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彬在人民医院干了小二十年才当上副院长, 他当然不愿意离开人民医院。在和赵世杰和赵世华两兄弟见面之后, 他答应了赔偿赵世丽二十万作为补偿。

    这钱在当时可以买两套一百平方的商品房，也不算少了。

    虽然赵世华一开始要他赔偿三十万, 可胡一彬说自己实在拿不出来, 就这二十万也是他所有的私房钱还要卖一套房子才能凑上。

    赵世杰和赵世华接受了他的二十万赔偿，但也让他签了个保证书, 他跟赵世丽的事情他必须保密, 管住他自己和他老婆的嘴, 要是将来有话乱传, 查到是他跟他老婆说的，就再赔偿二十万。如果胡一彬觉得条件苛刻，可以不签, 那到时候就法庭上见。言下之意是，赵家兄弟会让胡一彬身败名裂，在人民医院干不下去。

    之所以没有走这一步, 还是考虑到赵世丽是个女人, 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她在家乡就呆不下去了。一个女人离开家乡去别的城市，终究家人不会放心。

    胡一彬犹豫再三还是签了保证书，并且赔偿了赵世丽二十万元。

    赵世丽拿到二十万元就从人民医院离职, 进入大哥和大嫂办的运输公司做财务工作。为了做好这个工作, 她还去省城的财会校进修一年, 拿到了会计证。至于到手的二十万, 她没有买房子, 而是在县城的老商业区买了酒厂的一处营业房。那一处营业房约莫有八十多个平方，地处石盘县城最繁华的地段。

    那一处营业房买下来之后，不到五年那里就拆了，赵世丽除了在原位置得到一个一百多平方的铺面，还得到了楼上的一套一百多平方的商品房。铺面带给了她每个月上万元的租金，楼上的商品房被赵世丽精心装修一番，有时候她不回哥嫂买的房子陪母亲，就在这套房子里住。

    进入运输公司之后，赵世丽跟一个跑车的司机相好，没过两年，两人确定关系结了婚。这司机虽然挣钱不如赵世丽，可是他人老实，对赵世丽巴心巴肝的好，赵母认为这样的男人最合适受过情伤的女儿，因此极力促成两人结婚。

    婚后赵世丽生了一对龙凤胎，膝下儿女双全，丈夫对她又好，她也觉得满足了。

    赵家四个孩子里面，现在就只剩下赵世红让赵母操心了。

    赵世红三十二岁了还没结婚，原因就是她觉得周围的男人都入不了眼，再加上她事业心极强。即便是到单位工作之后，也没停止学习和进修。她是研究生毕业进入省城某国有银行工作的，在单位工作期间又读了博士。博士读完，被单位外派去欧洲工作。所以，赵母即使想要给大女儿介绍对象，可她也见不着人。

    电话里面，赵世红总是说自己太忙，没时间谈恋爱，结婚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这一考虑就考虑了五六年，直到她满了三十二岁。

    三十二岁这年，已经出国三年的赵世红终于回国过年，还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她向家人介绍：“这是麦克，他很喜欢中国文化，我跟他是好朋友，这次回国过年，他叫我带上他来见识见识中国人是怎么过年的，我就把他带来了。”

    赵母一听眉开眼笑，她赶忙问麦克多大了，是哪里的人，做什么工作的，家里几口人。

    麦克既然喜欢中国文化，当然也是懂得一些中国话的。

    只不过，赵母说的是方言，他听得懂的是普通话，所以他只能求助赵世红翻译。

    赵世红用英语说自己老妈这是把麦克当自己的男朋友了，问了一些中国人见女婿时常问的话，比如说多大了，家乡哪里，做什么工作的。

    “我今年二十八，是英国人，跟你家阿红在同一个城市工作，我是做投行的……”麦克朝着赵母比比划划，尽量说清楚。

    赵母呢，听懂了前面部分，后面部分没听懂，主要是什么投行，什么金融之类的不懂。

    “二十八，这比阿红还小四岁呢……”赵母听完喃喃的念。

    但她只皱了下眉，就再次笑开了。

    她觉得有大儿子娶林金凤的事情在前，自己这个二女儿找个小四岁的男人结婚也没什么。虽然说这个男人是个外国人，以后女儿要跟他结婚了多半是要留在国外生活的，这样的话，好几年才能见到二女儿一次。但是二女儿这个岁数了，能找到一个比她小，还长得高大帅气的男人已经是运气好了。她现在已经感谢菩萨保佑，这个在婚事上让她操心的二女儿终于好事将近了。

