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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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四更将过, 福安去敲刘夏房门:“小爷,该上朝了。小的们伺候小爷起身。”
东厢门却开了, 刘夏穿着内衫, 头发凌乱, 还带着惺忪的睡眼,说了句:“知道了。”
福安和身后跟着的四个奴婢就睁大了眼,看看东厢房,又看看正房, 嘴巴张得好像刚刚生吞了一颗恐龙蛋。
呆了片刻福安猛然回神,挥手示意身后婢女上前伺候。
莫良将手一挥, 轻声道:“卫大侠还在休息,不要吵醒他。”说完径直往对面西厢房走去。
福安和小婢女们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全部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于是天刚一亮整个刘府就都疯狂开传, 曲公子同夏爷闹了别扭,吃了卫大侠的醋, 竟然晾着夏爷整晚没让他进房门。还有就是, 卫大侠不单是夏爷门客, 还是夏爷的秘密情人。
众仆并不觉意外。刘夏本就反复无常,再加上卫大侠貌若潘安、美如冠玉, 别说京城, 整个大魏的男子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国舅爷能招惹上卫大侠, 再正常不过。
卫岚刚一醒来, 就见正厅站着四名婢女,对着卧室这边齐刷刷恭敬施了一礼:“卫爷,奴婢们给您请安!”
卫岚被吓了一跳。虽说从小他已习惯下人服侍,但是自从进入网文监察部,很少行使贵族的权力了,饮食起居与平民百姓无异。
卫岚:“你们……”
“奴婢翠珠,服侍卫爷更衣。”
“奴婢秀兰,服侍卫爷洗脸。”
“奴婢秀娥,早膳已为您预备好,可要奴婢端来服侍您享用?”
“奴婢彩蝶,卫爷的衣服是否需要奴婢拿去清洗?”
卫岚唯有苦笑。把负责服侍刘夏的婢女们使唤来服侍他,你安排这一出,究竟曲韫玉是你男宠,还是我?
“卫爷,小爷说,等您醒来,要奴婢把这封信交给您。”
“信?”
卫岚接过,满脸疑惑。
良子啊良子,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02
莫良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凤坐上太后就看向他,朗声道:“刘大人,你有何高见?”
莫良摸摸鼻子,只好跨出朝臣对列,对着龙椅上的小皇帝和他身后垂帘听政的太后鞠了一躬。
“启禀皇上、太后,张大人要求犒赏三军,合情合理。可是这三百万两银子,国库实在无力支出。”
说完这句话,他特意偷瞄了一眼位于臣首的枢密使张伯庸一眼,触及到他侧身投来的冰冷视线,又将头低下。
果然不出所料,征讨滋扰边境蛮夷的军队刚一回朝,张伯庸就上了道奏折,要求朝廷论功行赏,另外还有安抚阵亡士兵家属、维护受损军事物资等。经枢密院初步统计,大概需要三百万两银子。
张伯庸胃口着实不小。
朝廷分为两派。张伯庸刚一上奏,他的党羽便立马出声附议。至于李延昭那一派,以宰相为首,众臣暂时并未吭声。
太后见李延昭不表态,自是心急如焚。忽然听见自家弟弟在朝上出声暗示,以为他已拟好对策,考虑到他又是户部侍郎,便点他出列询问。谁承想,得到的竟是这般回答。太后心中懊悔,但说出的话,已是覆水难收。
户部尚书黄敏安自告老还乡后,职位一直空缺。她有心让弟弟填补这一空缺,却怕落人口舌,一直没施行。心想户部实权本就已在户部侍郎刘夏的掌握下,提不提这一级又有何必要?
