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六十五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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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村家家户户为配合上头诏令, 一家各派出1名男壮丁, 除却老金家呱呱而泣的1岁娃娃金锭子还有李大章家独出的李铁盒尚未确定,其他村里的青年小伙们心里是一个劲儿地躁动, 这头回要上阵杀敌可比在那地里种田硬汉多了。
这要是能在战场上立个大功,得个荣誉,再回到这锦鲤村那必定是备受村民们的爱戴和拥护。到时候宣扬出去, 怎么说他们锦鲤村也是出过个人民英雄的。听着光荣。
李铁盒:“快把报名表给我!”
加入志愿军必须填一个村长下发给每户人家的报名单子,填上个姓名和出生地再交上去就承认。那单子一发下来, 就被金元宝抢了去,她折上三折,藏在衣服内衬里,李铁盒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金元宝:“俺不是不让你当兵去!等再过几年世界太平了, 你爱去哪儿当兵就去哪儿。可这次的不行,你就听俺的吧!”
“这是保家卫国,你别胡闹任性。”
李铁盒不同金元宝一般见识,她岁数小, 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先保家后卫国,你连俺都保不好逞能卫什么国去。”金元宝哪里不懂道理, 小理论说起来是一套套的。
再抽出那张单子撕了个粉碎, 跺上两脚气呼呼地跑出门去。
李铁盒叹气, 回头还得问村长再要一份来。他拿过屋里的笤帚, 把碎纸片儿拾掇拾掇。
金元宝一气之下跑去那歪脖子树前, 踢那粗实的老树根, 一不小心还把那脚指头给踢肿了,她赌气坐在地上轻揉。“去去去,死了最好!俺到时候再改嫁个更有钱的,小日子过得美着呢!”
抗美援朝统共打了有三年,这陆陆续续前去支援的志愿军,死死伤伤加起来得有100多万人,先不说有没有这运气能活下来,就是刚被派去前线1个多月的毛.主.席亲儿子都没能幸免于难。
子弹无眼,一个意外,她金元宝就成那寡妇去了,这李大章呢!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个什么事儿啊!金元宝越想越难受,眼泪都差点快掉下来了。
“救命啊!救命啊!”
歪脖子树再往后走,就是锦鲤村唯一的一条小溪流了,那里有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追着前边儿的妇女跑,边跑还边骂,“臭娘们,你再给俺跑一个试试!老子打不死你!”
眼看那妇女往金元宝这个方向跑过来,再看后头那男人,手上竟然拿了把剁肉的大菜刀,左挥右砍非要了那女人的命不可。
“救救俺呀救救俺!”妇女一个扑身跪在了金元宝面前,这回金元宝看清了来人是锦鲤村的钟家夫妻俩。
跪地苦苦哀求的正是钟家婶子,她的衣服被撕扯的破烂,头发凌乱的像个疯婆子。嘴里絮叨个没完没了,从头到尾只有一句“救救俺”。
钟家老头提着菜刀追了上来,满身酒气味儿熏得金元宝胃里是翻江倒海。
“丫头,你别多管闲事,把俺婆娘交给俺。”
“俺本来就没想多管闲事,钟叔你有话好好说,先把这菜刀放下。”
这钟叔喝醉了是东倒西歪,手上的菜刀吓人的很,一个趔趄就能伤到金元宝。
钟婶子哭哭啼啼,躲在金元宝身后不敢出来,她说话牙齿发颤直哆嗦,“他输了钱,就喝酒,每次喝完酒心情不顺畅了,就拿俺撒气。俺力气没他大,只能逃跑了。”
婶子身上有伤,手腕上的几道口子有的结了痂,半撸起袖子隐约还能看到淤青的痕迹,这不光是上手挠,还用上鞭子抽了不成?
“你个老娘们你过不过来!”钟老头菜刀顶在脑门上威胁人。
甭管啥年代,动手打女人的男人那就是唾弃的一口痰,一堆渣滓。
钟婶害怕,可这躲着耗着也不是个办法,怕连累这老金家的三小妹,她步子犹豫地往前迈,“要不,俺还是跟他回去吧,顶多再挨顿打,等酒醒了就好了。”
“那怎么行,现在放你跟这疯子回去,明天的太阳能不能看到都玄乎。”金元宝坚持不放手,挡在钟婶前头,有本事冲她来。
自家婆娘不听话,钟老头更觉得脸上没面子,吵吵嚷嚷的声儿把村里其他几户人家引了出来看热闹。
有人说:“婶子你跟他回去吧!孩子还得吃饭呢!”
