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治，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噢，有什么事情的话来隔壁找我就好。”

    “好的，谢谢您。”

    一如既往的在玄关处送走了小松夫人，我杵着拐杖走进盥洗室，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原本骨折的手臂已经拆除了石膏，右手得到解放使生活变得便利了不少，我掬起一捧冰凉自来水泼在脸颊上，盯着晶莹的水珠顺面部线条流至下颚，终没入衣领。

    我抬眸望向镜中的眼睛，心存困惑。

    小松夫人对于我的怜爱之情到底源自哪里呢？

    这张脸？

    她明明不了解我，却对我信任有加，敞开心扉向我倾诉种种。

    失去丈夫与儿子，一个独自生活的寡妇，没有任何信仰与梦想，却一直坚持存活到了现在。

    他们这样的大人，好像总是不畏世间的任何，受到伤害后，也能以毫不在乎，继续用清明爽朗的姿态生活。

    如果我成为大人，又或是装作大人去作战，想必也会变得强大吧。

    可以像他们这样顺利的生活下去。

    不过，自从我受伤过后，小松夫人就来得极为频繁，见了面更是对我关爱连连，驱寒问暖，以这种状况来看，即便是大人，也亦是很胆小呢。

    那么，想要成为“大人”这条路，又是否正确。

    ——这没有出口的世界。

    那我的这幅皮囊下面，又是什么呢？

    我注视着镜中人，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然而，却是有铺天盖地的污泥袭来，沿着墙壁攀爬腐蚀，最终将镜面全部覆盖包裹。

    糟糕，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清自己。

    无法，我离开盥洗室，重新回到客厅，在百无聊赖之中，从橱柜里拿出“太宰修治”的整套价格不菲的绘画工具，支起画板，坐定。

    太阳的身躯已全部没入地平线，仅剩的最后一丝光芒也被浓墨般的夜色吞噬，终消散得无影无踪。

    依然徘徊不前的一天即将要结束了。

    无论是夜晚还是季节，都不会永恒。

    但是可笑的是，“时间”本身对我来说，并没有它应有的分量。

    所以与其日复一日的等待延绵无期的黎明，到不如假装让自己忙碌起来，以作那微不足道的自我安慰。

    浓墨重彩的黑色；黯淡无光的灰色；炽烈夺目的红色。

    我平时虽然作品不少，每每闲暇时间几乎都奉献在绘画上，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投入。

    无论是落笔也好，勾勒线条也罢，都不曾犹豫，整个人的身心都完全沉浸在作画之中，思绪平静而清晰，心底却又带着隐约的、呼之欲出的灼热感，就连衬衫袖口处不慎沾上颜料也无暇顾及。

    第一次只需依照自己的感受，可以自由的把所想所看所闻施加在画笔上，然后恣意的展现出来。

    我的自画像。

    直至深夜，最后的色彩填补完毕。当停笔的那一刻，我的心底不受控制的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撼感。

    看着这幅悲惨的作品，我想笑，可又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牵动嘴角，只能徒劳的凝望着纸张上的图案。

    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恍惚间，我感叹。

    “真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