”他指了指步行街里排着的一条长龙，“不过博物馆今天去不了了，光这些人就能排到闭馆。你应该也不感兴趣。”

    温蔻点点头，确实对博物馆没什么兴趣，她露齿笑了笑，“就是觉得好好看。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肯定很舒服。”

    楚骁摸摸她的脑袋，“好，我记着了。”

    “……你记什么呀。”温蔻瞪他一眼，不自觉低下头。

    楚骁盯着她黑乎乎的头顶，认认真真地说：“我记着了，你喜欢这样的房子。”

    “你俩磨磨唧唧干什么啊？喜欢就赶紧去拍照，我还要逛街呢。”庄婉莹急吼吼地把两个人推到大楼前面，“楚骁学长今天还没出镜呢，你们俩合照一张。”

    温蔻十分狐疑地看了一眼过分激动的庄婉莹，总觉得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那边翟旭已经蹲下来，举起相机准备干活。

    温蔻站在江汉关大楼前的台阶上，恍然惊觉，她跟楚骁认识十六年，相熟十六年，居然还没在一起拍过合照……

    她不知道该摆个什么姿势，于是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直挺挺地站着，楚骁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前一秒，手搭上了她的肩。

    相机前的两个臭皮匠很满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哎，你们知道这栋楼还有个什么特别的地方么？”庄婉莹笑嘻嘻地问。

    这话连楚骁都问住了，皱了一下眉，“什么？”

    “我在家的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庄婉莹一本正经道，“大结局男女主就在那栋楼前拍的结婚照，站的位置都跟你们一样样的。”

    翟旭附和：“现在还有很多人来这儿拍婚纱照的呢。”

    楚骁唇角一扬：“呵。”

    可以，很好，记你一功。

    温蔻面无表情地腹诽着，怪不得刚才总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