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郝宏骏骑车送郝佳去上学, 郝佳仍旧是到的比往常早, 不过难得郝宏骏带她来, 郝佳没有立马就进学校，拉着郝宏骏在学校附近转悠了一圈, 眼看着来的学生渐渐多起来，她才准备同郝宏骏分别。

    “我跟大爷聊会天, 等听完了检查，我就走了, 不用找我。”郝宏骏笑着同郝佳招手, 像他昨日在陈淑雪面前说的那样, 他今天送郝佳来学校, 就是来听陈庆四人的公开检讨来的。

    郝佳刚朝校门走去, 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伸手招了招, “甜甜！我在这里！”

    二十几米开外的张甜甜听到郝佳的声音，不像往常那样开心, 反倒是瑟缩了一下, 才慢慢地朝她走来。

    “郝佳, 早上好。”

    说话的声音也不如往常有活力。

    “早啊。”

    郝佳心情不错，两人并肩走出几步, 就听张甜甜弱弱地问，“郝佳, 你应该没有在跟班长谈、谈恋爱吧？”

    郝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揉了揉耳朵, 诧异道：“甜甜，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张甜甜立马低下头，脸颊涨得通红。

    郝佳知道她这个同桌性格内向，又胆小又害羞，有时候还很容易多想，也没怀疑过别的，只是打趣地同她说：“你看班长像是会早恋的人吗？”

    张甜甜用力摇头。

    班长李威男内向寡言，平常都不太跟女生说话，只是埋头在自己座位上学习看书，虽说成绩名列前茅，但跟女孩子说话，都不敢直视她们目光。

    这样的人，要说他早恋，张甜甜也不太信的。

    “你今天怎么了？”阅历远比张甜甜要丰富的郝佳，很容易就察觉出了张甜甜今日的反常。可对方不肯说，郝佳也问不出，只得放下。

    两人来到班上，没想到平时跟张甜甜一块，又或者是比张甜甜来的要迟的林虹已经坐在张甜甜的位置上。见到先进门的张甜甜，她站起身想走过来。但很快就看到紧随其后的郝佳，撇了撇嘴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郝佳小声问张甜甜，“她找你有事？”

    张甜甜慌张地摇头，“没有。”

    郝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张甜甜抢先一步回到座位上，把书包塞到抽屉里，开始拿第一节上课要用的课本。

    “……第二节下课……”

    “真的吗？”

    “四个人都要念呢！”

    “牛逼啊！我都要佩服郝佳了！”

    “来了来了，别说了。”

    陈宇豪推了推孙乐，把说的眉飞色舞的孙乐差点推到桌子下边去。

    “干嘛？”孙乐说到尽兴处被打断就有点不高兴，“你一个男的这么怂的吗？”

    陈宇豪才懒得理他，翻开练习册开始做数学题。

    孙乐嘁了一声，也觉得没意思。其他人见到郝佳来了，怕被她听见，也不敢多说，迅速散开了。

    郝佳感觉到板凳震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来，发现是隔壁的林虹侧着身正翘着二郎腿一下一下地踢着她们的板凳。她脸上勾着一缕笑，越过郝佳盯着张甜甜。

    “张甜甜，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迟？”

    郝佳目光转向张甜甜，她左手放在膝盖上，攥紧裤子，不敢看林虹，有点紧张地说：“睡迟了。”

    “我不信，你平时六点就起床了。”林虹转了转眼珠子，长长地哦了声，故作伤心地说，“我知道了，你肯定在躲着我。可是为什么啊，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吗？”

    “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没睡好，早上睡迟了。”张甜甜被林虹这话给弄得有点坐立难安，飞快地瞥了林虹一眼，被她脸上意有所指的表情给刺激到，连忙收回视线盯着数学课本，然而注意力全然不在其中。

    这回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林虹跟张甜甜之间的奇怪氛围了。这其实不能怪郝佳太过于迟钝，她上辈子跟张甜甜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同桌关系，后来十多年没见，更是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两人在学校虽然交谈甚少，但每天都是一起上学放学，没有过多关注过的郝佳，也就没在意。

    郝佳心里存疑，但却没有直接问张甜甜。因为她知道，内向如她，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因此只是默默放在心中，一直到第一节数学课结束，张甜甜起身上厕所，林虹紧随其后离开教室后，她才跟了上去。