    赵母满心认为麦克是自己女儿阿红的准男友，不然阿红也不会带他回家过年。一般来说，走到这一步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所以她对麦克无比热情，恨不得把自己能端出来的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给他吃，天天特意去见麦克，问他想吃什么。如果麦克想去哪儿玩，也是让自己的儿女们陪着去。

    赵世红见老妈这样，当着麦克的面不好说什么，转过身来，她特意找到母亲，说：“妈，我想你可能误会了，麦克真的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好朋友，这次跟着我回国到我家过年纯属凑巧，你不用把他当女婿……”

    “阿红，麦克怎么就不是你男朋友了？如果不是，你带他回家过年？你也知道，咱们这里的风俗，姑娘家带小伙子回家过年，那就是带男朋友，还是要结婚的那种。”

    “妈，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我不是说这是凑巧，主要是我跟他关系好，才答应带他来的。我们真不是恋爱关系，只是朋友关系。”

    “阿红，你都多大了？三十二了呀！在婚事上头，你能积极点儿吗？依妈说，就算你现在跟麦克是朋友关系，可到了咱家这一趟，以后就可以往男女关系上头发展。不然，你让我们家的亲戚朋友怎么看，你一个从来没带男朋友回家的人，带了外国男人回家，最后又没跟他结婚，人家会说些什么话你想过没有？风言风语多了，以后你就更难找到好的对象结婚了！”

    赵母一口气说出了担忧的话。

    “妈……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就没想过找男人结婚，我觉得我的兴趣不在这上面。难道一个人非要结婚才行吗？”赵世红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在国外，看人家单身过日子也过得挺好，工作之余，旅游，跟有相同爱好的人聚会，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这些都比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好……只能说，我跟绝大多数人不一样，但是我想，我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赵世红权衡再三，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你，你说什么？你不结婚？阿红，你，你……”赵母吃惊非常，望着女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行！妈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这次你回来就不许走了，至于那工作也不用要了。你大哥有的是钱，就算你不上班，也能养活你……”吃惊之后，赵母上前一把抓住二女儿的手，激动地说。

    “妈，你别这样！”赵世红奋力把手从母亲手里扯出来，“你这是老思想，总认为女人结婚才是正经事，宁肯要家庭不要工作，宁肯一辈子围着锅台转，把男人当成天，也不要自己做自己的主。诚然，您这么想也有道理。可是我要告诉你，当一个女人有本事独立，不光是工作上，还有思想上可以独立的时候，就有权利不要您理所当然认为的那种生活。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工作上那么努力，就是想要为自己争取这样的选择的权利。这次我带麦克回来，除了满足他想要在中国人家里过年的愿望，还有就是让你们，还有赵家的亲戚朋友们认为我要跟一个外国人结婚。以后，他们问起我的终身大事时，你们就可以说我跟麦克在国外结婚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去国外，那样一来，你们不会因为我的事情而没面子。”

    “原来……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赵母听完女儿的话，陡然一下委顿在地，脸色煞白。

    第二天，赵母就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在住院期间，她不让赵世红和麦克去病床前看她。

    林金凤和黄芸两儿媳妇轮流去病床前照顾她，赵母闷了两天，到底还是把赵世红说的那些话对两儿媳妇说了。

    两儿媳妇当着她的面，赞同她的说法，认为赵世红读书读坏了脑子，最不该去国外，变得完全不像中国人等等。可是背着赵母，两人却认为赵世红的选择没错，甚至两人还对自己各自的丈夫说，赵世红是她们钦佩的对象，她们举双手赞成赵世红的选择。

    麦克和赵世红返回英国那一天，赵家几个孩子都去了机场送两人，还说希望两人以还有机会一起回国到赵家来。

    赵母虽然没到机场来，可她让大儿子给女儿带了一件自己亲手织的毛衣和一条围巾，说自己听说英国伦敦冬天冷，赵世红单身没人照顾，要注意保暖。

    赵世红从大哥手里接过母亲亲手织的毛衣和围巾，拿它们蹭了蹭脸，唇角一弯，说：“还没上身，我已经感觉到温暖了。”

    银白色的客机飞跃云层，飞向远方。

    赵世杰等人目送着飞机远去，然后笑着招呼彼此上车回家。

    ----全文完（201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