现在太后终于明白,为何这一要职空缺,李延昭和张伯庸为何不举荐其他官员填补,原来就是为的今天这一遭。
太后双拳攥紧,修长的指甲几乎要在掌心掐出几个血印。
张伯庸和李延昭冰冷的目光越过小皇帝秋慕恒的肩膀向她齐齐射来,让她险些被这刀刺一样的视线压垮。
她咬紧牙,唯有发出那句很可能将唯一的弟弟置于死地的话:“……国库的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莫良朗声道:“回太后,去年黄河两岸洪水泛滥,赈灾筑堤便支出国库大半。加上安葬先帝、小皇上登基,都要花银子。小皇上登基后大赦天下减免税收,国库收不上银子,现在还要出银子,所以国库里也就没有几两银子了。”
他说这番话时,故意一副趾高气昂、理所应当的傲慢态度,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失。
太后眉头紧皱,为他这般不知死活的态度很是忧虑,更不知这番话要如何应答才好。
今日这早朝,气氛真是如临寒冬。
一片静默后李延昭终于出列,声音很是平淡,平淡的令人出奇:“何为将士?保卫家园、护我河山,本就是天经地义。击退蛮夷也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做了该做的事却还要求封赏,那我朝中岂不是人人都该行赏?”
张伯庸已有愠色,沉声道:“若依宰相所言,那些战死沙场的兵士们,也本该就去死了?”
李延昭道:“他们当然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些害将士们枉送性命的无能军官。”
张伯庸正要怒叱,却听太后重重一拍凤椅,喝道:“够了!”
正想着接下来又该说些什么话时,突听兵部急报,蛮夷又兴五十万之师卷土重来。满朝一听,皆露惊色,唯有张伯庸,依旧安稳如山。
他似乎早已料到。
或者说,这一招本就是他提前布好的局。
朝廷可以不犒赏三军,但是战事一起,难道军饷也不发么?莫良心中哼笑,这张伯庸玩起心眼来,竟不输宰相李延昭。
然而打起仗来所花费的军饷远比犒赏还多,叫国库如何拿得出来?然大魏江山又怎能让蛮夷侵占?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国库的银子究竟去了哪里?
李延昭早已从卫岚处拿到刘夏贪污的铁证,只要他上奏弹劾,于律法前刘夏必死无疑。
实际上,即便卫岚没将罪证交给他,朝廷里大大小小的事,又能瞒得过他几桩?
然而刘夏背后牵连的诸多势力太过复杂,狡诈如李延昭,又怎会自己去做这把屠宰刀?
李延昭道:“皇上,太后,有人家国不分,把国库当成自己的金库。如果不抓出这些蛀虫,让他们吐出国库的银子,不必蛮夷来犯,我大魏就要先垮在我们自己人手里了。”
太后点点头,道:“那么刘大人,你是户部侍郎,就由你牵头来查!”
张伯庸道:“朝廷生了蛀虫,户部自然责无旁贷。在案子查清楚前,户部每个人都有嫌疑。为了公正,刘大人应当回避,不能参与查案。”
太后眉头一皱:“那么由谁来查?顺天府?”
陆府尹刚要接旨,就听李延昭冷哼道:“要是由陆德佑来查,只怕更是一笔糊涂账。”
陆府尹讪讪,脸面无光,却也不敢吭声。
张伯庸道:“宰相大人说的是。臣提议,国库亏空一案就由宰相大人全权来查,相信一定会水落石出。”
李延昭道:“此案关系社稷安危,事关重大。老臣恳请皇上、太后下一道圣旨,由臣和枢密使张大人共同侦办。”
原来这两人一直在唱双簧!太后抿了抿唇,看向小皇帝秋慕恒:“皇上,你认为呢?”
秋慕恒侧过身子,恭敬答道:“儿臣听母后的。”
这球踢来踢去,竟还是踢回自己身上。
太后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心中一万个不甘愿,可终是咬牙将这道懿旨降下。
03
兰香院,莺声燕语,洋洋盈耳,不绝如缕。
有歌声相伴,有美酒助兴,有佳人相陪,何乐而不为?
