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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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怔愣在原地沉沉望着她, 薄唇微抿,喉结动了动, 两人不过咫尺之距, 慕玖可以清晰的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她心下一动,似沈卿书这般姿容她自然是喜欢的,未遇到他之前她从不知道世上会有似他这般好的人。

    慕玖低垂下头低声解释道:“你不要误会,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并未对你抱有非分之想。”

    他哑声问道:“我若允许你对我抱有非分之想呢?”

    她有些愕然的抬头正对上他深沉的眸子,这是什么意思?沈卿书他……他真是断袖?还看上她了?慕玖赶忙止住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一路上那副无赖抠门的鬼样子,又丑, 名声也不好, 沈卿书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她呀, 这难道是对她的试探?

    慕玖道:“那就想想吧。”

    “只是想想?”

    不然呢?那她还能把他怎么样?她踟蹰道:“侯爷, 择日你便回北晋了, 或许此生我们都不复相见, 你真的无需担忧我会对你怎么样。

    我即便断袖也是断的很有品的,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对南诏有盟友之义,我怎么着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去。

    我晚上抱着你睡觉真的不是我有意的,就是这双手总不听使唤, 抱着点东西睡觉比较舒服。

    你要对我有何不满大可直言相告, 千万不要因此影响两国盟约, 我无耻放荡只代表我一个人与南诏无关。”

    沈淮眸光有些黯淡:“你便如此着急与我撇清关系?”

    慕玖心道,他俩这关系无论如何都撇不清了:“能与淮阳侯结交实乃在下三生有幸,你我初遇之时你是为了躲避西秦暗杀吗?”

    他见她避重就轻不欲多谈,算了,这种事急不得,慕玖对他说过的所有话都半真半假有待商榷,待所有事情都查访妥当了才能有足够的筹码开诚布公:“他们这是祸水东引的招数,我与子由若死在南诏,北晋不会置之不理,借北晋之势伐南诏确实是个好法子。”

    “西秦孝帝懦弱无能不理朝政已久,宦官当道把持朝政,西策党与典刑司斗得如火如荼,西策党那群老酸儒满口四书五经礼义道德主和不主战,宋予衡没有能力耗费巨大的兵力物力侵犯南诏,只能借势而行。

    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个一太监不能谋朝篡位,真搞不明白他忤逆犯上力拂众议兴兵伐南诏是为了什么。”

    沈淮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袍:“他野心不止于此。”

    西秦境遇与南诏差不了多少,同样有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同样有一个只手遮天的权臣把持朝政,同样的积贫积弱内忧外患,但南诏反贼肆起兵荒马乱国不将国,反观西秦虽党争不断还有精力开疆拓土,这不能不归功于典刑司督公宋予衡,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宦。

    上一世楚策登基称帝之后,她成了声名狼藉的奸佞之臣,世人说她残暴嗜杀,说她弄权惑主,说她谋害忠良,说她犯上作乱,累累战功成了她欲谋朝篡位的佐证。

    可又有几个人知晓他们口中的奸佞被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幽禁在深宫长达一年之久,眼睛半瞎拿双筷子都十分困难何谈祸国殃民,以至于后来她对西秦那位奸宦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慕玖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若非他以铁血手段把控朝政,西秦比现在的南诏好不了多少,以宋予衡的谋略手段足可为主治国,可惜是个太监。”

    沈淮意外道:“你还希望他谋朝篡位不成?”

    “棋逢对手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反正西秦孝帝只喜欢画画写诗,这都大半年不上朝了,从没有见过哪个皇帝可以当得如此怡然自得,内阁吵翻天也与他无关。

    不说这些了,宋予衡工于心计,善借势而动,用心过于刻毒,你回程之时多加防范,伺机而动的毒蛇不好对付。”

    “他伤不了我。”

    沈淮用清水净手,水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青铜盆中荡开一圈圈涟漪,同样是握剑打仗的手,他那双手白净修长好看的有些不像话,慕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粗糙的和老树皮似的,小指微有变形。

    他回头看着她魂游天际的模样问道:“你有字吗?”