还有人说:“俺家老头不高兴了也打俺几下,日子不还照常过嘛?回去吧!”
这什么民风民俗,为了孩子?要真是为了孩子,孩子他爹能把孩子他娘打的是遍体鳞伤?不高兴了就打几下,那这一年到头不高兴不顺心的时候多了去了,还能天天被人拳打脚踢不可?
金元宝来了气,原来村里的男尊女卑现象比她想象的严重多了,她只当家家户户都同老金家一样,有个怕老婆的当家的,日子天天过的是乐乐呵呵。
“你们这叫什么话,钟婶要不是为了孩子能忍到现在?这是拿菜刀拉口子,要命的!”金元宝帮着给村里的婆娘们洗洗脑,一不留神,就让那钟老头逮着空。
“你放开,你放开。”
钟老头皮肤黑,手指甲里掺了泥,抓着自家娘们往死里掐,指甲盖儿都快陷进肉里去,钟婶疼得是嗷嗷叫。金元宝力气不如那疯老头,掰扯不过。
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都没上来搭把手,这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别掺和的好!村里人都知道钟老头喝酒成瘾,喝醉了拿婆娘动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帮忙忙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辈子。
里头有人认出了挡驾的是地主李大章家的小儿媳妇,这可使不得,万一误伤了打着了,李大老爷子不得拿无辜的村民出出气?有个小伙跑得快,赶紧去李家找人来。
金元宝第二回改用身子去撞他,一下不成,就两下三下。好不容易逼得钟老头手上没了劲儿,好家伙,直接上菜刀要砍死金元宝。
钟婶的手被扯了回来,手背上坑坑洼洼,都是黑红的血迹,刚才用力过猛,掐出了一小块肉,眼泪就汪汪掉了下来。
那头金元宝推开钟婶,跟这疯老头单挑,好说钟老头五十多的岁数,体力自然是比不上精壮男人,加着喝酒喝的颤颤巍巍,刀影人影都分不清,只知道瞎砍狂劈。
好嘛!也倒是真被他给砍中了,直劈下来的菜刀子,金元宝吓得不敢看,手上使劲要挣开,来不及了,只听见“咚”的一声。
唉?菜刀砍人还有声儿?等金元宝反应过来,已经倒坐在地上,被砍的不是她,是她家的李铁盒。
就命中在右胳膊肘上,破开了衣服,血点点渗出,蓝色料子变了黑,滴滴答答顺流在沙石地里,脚边的一片石头都发了红,这回村里人有动静了,各个跑去家里头拿棉布拿药水。里头数张家婶子跑的最快,这可是给他们家减租粮的李少爷,伤不得伤不得。
钟老头愣了神,没想真给劈了上去,菜刀上沾着血,砰地被他扔在地上。
李铁盒学过点医学常识,用手按在刀口子上面的静脉那儿,能暂时止住血,口子有俩指头那么长,被衣服遮着看不清。他倒是不生气,还挺客气地对着钟老头说道:“钟叔,你教训你婆娘那是你的事,可我李家的媳妇儿要打要骂都得由我来,其他人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汗毛。”
他这回说话扯着嗓子,明着跟人讲道理,实际上是宣示主权,说这金元宝啊是他李家的人儿!李家是什么人,是锦鲤村最大的大地主,全村子人都要靠着这李家的土地过活日子呢!
钟老头不说话,回头去抓躲在歪脖子树后面的钟婶,这架也打了,人也砍了,疯老头酒醒的也是差不多了。急拽着婶子要往家里赶,金元宝不让正要帮着冲过去。
李铁盒呵斥,“够了!回家!”
他伤着胳膊,腾不出手来拉金元宝走,只留一个往回走的身影,那影子被拉得老长,看着有些寂凉。
金元宝不放心,左右两头为难,她跺了跺脚,捧着一堆张婶罗婶赵婶拿来的棉布和消毒水,追了上去。
临走前,金元宝对着钟婶说,“婶子,你别怕!他要再敢打你,咱们就告到村长那儿,村长要是摆不平,俺就陪你上县里告去,这挨打咱女人不能忍!”
钟婶点点头,“元宝,今天谢谢你!”