可是各位大人的脸上非但没有快乐的神采,反倒如临修罗地狱,全是惊惶。
兰香院是京中最好的妓院,姑娘也皆是上品。她们曼妙的身姿,娇艳的面容,即便是太监也要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一亲芳泽的。
现在聚首在这雅阁中的,更是花中魁首。
一位姑娘依偎在一位大人怀中,银铃般的声音萦绕:“大人~干了这一杯。”
男子却轻轻将女子推开,同所有赴宴的官员一样,看向主位的刘夏。
刘夏满面春风,竟似不知大难临头。
“刘大人,太后下旨彻查亏空,我们……该如何是好?”
“是啊,大人。还请大人明示!”
莫良放下杯中酒,靠在软垫上,笑的无畏:“怕了?”
众人畏首畏尾哆哆嗦嗦,便是最好的回答。
莫良那肆意的笑容便无限扩大:“怕什么?真有什么,小爷顶着!”
尽管刘夏很是豪气地拍了胸脯,可在场的人又有谁能相信这句话?
他是当今国舅,太后亲弟。即便真有人倒霉,也绝不会是他。
莫良宴请他们喝的酒是上等的女儿红,可如今各官员已品不出酒的滋味。
他们只觉得嘴巴发苦,全身都在发苦。
刘夏却越喝越痛快,越喝越甜蜜。
他们便趁着刘夏喝醉了酒,匆匆离席而去。
04
“小爷~~~”兰香院的头牌娇滴滴地推着醉倒的莫良,“人都散啦!奴家也叫车送您回府吧。”
莫良大着舌头,双眼迷离地看着她,慢慢道:“回府……回府做什么?”
“哎哟~~~~~您再不回去,小心曲公子等得心急了。”
莫良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曲……你说谁?”
“当然是曲韫玉,曲公子呀。”
“别跟小爷提他!晦气。他哪有你们这兰香院的姑娘贴己。扶小爷……扶小爷去兰儿姑娘闺房……小爷以后,就住这儿了!”
姑娘们盈盈一笑,搀着快走不动道的莫良来到最雅致的房间,里面便走出一位姑娘,接过莫良,将他扶进自己屋。几个姑娘嬉笑一声,将门关上,不打扰他们的好事。
等那几个姑娘走远,搀着他的姑娘忽然将手一松,而莫良人竟也立时清醒,竟没有半分醉态。
“把我叫来这种地方,还让我打扮成这副模样,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莫良笑嘻嘻地围着眼前的人转了三圈,手指很是轻浮地撩拨着对方下巴,柔声道:“岚子,想不到你穿上女装,竟比女人还美。看得我……嘿嘿嘿!”
卫岚一把摘掉头上花花绿绿的头饰,眼角一挑:“你怎样?”
莫良的贱笑就变成干笑:“没怎样,没怎样。”
卫岚白他一眼,开始一层层脱这一身繁杂的罗裙,脱到一半,有件纱衣死活解不开,气恼道:“还不过来帮忙?”
“哦。”
他刚绕到卫岚身后,就有龟奴敲门:“小爷,小的来给您送洗脚水。”
这狗奴才竟要推门就进,惊的莫良一把搂住卫岚,将他推到床上,压了上来。手臂将卫岚头完全抱住,做出正在行事的样。
那龟奴知道自己莽撞,赶紧放下洗脚水离去。
莫良啧啧:“这年头的狗奴才,越来越不懂规矩!”看住身下卫岚,“可压疼了你?”
刚要起身,卫岚忽然抱住他,又让他压了回来。
“官人,奴家伺候您就寝呀?”
卫岚故意学小女儿家娇滴滴的,惹得莫良噗嗤发笑。
“官人这样笑人家,可是嫌弃人家伺候不周?”
他一翻身,便将莫良压在身下,手指自脸颊流连向下,缠绵进了衣襟。
莫良抓住他这只作祟的手,轻嗔道:“别闹。”
卫岚哼哼一声,恢复本来音调:“你把我叫来这种地方,还嘱咐我打扮成这样,可不就是要做这种事的?”