    慕玖目光躲闪,耳根红了红:“无字。”

    不过是寻个话头随口问他的字,沈淮自认为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可他为何避而不谈呢?竟还不好意思了,这反而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门外传来无规律的叩门声响,慕玖赶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李豫春风满面的摇着折扇走了进来,一眼瞥到她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怎么又是你?”

    慕玖笑笑:“宁王有礼,我与淮阳侯有要事相商,故深夜拜访。”

    李豫意味深长的盯着沈淮,雪白的衣领遮盖处有几道轻微的抓痕,他轻咳一声道:“以后还是含蓄一些为好,昨晚整个客栈都听到你们房间的动静了。”

    慕玖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含蓄?”

    李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就知道是你,卿书怎么就被你糟蹋了。”

    “我怎么了?”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吗?”

    她偏头看了看沈淮皱眉想了想毫无任何头绪:“我不清楚啊!”

    李豫怒道:“这还没有出这个门呢,你就翻脸不认帐了。”

    “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俩人鸡同鸭讲了半天也没有讲出什么所以然,沈淮静静听着不置一言,脑中却浮现出慕玖神志不清时那双阴鹜渗人的眼睛,李豫用折扇敲了他一下:“人都走了,你发什么愣?”

    顺着窗户往下望去,慕玖甫一出门便遇到了采药归来的林嬿婉,她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布衣荆钗,不施粉黛。

    慕玖接过她身上背着的竹篓随手甩在了自己身上殷勤的和她说着话沿着朱雀街渐行渐远,李豫刚刚压下的火气噌的一声又冒了上来:“水性杨花!喜新厌旧!”

    沈淮忍笑道:“他哪里又得罪你了?”

    李豫用折扇指了指他的脖颈处:“怎么弄得?”

    他伸手摸了摸,往上扯了扯领口,李豫怒其不争道:“你就任由他为所欲为?真有这么喜欢他?”

    他道:“你看出来了?”

    李豫闷闷应了一声,虽然他并不想承认,可打从卿书为慕玖破例之后他就看得出这个小乞丐在他心中很不一般,也许卿书自己都没有发现提及慕玖他眼角都含着化不开的柔情,更勿论只要慕玖在他那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你看上他什么了?”

    沈淮淡淡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少给我来这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名声有多坏。”

    他回道:“他的好只有我知道。”

    李豫气竭,这真是鬼迷心窍了:“你俩这算什么?一夜风流?他若是普通人也便罢了,他可是九将军,南诏中流砥柱,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尾随你回北晋,无名无份不清不楚哪里有他在南诏威风八面风花雪月来得舒服。”

    慕玖的真实身份着实吓了李豫一跳,他怎么都无法把杀伐决断的九将军与那个嬉皮笑脸的小乞丐联系在一起,卿书若真能把他带回北晋无异于折断楚王一根臂膀。

    南诏鬼将与北晋战神联手他无法想象在战场上会是多么大的震慑力,这么大的诱惑力足以让他忽视卿书有违伦常的情愫,身为皇子处于权利的漩涡之中,私心里他真的希望卿书有能耐把慕玖笼络回北晋。

    沈淮若有所思道:“让他委身于我确实是委屈了。”

    李豫惊骇道:“什么?他委身与你?”

    完了完了,那慕玖就更不可能随他们回北晋了,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对卿书的容貌武功都有信心,可一想到堂堂九将军在床上婉转承欢就有些过于违和。

    一名暗卫下跪行礼,沈淮抬手让他起身回话:“回禀侯爷,属下查访了所有与慕公子关系匪浅的姑娘,她们自称并未与慕公子有过肌肤之亲。

    只有红袖招的锦瑟姑娘,百叶堂的林姑娘无从下手,不过属下查知林姑娘乃是西陵王的侧夫人。”

    李豫似笑非笑道:“这倒是有趣。”

    沈淮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果真别有内情,我相信她绝非朝三暮四之人。”

    暗卫迟疑道:“属下还查知慕公子在外有个私生子,不日便抵达晋州。”