钟老头和钟婶一前一后回去,金元宝脸上挂着泪痕迹,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
回到李家,李大章和李铁盒人都不在,金元宝揪住奶妈子问个清楚。
奶妈子:“少爷被人砍了,血留了一大片,老爷子带着上村里卫生队包扎去了。”
上回割手指头,这回砍手臂,金元宝欠在这李铁盒身上的那都是血淋淋的债啊!她拿啥还!
挨到太阳落了山,原以为门口的敲门声是李铁盒回来了,金元宝白白激动地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黑头土脸,露着口大白牙的阿俊。
收麦的叔叔婶子们直起腰板来往老金家看,老金家的三小妹真是人见人爱,干什么事都有头有脑的,不似自己家里那几个只知道吃粮成日里偷懒的瓜娃子。
“元宝,你可真厉害!”
“元宝,你要是收的快顺道儿教教你李叔怎么使那玩意儿!”
“元宝,也教教俺教教俺。”
元宝突然就成了那补习班的小老师,所有村民都围着过来让她传授传授技术。
“放心吧!这简单的很!一上去就会!我收的快帮你们直接收了都行!”金元宝紧紧手上戴的白手套,准备学村长拉油门的模样启动这铁玩意儿。
“吭哧吭哧”这油门杆子拉扯了三五下,不见收割机后头的黑烟冒出来,金元宝着了急,用两只手加大力道去拔,还是没反应。
这会儿李铁盒走过来,他看了眼坐在收割机上的自家媳妇儿,还真别说,小丫头片子跟着黑溜溜的大机器看着不协调的很。
他走过去,也不说话,“哐嗤”一下猛拉了一把,收割机突突地又开始震动,黑呼的浓烟也从机子后面滚滚冒腾。
“你还挺厉害,不是只会读书的大傻子!”金元宝被他这记打油门的动作圈了粉,不吝啬地举起大拇指夸奖他。
“你力气小打不着。”李铁盒卷起裤管准备接着下地,回头一想不对,现在正是让金元宝大显身手的时候,干脆坐在地上等她收成。“你小心着点!”
“您就瞧好了吧!”金元宝退散开周边打闹的小屁孩们,一踩油门到底,勉强让收割机从狗爬变成狗刨速度。
一望无垠的金黄麦子地,滚筒式收割机裹着被凉风吹弯腰的麦子们,咕咕咕倒成一片,车轱辘碾压过麦子秆,压平成了豆腐块儿,虽比不上现代化农村里的收割机,但座下这台简陋的铁玩意儿足够在50年代作威作福,让乡里乡亲都开开眼,科普点机械化的新概念。
“叔叔婶婶,快过来,我来教大家伙儿怎么用这机子。”
不过20来分钟,老金家的麦子大片大片倒了地,大家看着眼红,一听到金元宝吆喝,放下手中的镰刀工具,麻溜的跨过一道道麦子地赶过去。
“往这一拉油门,脚上的踏板使劲踩,这方向盘啊就前后左右的转,就这么简单。”金元宝从座椅上跳下来,推搡下一个想试试的李叔。
李叔年纪大了,对这稀奇玩意儿谨慎着呢!他的手发黄发皱,颤巍地撑着座栏才勉强被他婆娘拱上收割机。
“哎哟,高的哟高的哟!”头一回坐这么高,再远看地里那些黄灿灿的金麦子,情绪激动的很。
后头等着排队使的葛叔帮他搭把手,一拉油门杆,竟成了闷头炮,怎么拉怎么点不着。
“等着啊!我找我家铁盒来。”金元宝迎风跑起来,她家铁盒正在帮着老金俩口子收刚才割下的麦子。
“李铁盒!李铁盒!”元宝老远就嚷嚷,外加举手挥舞让他瞧见,这傻子只忙着在地上捡麦子,头一下都不肯抬。
“叫你呢!你聋啊!跟我过来帮个忙。”金元宝拉上他就走,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不动了,李铁盒的手不像以前细嫩,指节那儿有凸起的硬块,是干活留下来的茧子。
李铁盒心思细腻察觉到小媳妇的不对劲,手上用了力捏她,“快走啊,还愣着干嘛?”
“李铁盒,你放心吧!苦日子很快就会熬过去的,你这手绝不是拿来干农活的手。”
金元宝笃定地跟他保证,脸上有些愧疚,毕竟偷拿了他家40根金条呢!