莫良苦笑:“叫你来这,是因为我不能回国舅府。让你打扮成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我莫良即便真要为了填坑去轻薄人,也绝不能轻薄了你。”
卫岚眉头一挑,强忍着想骂他“笨猪”的冲动,问道:“为何不能回国舅府?”
莫良便自他身板下腾出一只手来,指指自己头顶:“你没发现,【睡曲韫玉!】不见了么?”
卫岚道:“哼。”
莫良道:“我发现只要曲韫玉不在我身边转悠超过一段时间,这东西就不会来烦我。干脆就不回去,省得自找晦气。”
卫岚将信将疑,莫良笑道:“而且现在我又正在努力完善剧情,这可是为了秋慕恒将来稳坐江山的重大铺垫,意志自然也就没什么话说。”
现在太后、李延昭、张伯庸三分天下成鼎足之势。同时这三股势力也是互相利用、相辅相成。
然而,李延昭统领百官,张伯庸号令三军,太后拿什么和这两股势力抗衡?
——自然全是靠的他弟弟刘夏在两股势力插科打诨,同时也掌握他们诸多把柄,这才为她争得拥簇之声。
刘夏可谓太后势力的命脉。刘夏一旦死了,太后势力就会土崩瓦解,成为一个空摆设。届时以李延昭和张伯庸之谋算,为了重新平衡势力,一定会考虑将小皇帝囊括进内。
而且于他们来说,小皇帝总要比太后这个狐狸要好控制得多。
虽然秋慕恒会相对不利,但至少有了瓜分天下的资格。以后的事,莫良再想办法为秋慕恒慢慢运作。
卫岚哼道:“那你让我打扮成女人,又怎么说?”
莫良便将今日朝上发生的事跟卫岚讲了一遍,说道:“我要让刘夏众叛亲离,所以这几天打算住在这烟花地。我的那些同盟见我整日还顾着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心里自然恼我恨我,届时李延昭查到他们头上,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还有太后也是,最后刘夏是否能被问斩,还得是太后下这道旨。我就是要让她对我彻底失望,在权衡利弊后,为保自己,为了安抚李延昭和张伯庸两股势力,可以大义灭亲。”
卫岚笑道:“挥泪斩马谡?”
莫良道:“你把我这个荒唐的国舅比喻成马谡,岂不是侮辱了他?”
卫岚拧眉,很是不高兴道:“我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在我心里,马谡哪里及得上你万分之一。”
莫良笑了笑,接着道:“其实这几天你完全可以留在府里,而且说不定李延昭为了查案也会派人暗中与你接洽。不过……”他挠挠脸,“某些环节我还想与你商量,你不在我身边,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卫岚笑得温柔:“让我打扮成女人,是为了避过府里那些耳目,不让李延昭和张伯庸发现我时时跟在你身边,好让他们的手下可以毫无顾虑地下手。顺便还可以陪你演一出国舅爷与花魁的风流戏码?”
莫良点点头,笑道:“到底是岚子,一点就透!”
卫岚笑意更深,看得出心情极好,挽住莫良脖颈,道:“那么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呢?官人~~~~奴家便让夏爷开.苞,一起去往极乐世界如何?”他又学女人娇滴滴的声调说话。
莫良被他逗笑:“别闹,小心我真的把持不住,真把你这闭月羞花的小美人吃抹得干净,到时有你后悔的。”
卫岚眸色闪闪,定定注视着他:“我若说我不会后悔,肯依了你呢?”
莫良怔住,注视着他认真的眸,露出一抹苦笑:“这话若是被你那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爹听到,还不立马高呼天降正义,举剑将我这个轻薄他儿子的大恶人劈成两半。而你也会被家族视为污点,所以这种玩笑话以后不要再开。”
莫良轻轻推开卫岚,坐起身,“天色不早,我去帮你打盆洗脸水,洗洗睡吧。”
说完他便离了刘夏身,真身假扮成龟奴模样,出门去为卫岚打洗脸水去了。
卫岚气恼地将刘夏躯壳蹬下床,不住踢着他胸口抱怨:“笨猪,笨猪,笨猪,我话已说得那么明显,你怎么还是看不出?”