    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李豫赶忙安慰道:“传言不可信,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沈淮认真点了点头,李豫汗颜,这便相信了?你的精明睿智呢?卿书真是魔怔了,对待慕玖之事简直毫无任何原则可言。

    “名册的事可有眉目了。”

    暗卫呈上一张地图道:“在子午暗室,里面的死士都是宋祁的人。”

    沈淮扫了一眼子午暗室的方位道:“今晚我去探查一番。”

    李豫道:“子午暗室遍布机关陷阱,卿书,我不能让你铤而走险。”

    “我有把握全身而退。”

    百叶堂,慕玖放下竹篓俯身把草药分门别类的放好晾晒,林嬿婉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端来四色点心: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

    慕玖丢入口中一枚玫瑰松子糖便转到林嬿婉身后帮她揉捏肩膀:“回房歇息一会吧。”

    “我不累。”林嬿婉小口咬了一块翡翠甜饼道,“成亲诸事繁杂,这两日我便回王府帮忙筹备你与王爷的婚礼。”

    “不必了,我要退婚。”

    林嬿婉放下手中的翡翠甜饼,清冷的面容微有怔忪之色,一把按住她的手问道:“又吵架了?”

    慕玖自嘲道:“是我般配不上。”

    “又置气。”

    慕玖伸手覆盖在林嬿婉的手背之上少有的一本正经:“我不爱他了。”

    林嬿婉垂下眼睫恢复了惯有的清淡:“阿慕,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

    慕玖道:“嬿婉,你有何打算?”

    林嬿婉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用剪刀拆开荷包上的封口,她抽出里面写着密密麻麻行楷的宣纸,咬破中指按压在页角处,那是一封休书,与她相仿的字迹,她不会认错,那是楚策的笔迹,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嬿婉便可以孑然一身悬壶济世。

    林嬿婉对着她笑笑:“即便是西陵王府的侧妃,若无这封休书我又怎能在外抛头露面。”

    慕玖俯身抱了抱她鼻头酸涩,前世到底是因为她误了嬿婉一生,林嬿婉拍了拍她道:“我去配药,你无事便把屋内的草药都拿出来晒一晒,还有把决明子、豆蔻、酸枣仁、辛夷捣碎备用。”

    慕玖撇了撇嘴认命的跑去干活,百叶堂的小伙计在后堂煎药忙得脚不沾地,她把房中的草药一一摊在竹席上晾晒,而后坐在廊下用药臼捣药,既然嬿婉已拿到休书,她要不要寻个机会帮单铎牵一下红线?

    她这个想法一冒头,抬头便看到单铎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慕玖支着下巴感叹真是天命不可违。

    “将军,魏姑娘和小少爷明日便到了。”

    “这事办得不错,回头我请你去沅江楼喝酒。”慕玖往药臼中加了一把决明子捣的十分卖力,“你若无事便去帮林姑娘煎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将军,名册被宋祁转移到了子午暗室。”

    慕玖停下捣药的动作,神色肃冷,名册一事牵连甚广,北晋、西秦、南诏、东蛮甚至是西北五胡、东南羌族,是宋祁牵制各股势力的筹码,前世因着成亲一事耽搁她并没有拿到那份名册,以至于庐阳一役之中五万将士葬身霍连山。

    她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我今晚去一趟子午暗室。”

    子午暗室的子午鸳鸯锁结构复杂程度仅次于集机关之大成者天地乾坤锁,正反相同的回复结构,她还真没有把握万无一失,若可以一己之力阻挡数以万计无畏的牺牲以身犯险又有何惧。

    子时,慕玖悄无声息的探入子午暗室防卫最为松散的冰室,孰知冰室的暗门刚刚闭合她便感觉身侧一道劲风袭来,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这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坏,还没进去就被抓了个正着。

    慕玖身体后仰右手反扣住那人的手腕,身后之人任由她抓着没有躲避:“慕玖,是我。”

    慕玖侧头讶异道:“淮阳侯,我们又见面了。”

    沈淮穿着宽衣窄袖的墨色长袍,雍容清贵,冰室温度极低他眼睫上沾染了细细的白霜,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夜探密室需要穿这么好吗?奢靡!

