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弟, 小勇做事情是有点鲁莽，我在这里替他赔个罪。你想怎么办，咱们都可以商量的……”干瘦的男人老实巴交地, 看起来脸话都说不太利索的样子，语调黏连, 听起来有些吃力。

    胖子下意识一脚踩在男人脚背上, 很快感觉到背上一道锐利的视线, 头也没抬, 他就飞快缩回脚, 两手平放在膝盖上，老实的不行。

    换做以往胖子早就已经把他父亲骂的狗血淋头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 好像被人掐住脖子，一堆话卡在喉咙眼里头, 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还被狗咬了呢，怎么不说赔偿。”胖子不屑地撇撇嘴，伸出了被大黄咬过的右脚，手指捏起一角, 正好露出脚踝处包裹着的雪白纱布。

    被狗咬伤这样的事情，是片可不能耽搁的。否则很可能酿成一辈子的后患。几个人刚从学校逃走，一阵后怕，就去找了还在地里干活的父亲, 说是被恶狗咬了, 连忙骑车送他去县城医院挂号打了狂犬疫苗。

    陈清是孤儿, 跟着奶奶生活，家里日子比起胖子来说还要困苦。两人一起被咬伤，干脆就一起去医院打的针。兄弟之间讲义气，胖子二话没说，让他父亲一起给陈清付了钱。两人的开销加在一块，费用着实不算少。

    男人连连摇头，比划手势让胖子别说话。

    可是胖子才不管，自顾自地说，“我们两个人连着挂号费，一共是花了三十几块，你是不是应该赔我们这笔钱？”

    郝宏骏面带微笑，一点都不急迫，高高的身板站在几个坐着的人面前，跟个巨人一样投下阴影。等到他说完了，才点着头同意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赔偿你们一部分的钱，毕竟我们家大黄是咬人了。可这里有一点需要缕清的是，先动手的是你们，大黄是护主才咬人，有人能够证明这点。那么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们才是占理的这一方。”

    “什么什么占理的一方？你们放狗咬人还有理了？”胖子性格绝对是几个人中最为暴躁的一个，听到这话拍腿而起，跟郝宏骏争的脸红脖子粗。

    一直安静不吭声的黄毛，叫了他一声，胖子还不服气，睁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瞪郝宏骏。

    “二狗跟刘喜来了。”

    被叫做二狗的少年，进来的时候被一个胖女人拧着耳朵，脸颊明显红肿着，看起来像是被揍过一顿，见到几人立马丢人的低下脸去，生怕被人笑话。

    “老师哎，真是对不住，我家这死小子又闯祸了。我昨晚就抽了他好一顿，让他长长记性！”胖女人穿着棉服，臃肿的像个球，瘦瘦高高的二狗站在她身边，几乎是有几分单薄了，再被拧住耳朵，倒是有些可怜。

    二狗他.妈说完这话，推了二狗一把，正好一脚踹他屁.股上，“还不快跟人家小姑娘道歉！”

    外号叫二狗的少年，扫了一眼黄毛跟胖子，飞快收回目光，走到郝佳跟前，气弱地说：“对、对不起。”

    这两个瘦高个的年轻人，别的都没干，就是拦着道儿了，郝佳也不是个很计较的，点点头，说了句没关系。少年如释重负，乖乖走到女人身边，又被她拧着耳朵走到陈淑雪跟前。

    “陈老师，以后我家这小子再犯什么错，你尽管抽他！反正你不抽，回家我跟他爹也是轮流拿棍子抽！多大人了就不长记性，这么样下去，我都怕他跟那些电视里演的那样，被人拿刀砍死在路上……”女人拿着指头狂戳二狗，他们家经济条件还不错，家里头有个大彩电，往常哥几个人喜欢租了碟片在他家看港片。她偶尔瞥见的都是些拿刀拿棍，一群人火拼的情景，心里头吓得不轻，生怕儿子成了这样，哪天就出了事。

    因此每次听说二狗去哪跟人打架，回家拿起指头粗细的棍子，一晚上都能打断好几根。可惜就是不长记性，棍子都打折不知道几捆了，木木愣愣又胆小的儿子偏偏还是个混混。

    过于强势的父母，总是很容易养出胆小没主见的孩子。像是这少年一样，心有不甘，又不敢带头，总喜欢跟在别人后头逞强，久而久之走上歪路，这是一种。

    还有一种人，郝佳以前在外头漂的时候，碰见过不少，都是他人眼中的乖孩子。

    以前合租过一个漂亮念书好的女孩子，不少人追都没答应，埋头拼事业。闯了几年总算是出了点成绩，好不容易要升职的当口，竟然被父母威胁逼迫回了老家，拿着点微薄的薪水，干着父母口中稳定的工作，从此日子过到了头。

    郝佳心里叹气，知道就算与他们纠.缠也于事无补。最重要的还是带头的陈庆与张勇，只有搞定了他们，才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他们注意力都在二狗母子身上的时候，黄毛给胖子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凑在一块，黄毛压低声音蠕动嘴唇飞快地说：“那女的她爸不好惹，你别犟着。大不了我们道个歉，死咬住他家狗咬人就成，到时候就成了他们没理，等着赔钱吧！”