他忽然怔住,究竟是莫良真看不出他心意,还是故意一直对他心意视而不见?
若是故意……
卫岚的好心情具毁,心已凉透一大半。
“笨猪!”这一脚踹在刘夏肚子上,下脚狠了些,刘夏受力身体变成了“v”字型。
卫岚一怔,赶忙收脚,蹲下身来看住刘夏。
刘夏一双瞳仁也在瞪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卫岚叹气:“这身体良子要用的,不能搞坏了。”他默念部下告诉他的修复代码,将那乌青的脚印抹消,顺便伸手拍去衣服上沾着的鞋底印。
他看住刘夏,垂下眼帘,缓缓道:“我是不是很过分?”
刘夏还是瞪着他,眼睛还是眨也不眨。
卫岚就又叹口气:“我知道我很过分,可我还是忍不住要生气。你说我能怎么办?”
刘夏继续瞪。
卫岚摇摇头,苦笑道:“我问你有什么用,你比他还蠢。”
莫良打完水回来的时候,卫岚正扶着刘夏身体,努力让他坐靠在椅子上。
他半裸着肩,从肩上垮下来的纱带和身后繁杂的纱衣扭在一起打了好几个死结。看得出他是想努力脱掉的,结果挣扎半天反而越弄越乱最后放弃了。尾端还在地上长长拖着,好像一条游蛇。
莫良赶紧放下木盆,关好门,走到卫岚身边,小心不踩到他衣服,帮他慢慢解开衣结。
这衣服明天他还要穿的,若是不小心扯坏了,他总不能跟这里的小姐姐要衣服穿。
卫岚只是静静看着他,忽然握住他的手,缓缓道:“良子,我冷。”
“冷?”莫良拖着长长的尾音。现在连秋都没立,即便入夜也只是觉得闷热而已,怎么可能冷?
“嗯,好冷。你抱紧我。”
岚子的身体滚烫,烫的有些不正常。
莫良赶紧将自己脑门熨帖在他脑门上,这一测,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卫岚在发烧。
他赶紧让卫岚躺上床,为他盖好被子,希望可以让他多出出汗,争取能把体温恢复到正常。
忽冷忽热和过度疲劳很容易引起身体不适,卫岚明显属于后者。他操的心,实在太多,最近还一直为他奔波。
莫良坐在床沿,手摸着卫岚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卫岚回望着他,笑得温和,仿佛还有点少年的青涩:“还是冷,你躺进来,抱紧我。”
“我先帮你把脸上的妆洗掉。”
见莫良要走,卫岚抓住他准备抽离的手,嘴巴噘的很是倔强:“我不让你走。”
莫良回眸:“乖,听话。”
卫岚小嘴还是噘得老高,手却乖乖放开了他。
莫良取来好几条干净的丝绢,又将木盆端到床边的地上。卫岚眼睛一直紧随着他转来转去,直到莫良重新坐回床边,小噘嘴才总算不噘了。
莫良擦得格外仔细,又格外轻柔,尤其是碰触到卫岚唇上的殷红时。他的唇形性感而柔软,即便是隔着一条绢布,也很是让人留恋。
卫岚忽然看着他笑,笑得像个孩子:“你是不是在想什么色色的事情?”
莫良的脸就有点红:“闭嘴。”
卫岚就笑得更是开心,可是莫良还是捕捉到他笑容后面隐藏的憔悴。
他一向很少生病,可是只要一生病,就会比一般病人还要虚弱。
还有就是……孩子气。与他平时给人成熟稳重的印象截然相反,生病的他可是一个会各种撒娇耍赖的淘气鬼。
只要莫良的手指一接近他的嘴唇范围,他总是会伸出舌头来舔,舔完就会紧跟一句:“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什么色色的事情?”