    他皱眉道:“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你不也是一个人?北晋的情报可真是厉害,在南诏依然横行无阻。”慕玖瑟缩了一下身子,这冰室真的不是一般的冷,北晋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费一兵一卒收复三郡借南诏御五胡顺道还能借助宋祁的名册清除朝中隐藏的蛀虫,一箭三雕,怪不得人家繁荣昌盛。

    不过有个盟友也不是什么坏事,北晋战神与南诏鬼将还破不了区区子午暗室,她眨了眨眼伸出拳头以示合作,沈淮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拇指轻轻掰开她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凉,她却感觉无比安心,但两个大男人牵着手也太奇怪了吧,不是应该抵一下拳头意思意思么?

    她道:“这里也太冷了,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子午暗室为庐陵子所建,所有暗室融会贯通,此间必有机关暗门。”

    暗室四周皆是厚厚的冰块,冰盆中盛放的钟乳石发着微弱的光芒,长短不一的冰凌悬挂其上似一支支蓄势待发的白羽箭。

    极目所至,空无一物,沈淮走到东南方向的冰壁前停下了脚步,伸出右手敲打了几下,慕玖搓了搓他冻僵的左手捧到唇边呵了几口气,他手指微动轻笑道:“谢谢。”

    “别把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冻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沈淮手心触着冰壁,眸光却看向对面的钟乳石,右行三步,左行五步,手中一把乌扇飞出直击东南方幽蓝的钟乳石,冰屑四溅,他足尖一点地上的青砖,耳听沉重的摩擦声响,青砖错位,出现一个三尺余宽的洞口。

    慕玖与他相视一笑,心里莫名有几分自豪之感,她正欲跳下去探看下面的情况却被沈淮伸手环住了腰:“未免触动机关,我先下去。”

    她身体一僵,瞄了一眼揽在她腰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结结巴巴道:“可……可……可……”

    他含笑摸了摸她的头顶:“乖,听话。”

    慕玖被他温柔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鬼使神差道:“好。”

    待沈淮确认安全之后慕玖毫无一丝犹疑的跳了下去,身上骤然一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浅淡的木叶清香盈满所有感官,这……这怎么还抱上了?

    她勾着他的脖颈,足尖点地不悦道:“你做什么?”

    沈淮道:“会硌脚。”

    她微微一怔扭头便看到侧旁参差林立的石笋、钟乳石有些恍惚,会硌脚?以往她向刀尖上撞也没有人拉她一把告诉她会受伤。

    “我轻功很好的。”她扬起下巴炫耀般的辩解道,“那份名册对北晋有那么重要吗?”

    “若可以一己之力阻挡数以万计无畏的牺牲我认为很有必要。”

    慕玖心头似乎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这话竟与她所想不谋而合,分毫不差。

    沈淮举着蜡烛沿着狭窄幽深的甬道往前而行,声音不疾不徐:“庐陵子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独步天下,他耗尽毕生心血设计建造了两处密室地宫,一是西秦乾坤帝陵,二是北晋子午暗室,两者皆巧妙的化简为繁。

    乾坤帝陵根据乾坤天地锁的结构修建而成,而子午暗室则是子午鸳鸯锁的结构排布,密室地宫,机关错步,牵一发而动全身。”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石壁上凹凸不平的浮雕暗纹,曲云文、饕餮纹、龙凤纹、麒麟、赑屃、貔貅、獬豸、穷奇……一一印证了慕玖心中疑窦丛生的思量。

    文帝修子午暗室,蓄养死士,暗藏文史典籍,情报密文,历代案宗,多少左右天下大势的秘密都被幽闭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自文帝驾崩,子午暗室遍寻无踪,天下尽在股掌之间确实所言非虚,但也恰恰因此断送了南诏的基业。