    林虹一出教室门口，快步冲上前扯住张甜甜的胳膊，就把她拉到楼梯上去。

    初三六班是最靠近楼梯的班级，除了他们这一层，楼顶还有个天台，不过向来是把门给锁起来不让学生上楼玩。可锁了去天台的门，还有个去天台的楼梯。平日里不少学生躲在这里，点上一根从家里偷来的烟，轮流吸上一口，又或者是小情侣打情骂娇，可以说是一方安全的僻静小天地。

    张甜甜整个背贴在墙壁上，瑟缩了一下，摇着头说：“林虹，我问了，真的没有。”

    “不可能！”林虹斩钉截铁地说完，用力推了一下张甜甜的肩膀，“肯定是郝佳不承认，我都看到好几次他们俩人私下里偷偷说话了。”

    “都是同学，没……”张甜甜还想给郝佳说话，但看到林虹凌厉的视线，立马咽下了后半句。

    林虹轻轻拍打着张甜甜的脸颊，笑着说：“你别怕啊，我们一起长大的，我又不会吃了你。既然你问不出来，那你就帮我看着他们两个人平时都说些什么，有没私下里见面干些什么事情的就好了。”

    “我……”

    “我相信你可以的。”林虹自认为她说的很温柔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张甜甜的眼睛却越瞪越大，她有点莫名，扭头看了一眼，被楼梯扶手后露出的一双幽幽的眼睛给吓到，叫了一声，才发现是郝佳，“你、你怎么在这？”

    郝佳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林虹凶巴巴地质问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郝佳勾了勾嘴角，两只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上楼梯，“学校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能来这里，为什么我不能来？我只不过是课间出来走走，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坐坐，哪里知道原来有人背着我在说我的——”

    “谁说你坏话了！？”林虹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着郝佳，“你瞎说！”

    郝佳瞥了一眼张甜甜，后者满脸通红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哎呀，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急什么？”郝佳吃惊地看着林虹，“原来你说我坏话了吗？甜甜，你们说我什么了？”

    张甜甜羞愧地摇头，说话的声音细若蚊呐，“没有，林虹她、她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

    “林虹，你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要饶过我来问甜甜呢？”郝佳绕过林虹指着她的手指，来到她身边，就好像两人关系十分亲密一样挽住她的手臂，“甜甜虽然是我同桌，可毕竟不如我了解我自己啊。”

    林虹被郝佳这话给气得半死，但又说不出话来反驳她，只是瞪了张甜甜一眼，用力甩开郝佳的手，三两步跳下楼梯跑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郝佳靠着扶手，看着满面通红的张甜甜，轻轻地问。

    “我……”张甜甜惴惴不安地抬头，“郝佳，你不会怪我吧？”

    郝佳轻笑，“我怪你干什么，怪你替我说话吗？”

    她一直跟在林虹后边，她们两人说的话，郝佳听得一清二楚。见到平时那么胆小怕事的张甜甜替她说话，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郝佳我不是故意的。”张甜甜有点难过，她皮肤比较白，因此眼圈红起来特别的明显。还不等郝佳问她什么，张甜甜自己就开始说起来。

    “昨天她把我堵在厕所里问我，你有没有跟班长谈恋爱，我说没有。她不信，要我问你。我没问，她晚上回去的时候，告诉我爸妈，说我在学校里上课聊天被老师罚站，我爸用竹条抽了我……”张甜甜哽咽着将袖子挽起来，让郝佳看到她白皮肤上一道又一道的红色细痕。

    郝佳没有被竹条抽过，但她以前见到堂兄被爷爷用竹条抽的哭嚎，曾经好奇的尝试了一下，从那以后对这种细细幼幼的竹条产生了阴影。

    “你爸难道都不问你吗？”郝佳不能理解，“她怎么能就听林虹的一面之词？”

    张甜甜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她好会说话，我爸爸跟妈妈都很喜欢她，说如果我能像她这样就好了。每天都会问她我在学校怎么样，如果林虹不高兴就会说我在学校不认真听讲，就会被打……我不敢……”

    “怎么可以这样！”郝佳抱住张甜甜，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慰她。有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跑上来，见到郝佳跟张甜甜两个人，吃了一惊，被郝佳瞪了一眼又飞快地跑下楼去。

    走远了还在听他们说：“真可怕啊，连张甜甜那个乖乖女都被她吓哭了……”