看着他红润的双颊,究竟是谁在想着色色的事情啊?
莫良以前照看过生病的他,知道该如何应付。
——不理他就对了!一会儿他就会觉得没劲而乖乖闭嘴。
为他清洗完脸,莫良又从房间找来一壶小酒,倒在丝绢上,为他擦拭身子。
“咯咯咯……好痒!”
卫岚蜷缩成一团,左右闪躲。莫良就很是无奈,刚想要他别乱动,卫岚忽然双眸闪耀着真挚的光,轻轻道:“用手来摸,我更舒服。”
莫良一脸黑线。……确定他只是在发热吧?怎么越看越像是在发情?该不会他脑子里哪根弦被烧坏了吧?
“唉……”莫良扶额,“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些药来。”
“我不要!”卫岚又噘嘴,“我要抱抱,不抱我睡不着的。”
“好好好,只要抱你就可以了吧?”
莫良把刘夏身体抬上了床,抓住刘夏的胳膊将卫岚抱紧。
这回换成卫岚一脸黑线,嘴巴都快要噘到了天花板上。
“我很快就回来。”
说是很快,但京城再繁华,在古代晚上九点这个时间段,药铺也早就关了门了。莫良敲了几家,始终没有人应。
这个时间还醒着的,只有皇宫当值的太医。
莫良没辙,只好开着挂,乘着月色施展轻功翻过宫墙,准备一路避开巡夜禁军耳目,迂回到太医院。
没想到在翻墙头时刚好被秋慕恒看见。原来他不知不觉绕到了小皇帝的寝宫,又刚巧秋慕恒睡不着,站在庭院望月,刚好与他对视。
两人皆是一惊。
莫非小皇帝又思念他亲娘了么?——不过这个想法只在莫良脑子里停留一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同情小皇帝,而是要想办法别让他出声,不能让他把四周巡夜的禁军和值守的太监宫娥们引来,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莫良快速闪到秋慕恒身后,捂住他的嘴,道:“别出声!我不是坏人。只要你别喊人来,我就不会伤害你。”
秋慕恒慢慢点了点头。
莫良慢慢松开他,却依旧保持着随时能制住他的距离。
秋慕恒转过身来,仰视着莫良,眸中只有惊奇,无惧亦无畏。
这便是帝王本色么?莫良想。
秋慕恒轻声道:“你是谁?为何冒死潜入皇宫?”
莫良呆了一呆。欣赏小皇帝胆色的同时,也为这个问题犯了难。在他沉思时,小皇帝只是盯着他眼睛看,并不出声催问。
寻思半天,莫良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的好朋友生了病,正闹发烧,还说胡话。城中的医馆都关了门,我只好到皇宫来偷药。”
秋慕恒听后点点头,忽然笑了:“若是为救人,我可以帮你。我会吩咐太监去太医院抓药,你就等在树后吧,若是被禁军发现你在皇宫内到处乱窜,恐怕没命出去为你朋友治病了。”
莫良怔住。秋慕恒走出两步,又回头:“你朋友就只是发热?可还有其他病症,索性将药一并抓了。”
莫良回身,跪拜叩谢:“不用了,草民多谢皇上恩典。”
秋慕恒微微一怔,微笑道:“原来你知道朕是谁,你胆量着实不小。”这话并无恶意。
莫良有些难为情着道:“草民情非得已,方才对皇上无礼,请皇上恕罪。”
“你起来吧,朕不怪罪。”秋慕恒说完便回到宫殿,唤陈忠道:“陈公公,传太医速来见朕。”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大,故意让躲在树后的莫良能听清。
陈忠脸色一变,急道:“皇上,可是龙体不适?”
秋慕恒道:“朕无恙。只管传他便是。”
太医很快传到。秋慕恒让他跪在门外,而他也是站在门前问话,让太医和陈忠觉得好生奇怪,却又不敢多问。
秋慕恒道:“朕近来对医术很感兴趣,想问问你,如果身体发热,当用何药来治?”