    文帝当初建立子午暗室运筹帷幄意图扭转天下大局何曾料到正是他一手谋划的情报组织断送了他殚心竭虑苦心安排的官僚体系。

    慕玖沉声道:“去典册室。宋祁掌控了密室内唯一一条安全通道,重兵把守,甬道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未免打草惊蛇不易强攻,权衡之下破解机关出其不意更为妥当,名册必然在典册室。”

    “好。”

    不知何时甬道石壁上的浮雕花纹已然发生了改变,朴素无华的卷草纹似乎以某种特定的规律变幻着形状,灯花爆裂,明灭之间隐约可见已至尽头。

    沈淮回身握住她的手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烛光,室顶九个打磨光滑的汉白玉玉柱自上往下延伸出两尺余长,他把手中的蜡烛放到她的手中温声说道:“你站在这里等我。”

    慕玖轻攥着他的手并未松开,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的指腹:“不怕,有我在。”

    她尴尬的松开了手,这句话不是该她说吗?美人,不怕,有我在。不过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还不错。

    慕玖隔着一段距离环臂端详片刻道:“看此形制设计应该是开启典册室的锁芯,以你一人之力无法打开,我配合你。”

    沈淮负手行至第一根圆柱相对的青石板处,数着地上整齐方正的青石板板数,幻影无形,三连、六断、中虚,足尖有规律的飞快点过契合的石板,汉白玉玉柱沉闷的往下移了五寸。

    他面色微沉凝神注视着石壁上的卷草纹浮雕,把头顶上的玉柱一点一点往上推了八寸上去,石砖错位,卷草纹开始舒展。

    慕玖俯身把蜡烛放到地上,沈淮道:“右五,左三,正一。”

    她飞身而起稳稳落在第二根石柱下方,沈淮接着道:“上推七寸。”

    摇曳的烛光把两个人影子拉长重合成一个瘦长的身影,她嘴角不自觉上扬,手掌用力把头顶的石柱往上推回了七寸,浮雕卷草纹完全打开连接成两行不规则的曲线。

    沈淮从怀中掏出一把泛着幽蓝光芒的钟乳石碎屑眸光望向甬道尽头首尾相连往上凸起的五片卷草纹,向她伸出手道:“来,成败在此一击,脚不许落地,把那块五片卷草纹浮石按下去。”

    她把手放入他的掌心,借助他的力道在半空中旋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施展轻功直逼石门而去。

    与此同时,沈淮手中的钟乳石碎屑似飞剑一般四射而出直击两面石壁上每片卷草纹的中心,卷草纹受力的瞬间慕玖恰好按压住石门浮雕之上。

    一股巨大的气流袭来硬生生把她往后逼退了几步,耳听阵阵轰鸣石门大开,沈淮心有余悸揽住她退了退,她如释重负望着他笑,这巧夺天工的机关真是绝了,还好遇到了沈卿书,不然今晚肯定无功而返,不过这……这怎么又搂上了?

    沈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事没事。”慕玖不着痕迹的挣脱他的怀抱扬了扬眉道:“有没有感觉我很厉害?”

    他答非所问道:“还好今晚我来了。”

    二人同时步入典册室的瞬间,石门闭合,一切恢复如初,沈淮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映照着密室内的一应陈设。

    水磨青砖砌合而成的墙壁排满了黄花梨木大柜子,分门别类用小篆刻着年份,用一把玲珑别致的铜锁封好,林林总总的青檀木书架放着文史典籍,字画竹简,慕玖略微翻了翻,皆是难得一见的孤本,她手指自木柜上移过,停在刻着永安二十三年的抽屉上。

    慕玖快速翻找着泛黄的卷宗,果然在案宗夹页翻出不少历任各州府官员与宋祁往来的书信,一一看过,官吏调任,圈地营私,收受贿赂,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这在官场上屡见不鲜她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怎么会没有关于慕府灭门的记载?