    没多久铃声响了，张甜甜只能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跟在郝佳后头回了教室。不过上课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等张甜甜去看的时候，就消失了。她心里有点不安，下课本想去找林虹说清楚，可下课铃一响，林虹就阴沉着一张脸飞快地走了，压根不搭理张甜甜。

    “甜甜，走啊。”郝佳走到张甜甜身边，挽住她的手臂，见她情绪还是很低落，不由问她，“你说的话你爸妈不信，他们只信林虹说的吗？”

    张甜甜深吸了口气，把涌上来的泪意给压了下去，“每次我都说，可是他们不信。”

    “难道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都不问老师吗？”

    “他们……”张甜甜抽噎了一下，“他们觉得我丢人。”

    郝佳沉默了，此时此刻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她发现，言语过于苍白，张甜甜这长年累月的压抑，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脱的。

    “没有别的人能问吗？”

    “离得最近的，不住在一块。只有林虹，就住在隔壁。”

    郝佳在心里盘算着事情，都忘了郝宏骏跟她说过，会留在这里等公开检讨开完才走。刚下楼梯，张甜甜就看到了站在保安室外，挺拔魁梧的与学生格格不入的男人。

    “郝佳，你爸！”

    “嗯？”

    郝佳一下子抬起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郝宏骏，她伸出手朝他挥了挥，没有朝他走过去。

    张甜甜疑惑：“你不过去吗？”

    “你没听到广播里校长说什么吗？三分钟内没站好队伍的学生，要去主席台罚站！”郝佳说完，张甜甜啊的叫了一声，两人不敢再耽搁，飞快地朝他们班级的位置跑过去。

    陈淑雪看见郝佳，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低喝了一声：“都站好了，向右看齐。”

    四十四个学生骚动了一下，很快开始小幅度调整起位置来，没过多久，四个队伍明显整齐了不少。

    “本来呢，现在应该是同学们做体操的时间，但很可惜，今天做不了，有个比广播操更重要的事情，我需要跟大家说一说。”校长拿着话筒站在主席台前，她的声音很严肃，在她身后站着四个穿着校服，高矮胖瘦不一的男生。

    “打架，不管在哪个学校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几个人欺负一个人这样的恶劣行为。陈庆、张勇、李彪、王庆学四个人，周一早晨翘课在校门口拦截本校学生，收取保护费未遂，并进行殴打这样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校规，此次予以警告，并公开进行检讨。如有再犯，开除严惩！“

    “每个人1000字的检讨，可能需要占用大家一些时间，请同学们跟老师耐心等候。现在先从陈庆开始。”

    郝佳一眼扫过去，差点没认出来陈庆就是黄毛。他们班级站在最末最靠角落的位置，本来视野就不好。更不用说黄毛那头标志性的黄.色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推了个平头，并且染回了黑色。

    不少人看到这样的陈庆，私下里都开始窃窃私语，还有好些人到底目光朝初三六班扫来，都在寻找着郝佳的身影。

    “老师同学们，我叫陈庆，来自初三2班，我为我周一早晨逃课，并且在校门口拦截同学殴打的行为说一声对不起。我深深地表示后悔，不应该……”陈庆面无表情地念着这一份长达1000字的检讨，语调生硬，念起来有些不太通顺，好些地方念错字都毫无察觉。

    郝佳百无聊赖的开始背课文，这是下节语文课要抽背的段落。张甜甜听到声音，诧异地看了郝佳一眼。

    “郝佳，你怎么不听？”

    “找别人代写的检讨书，又没有诚意，有什么好听的。”郝佳神色淡淡，说完很流畅的继续背课文。

    “……希望初三六班的郝佳同学多多海涵，能够原谅不成熟的我所犯下的过失，我愿意负荆请罪，任劳任怨直到取得你的原谅。”

    郝佳一口气将课文背完，挑了挑眉好笑地问：“先不说这个检讨书写得好不好，我听说陈庆语文连30分都考不到，你觉得他能写出这样的检讨书来？”

    张甜甜捂着嘴，“他们怎么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他们积威甚重，就算这回在我这里栽了跟头，班上怕他们的肯定不少。随便找几个人帮忙写一下，我估计也没人敢吱声。”郝佳看的倒是很明白，她也并不是很在乎检讨书的内容够不够诚意，对于她来说，让这群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的不.良少年尝尝丢脸的滋味，比什么样的处罚都要有效，“你信不信，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乱来了。”

    “为什么？”

    郝佳远远地看向主席台，“因为啊，他们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