    郝佳自从喝了灵泉水，耳朵灵敏不少。那边两人窃窃私语的话，模糊的飘到了她的耳中，隐约理会到了黄毛的意思后，郝佳吃了一惊。

    竟是小瞧了这个默不作声的陈庆，不愧是带头的大哥，还真是有些脑子。

    郝佳扯了扯郝宏骏，把他注意力拉回来，也趴在他耳边同他咬耳朵，把黄毛的意思说给他听，让郝宏骏拿主意。

    郝宏骏当即不在同他们废话，伸手从衣服内袋里头摸出一个小布包，里头装着一叠零散的纸币，他从中数出十元钱，放在陈淑雪的办公桌上，“这是我那份医药费。”

    “才这——”

    “我送人去县医院打过狂犬疫苗。”郝宏骏平静地说给胖子听，言下之意就是在警告胖子不要想浑水摸鱼，他对疫苗价钱心中有数。

    一个人给十元，差不多就是半个疗程的钱了。郝宏骏愿意给这笔钱，绝对算得上是心肠宽厚的人。当然最主要的就是，大黄还能吃能跑，如果大黄出了事，只怕现在就该是另外一副光景。

    胖子他父亲伸手要把钱推回去，中途却被胖子飞快截走：“这是我看病的钱，凭什么不要？”他高高地举起那叠零散钞票，却被郝宏骏紧紧攥住手腕，不过略微一使劲儿，胖子就觉得手腕要断了似的疼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送了手，拿钱又落到了郝宏骏手中。

    “老哥，这钱是我给你的那份医疗费，你收好了，现在我要跟你谈的，是你儿子对我闺女动手的事情。”郝宏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看在他跟我闺女差不多大的份儿上，只要他肯写份检查——”

    “凭什么！”胖子梗着脖子激动打断郝宏骏的话。

    “——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出来，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郝宏骏像是没听到胖子嚷嚷的话，很自然将后半句话说完。

    胖子他父亲看了眼儿子，愁眉苦脸地问：“不写的话，怎么办？”

    “陈老师，如果学生在校合伙欺负同学，敲诈并且斗殴，应该怎么处理？”

    陈淑雪没想到突然会扯到她这，有点不太自然：“视情节严重性，轻的就全校警告记录档案，重的开除学籍。”

    “你看老哥，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你们的态度了。如果你愿意写的话，那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不愿意的话……”

    郝佳忽然打断郝宏骏的话，“爸，我记得村长好像让你去局里送份文件来着，你送了吗？”

    郝宏骏一下子被郝佳的话说的有点蒙，“什么文件？我上回去局里都是好久前的事情了啊。”

    郝佳踢了郝宏骏一脚，冲他挤挤眼，郝宏骏脑子也灵活，立马反应过来，“哦对，刘局长还问我最近村里有没事儿，想不想调回局里去呢。”

    “什么局？”胖子眉头一皱，有点紧张。

    “警察局啊，我爸是转业回来的，现在可是警察。”郝佳挑了挑眉，很自豪地说。

    “什么？警察？”

    以古惑仔为偶像的半大孩子们，受到港片的影响，最讨厌的就是警察。作为学生的他们，平时也就是小打小闹，警察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一下子出现在他们跟前，把几个少年吓得说不出话来。

    “爸，我以前看书上说，有一种监狱是专门给年满十四周岁，还没成年的人蹲的，是不是就我们这个年纪？”郝佳这话问的天真烂漫，其他几个少年目光死死盯着郝宏骏，见他点头，都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在学校内称王称霸，可不代表着想去监狱里头坐坐。

    特别是胖子的父亲跟二狗的妈，两人几乎是飞快地就答应了郝宏骏的要求。

    “今晚就让他写！”

    郝佳笑眯眯地问：“陈老师，检查是不是照惯例要1000字？”

    陈淑雪咳嗽了一声，点头。

    郝宏骏特别诚恳地问：“那请问一下大概什么时候念？那天我会送佳佳上学，顺便旁听一下。”

    等这里都结束的时候，刘启勇才领着他父亲刘大华匆匆赶来，正好在门口碰见郝佳父女，有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结束了？”

    “结束了。”

    “早上耽搁了一下，怎么就结束了！”刘大华有点着急，“啥结果啊？”

    “你可以进去问问。”郝佳刚说完，刘大华就急吼吼扯着刘启勇进了办公室。

    郝佳送郝宏骏走的时候问他，“爸，其实是他们先动手打人大黄才咬的，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郝佳觉得这钱给的实在冤枉，讲道理这十块钱放以后那丢在地上都不一定有人稀罕，可放在二十年前，那可不少了。

    郝宏骏揉了揉郝佳顺滑光亮的头发，温和地说：“万一他们没及时治疗怎么了，爸不想你牵扯进去。当着你们老师的面，十块钱彻底解决掉这件事，我跟你妈都觉得很值得。”

    郝佳有点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抱住郝宏骏的胳膊，“爸，我听说县里头作文比赛拿一等奖有奖金，正好十块钱，我去拿了给你吧。”

    郝宏骏失笑，刮了一下郝佳鼻尖，“说的你好像就能拿到一样。”

    郝佳自信满满地举起拳头，“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