“让一让让一让,我家铁盒来了。”金元宝叫李铁盒叫的顺溜,让李铁盒反而一愣。
讲明了来意,就是收割机点不着火的问题,大家对着李铁盒其实有点说不出的惧意,怎么说呢,他爹的死和村里人都脱不了关系,一群害得他爹咬.舌.自.尽的乡里他能不憎恨吗?
他话向来不多,闷葫芦一个,用尽气力拔拉那根费劲的油门杆,只一下,整个割稻机突突突突重新运作起来,肉眼可见的外部链条和齿轮噔噔噔地打转,老李右脚踩下油门踏板,慢慢就又发动开了起来。
日落西山,整片庄稼地高起的麦子剩的不多了,属老金家最快,早早收完回屋里晒谷子去了。
红霞染的天边又红又美,李铁盒的受欢迎程度快赶超教学技术的金元宝,她坐在地上安静地看太阳下山,不一会儿李铁盒也坐了过来,刚给最后一户人家拉完油门杆,今天的活算是彻底结了束。
“你看那边的晚霞,好看不?”金元宝用手指着就快沉没消失的橙红余光。
“嗯!”李铁盒没看远边的夕阳,他直勾勾地盯着金元宝,她比那个好看多了。
*
麦子丰收完的后半个月,村里传来了一个激动人心的重磅好消息。说是国家倡导农民们之间互帮互助,决定开展农业互助组织,简单来说就是搞个农业生产合作社。
鼓励农民们踊跃报名参加,想去的都可以去村长那儿签个字加入组织,
老金在家里说起这事,询问婆娘意见,吴三囡妇道人家也不懂是好是坏,转头又问自家闺女,“元宝,你说咱们家参不参加?”
“参呗!”金元宝没多想就同意下来,这可不是她惯有的作风。
吴三囡:“你也觉得搞合作社好?”
“前几年挺好的,后来势头太猛,就别跟着瞎掺和了。”金元宝啃着酱鸡爪,抹了一把嘴。
老金家最近伙食改善不少,多亏金元宝和李铁盒这小两口,帮着村里把整片庄稼地提前一个多月给收成完了,大家伙儿想着怎么谢谢这夫妻俩,家里本就不富裕,只能拿出各家拿手的腌货来,什么笋干雪菜鸡爪样样都有,全往老金家里送。
吃过饭,老金就上杆子去村长家签字报名去,金元宝在炕上逗一岁多的金锭子,小娃娃长得虎头虎脑的,看见她就笑,别提多可爱。
“你说你这怀上了,肚子怎么也不见大呢?”吴三囡在给金锭子捯饬米糊,呼呼呼地吹吹凉,她瞅元宝挺待见小孩儿心里头特别乐意。
李铁盒默默地坐在板凳上剥玉米粒,他现在在老金家就跟个挂了女婿身份的长工似的,老金俩口子也不说难听的话,但也没打心眼里当他是自家人,总隔着一层捅不破的膜,变变扭扭。
“我成天吃这么点,哪能长肉啊!”金元宝对怀孕显肚的事一点都不清楚,本来就是撒谎来的,要是她娘不提,她早给忘了这茬。
“能怀就行,别像你二姐似的,三天两头在那边受气往娘家跑。”吴三囡给金锭子喂糊糊,一想到金福宝那不争气的肚子就唉声叹气。
“万一是那男的不行呢?我说你们怎么碰到这种事,非要往我二姐的问题上推呢!”金元宝看李铁盒剥玉米粒无聊,跟着坐那儿帮着一块剥。
这话就在李铁盒耳根子旁说的,惹得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真叫他害臊。
吴三囡:“胡说什么呢你!”
小锭子吃完糊糊打了个大哈欠,踢蹬两下小脚丫,再伸个小懒腰,舒舒服服就睡过去了。吴三囡把他抱回房里去,省的又被他三姐吵醒了去。
金元宝转头又问李铁盒,“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铁盒翻了个大白眼。
睡前,两人躺在床上各想心事,金元宝盘算着刚才手剥玉米粒太麻烦,回头得再去村长那儿问问有没有啥机器能快速脱粒的,她手指头磨破了层皮,现在有点刺痛。
李铁盒想的确实儿女情长的事,“怀孕的事你打算怎么糊弄过去?”
“这还不简单,就说不小心流了呗!”金元宝想的简单,这事还不在自己需要担心考虑的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