太医道:“回皇上,需要根据患者的具体病因来配药。比如……”
秋慕恒打断他道:“若只是单纯发热呢,你只管回答朕,要用何药退热?”
太医道:“用双黄连、柴胡、银黄佐以黄芩、党参、甘草、生姜、大枣均可退热。同时让患者多喝白开水,助他出汗,这样可让体温从汗液里散走,或者用温水擦拭患者身体,也可起到散热的功效。”
秋慕恒点点头,道:“很好。这些药材你都去为朕取来,多取一些,每种药材都包好注明名称,朕要好好研究研究。”
太医尽管莫名其妙,却不敢抗旨。须臾抓来中药,交到陈忠手上,秋慕恒便命他退下了。
秋慕恒又支开陈忠,匆匆奔至树下,将药包交到莫良手中。
“方才太医所言,你可听清?”
莫良看着秋慕恒,眼里是说不出的感激:“我都记下了,多谢皇上。”
秋慕恒腼腆一笑,已从方才帝王威严恢复成少年烂漫之姿。“你的朋友也是朕的子民,朕不过是做了应尽之事。你快去吧,小心些,千万别被禁军发现,否则朕也保不住你。”
莫良点点头,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身看住秋慕恒,道:“皇上,你在这宫中,可觉得寂寞?”
秋慕恒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眼帘垂下,心中柔弱也被这一问瞬间唤起,可也被他很快压制。他抬起头,又恢复成帝王之姿,淡淡道:“你快走吧,迟则生变。”
莫良不再多问,他想,他已经得到了秋慕恒的回答。
05
莫良回到卫岚房间的时候,发现刘夏正趴在床边地上,亲吻着冰凉的地板。
床上那位被子敞开一半,一半身子和胳膊就在外面这么露着。
不用说,也知道地上的刘夏是谁的杰作。
莫良叹气,将药碗放到桌上,先去搬开刘夏。
床上那位乱发脾气的仁兄听见响动,勉强睁开眼睛,抬手虚弱呼唤:“良子……良子……你抛下我……去哪里了……”他一边唤,一边伸手不停乱抓。
莫良只好让刘夏靠在床边,急忙伸手握住卫岚乱抓的手,怕他从床上闪下来。
“还是觉得很冷么?”
卫岚就无限委屈:“冷……你赶紧进来给我暖暖。”
莫良扶他坐起,又为他掖好被子,道:“先喝药吧,喝完兴许就不冷了。”
这个时间,兰香院的人也都睡了,他偷摸着,又赶时间,只煎好了一碗。他端到卫岚跟前,很是小心吹了吹烫,才把汤匙送到卫岚嘴边。
卫岚却执拗地不肯喝,莫良以为他害苦,谁知卫岚一噘嘴:“我要你喂我。”
莫良道:“我这不是喂着呢?”
卫岚却道:“这是勺子在喂我,不是你喂。我要你喂。啊——”
——这是打哪来的熊孩子哟喂!