    慕玖还未查出什么所以然顿觉脚腕一麻,往后一个踉跄,她反应迅疾抽出书架上的一册竹简眼疾手快的朝地上一角掷去,俯身从脚腕处拔出一根银针,好在只是麻药。

    旁侧竹简上细如牛毛的银针密密插满了整册竹片,地面上有一块光滑平整的石砖微微往上凸起三寸,墙角处有一方小小的青铜石兽,沈淮抚上石兽左右各转动了几下,石壁上打开一方暗格。

    他抽出信封中的书信略看了几眼随手递给了她,那是宋祁与南蛮的密信,私造兵符,假传遗诏,十年之间重洗朝堂格局。

    暗格中置放着几枚不同形制的兵符,其中一枚与她手中的凤凰令相差无几,最里侧放着厚厚一本册子,沈淮翻了几页一目十行的扫过去,黑眸之中暗潮涌动,这份左右天下大势的名册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未待他们细细思量,耳听轻微的石门摩擦声响,她飞快的把名册放入怀中轻声道:“有人来了。”

    东侧的石门往两侧折合,脚步声迭起,蜡烛次第而亮,恍若白昼。

    二人紧贴在书柜与石壁内侧察看情况,宋府管家刘进侍立在宋府清客卢怀慎旁侧,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刘进恭敬的颔首应答,走到书架旁翻找着什么东西。

    典册室书柜临墙而立,书架林林总总并无任何严密的隐藏遮挡之处,脚步声越来越近,慕玖身体抵着沈淮坚实的胸膛一双晶亮的黑眸警惕的透过缝隙望着近在咫尺的身影,五指夹着四枚梅花镖蓄势待发。

    仅仅隔着一个书架那人停了下来,抽出架子上密密麻麻的画轴一一打开,纸张簌簌作响,卢怀慎负手近前,刘进小心翼翼的卷好手中的画轴恭谨的呈给他:“先生,王庆子的《松涛图》。”

    卢怀慎淡淡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卷轴,佝偻着身躯看不清是何神色:“备车,去总督府。”

    “是。”

    慕玖头上用来固定发髻的银簪因着她的连番动作摇摇欲坠,侧首起身之时碰触到书架上的竹简,银簪直直滑落往青石砖上坠去,沈淮伸手用两指夹住,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响。

    “什么声音?”卢怀慎止步不前精明狡诈的眼珠一转沉声问道。

    刘进把侧旁一副陡然摊开的画轴卷上赔笑道:“老奴愚笨。”

    “如今倒是愈发不小心了,这些文史典籍可是绝世孤本。”他阴沉着脸色并未多说什么,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往门口走去,几名侍卫鱼贯而入吹熄了室内的蜡烛。

    慕玖攥着沈淮的衣襟,手心一片汗湿,耳朵恰好贴在他心口的位置,沉稳有力的心跳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清晰,他大手护在她的脑后唯恐她碰到身后的木架,这样半抱的姿势在狭窄的空间中格外暧昧旖旎。

    他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你说我们算不算生死与共?”

    “算吗?”

    沈淮反问:“不算吗?”

    “那就算。”好好好,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慕玖心如擂鼓手下不察竟然把他的一角衣袍给撕扯了下来,她欲哭无泪,千军万马她都不带怕的就怕别人对她用美人计,她怎么现在每每面对沈卿书总是这般莽撞无措:“我……我回头给你缝上。”

    沈卿书那么奢靡应该不会在意区区一件衣服的,他还送给她一件雪狐披风呢,他肯定不会让她缝补衣服的,沈淮低笑道:“好,回去便缝。”

    啊?真缝呀?

    沈淮以手撑着木质书架好整以暇道:“睡觉时脱我的衣服,清醒时撕我的衣服,慕玖,你想做什么?”

    慕玖如实道:“我没有想做什么。”

    “还说没有对我抱有非分之想。”

    她辩解道:“这只是个意外,我真没有!”

    沈淮缓缓靠近,鼻尖距离她的脸颊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没有你脸红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脸颊恍然忆起她根本不会脸红啊,对视上他戏谑的目光慕玖自感丢人丢大了,同样的话同样的人,怎么一点也不长记性,你不会脸红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平日里调戏美人的手段怎么到沈卿书面前都不管用了,反而有种被反调戏的错觉:“侯爷,还走不走了?”

    他扬眉道:“走,回去你还要给我缝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