“啊——啊——啊——”
莫良有些无奈,更多是难为情,却还是含了一口药汁,强忍着害羞的劲将嘴凑近卫岚。
药汁如涓溪,慢慢从莫良嘴巴流进卫岚喉头。卫岚咕咚吞咽,一口很快饮光,却觉不够,伸舌席卷莫良口腔,不住贪婪探索,与莫良舌头交织缠绵。
莫良想避开,谁知卫岚为了不让他躲开,用力揪住他衣襟,莫良一个踉跄栽进他怀,手中药碗因失衡而打翻在地。
药就这么没了,再煎还得一两个小时。莫良有点生气,干脆将卫岚狠抱,反客为主,吸吮上他的舌,发泄一样地啃噬。
卫岚吃痛,但更多的是兴奋。他任凭莫良撕咬,双手摸入莫良衣襟,开始顺着胸膛向下,去寻那最炽热之地。
被握住的一瞬间冰凉的触感让莫良猛然惊醒,停下了啃噬卫岚的动作,长长叹了口气。
卫岚却不满足,手指不断动作,身体也贴上莫良不住厮磨,一双眼写满渴望。
贴着这么凉的手,再炙热的欲望也会瞬息而灭。莫良现在已不生他的气,反而更加心疼,没想到他身体冰成这样。如果今晚不退烧,就怕明早病情会加重的。
可卫岚死活不肯放他去煎药,莫良无法,只好脱掉衣衫鞋袜,将他抱入怀一起躺入被窝,自己充当他暖炉为他身体取暖。
卫岚看着他,眸色很是迷醉。
“等你明天清醒了,再跟你算账。”
莫良觉得,卫岚现在这般不正常绝对是烧糊涂了。
卫岚听后笑盈盈瞧着他看,身体又往莫良怀里拱了拱,手掌还伸入莫良衣服里头,在他胸前乱摸。
“你想折腾就折腾,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发高烧。”
卫岚眨眨眼,手立时消停。反正能与莫良这般亲昵已经很满足了,人立马老实,嗫喏道:“……生气了?”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很难受的缘故,卫岚双眼竟然噙着泪水,目光莹莹的,越发诱人心魄。
莫良就长长叹了口气,抽出一只手去轻轻揉了揉他头发,绽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我没生你气,要生也是生我自己的气。我真是个蠢货,天天守着你竟然没发现你身体不舒服。”
卫岚也笑了:“那你现在发现了,是不是要对我好一点?”
这话说的,他哪天对卫岚不好了?却还是点点头,柔声道:“我会对你很好。快睡吧,身体还是很冷么?”
“有你在,就没那么冷了。”
卫岚一边说一边又把冰凉的脚都埋入莫良双腿间,双手也紧抱莫良,依偎在他怀中,却还是不肯乖乖闭上眼,一定要莫良哄他睡。
别人发烧都是绵软无力,怎么他发烧却是时光回溯,退化成小孩子了呢?
莫良叹气,然而从小就拿怀中人没辙,现在更没辙。他只好问:“你想让我怎么哄呢?”
“你再亲亲我。……就一下。”见莫良拧眉,他马上变更条件。
真是的,小时候就不该顽皮,跑到他家林园去打鸟。打什么鸟啊真是!
见莫良没动作,卫岚又开始小幅度地扭,大腿时不时蹭到他的炽热,更让莫良无法静心。
莫良只好低下头,在他唇上浅尝辄止地轻轻一碰。
“就只是这样?明明以前我们都亲好久的。”
卫岚说的是小时候,他们两个偷偷溜进圣殿外庭,目睹两个骑士搂抱在一起激烈亲吻的场面,只觉心中有股燥热在升腾,后来他们也试了试,当时只觉比起到荒野探险,这种行为更加刺激有趣。
那时的他们,完全不懂情爱是个什么东西,把身体本能当成一种刺激。
然而小时候懵懂可以这样搂抱在一起亲昵,或看见大人亲吻便也跟着效仿,可那时毕竟是孩子,还很无知。现在继续贯彻这份“无知”已然不太合适。
莫良苦着脸道:“闭嘴,快睡。”
卫岚咂咂舌,只好乖乖睡觉,没多久就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
“习惯反而是最大的‘恶’吗……”莫良苦笑,心里五味陈杂,望着怀里熟睡的卫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理清他们两个的关系。
他只知道,当卫岚的团长老爹发现那两个骑士的事后,非常生气,当即将他们扫地出门。
于灵界名门而言,这种惩罚简直比赐死都难受。
他的老爹对卫岚,一向比对他的骑士部下们更为严厉。若是被他知道……
莫良紧紧搂住卫岚,将唇埋入他发间,低沉喃喃:“你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最特别的。就因为你特别,所以我绝对不能给你带来任何伤害。……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