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打从回来起就不对劲，电视不看手机不玩，跑回房间里翻书，嘴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傅城闲得无聊来了劲儿，想看看他女儿在弄什么幺蛾子。

    东厢房房门没关，傅城倚在门口，往里看了一好会儿，才抬手，咚咚咚敲了几下，傅景那边回了一句，“进来——”他才抬脚迈坎溜达进去。

    傅城抱臂，侧身靠在墙上，啧啧问：“遇着事儿了，你一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他语气特别肯定，“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碰见什么想不通恼人的事儿，就爱捏自己耳朵，看看都捏了几回了。”

    傅景也管不着傅城拿她的小习惯打趣儿，把手里的书翻的哗啦啦响，半天也没找出个明目来。

    她确实有一件事想不通，把那本面相之术的书一把丢开。

    傅景转个面对着傅城，认真问道：“爸爸，你说有没有见过那种面相，就是，一面看着生机勃勃，另一面却已经一片沉沉死气，并且生气好像在流逝窜走，死气越来越多，人会有这样面相吗？”

    傅城先是一愣，随即纳闷问：“面相？谁教你看面相了？”

    傅景脑子里想事，没在意，张口就答，“没人教，就是你拿给我的那些古书啊。”

    傅城不信，想着傅景刚才的话，眉头都皱了起来，“你知道什么是生气死气啊就胡乱说？”一般人怎么能看得见生气死气，傅城行里从业这么多年，相面之术也会一点皮毛，但从没真的感受过一个人的气能从脸上表现出来。

    他只在书里看过“气”这种说法。

    “没胡说，真的看见了，看的清楚明白，就用我的两只眼睛看见的，千真万确。”傅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强调。

    傅城奇了，心里也越发觉得古怪，只是看了几本书就有这能耐？她女儿这是要承先祖衣钵不成？

    “那你再仔细给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不知为何，傅城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傅景能怎么说，就只能照实说今天遇见一个以前学校的人，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女生，就生了这个古怪面相，不出意外怕是活不长了。

    “我观那人面相刻薄不孝又犯口舌忌，不过也非大奸大恶之徒，原本不是早亡之命，但她现在半边额头都被死气笼罩，并且死气有蔓延的趋势，所以她快死了。爸爸，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傅城绞尽脑汁回忆自己这些年遇见过的事儿，耸了耸肩，实话实说，“没见过，不知道，我对面相一途不精，没天分，学也学得四不像。”

    他现在更担心傅景，傅城心中疑云丛生，不说他自己，就这圈子里头来看，他就没听说过有几个大师会观气的。

    傅景一番话让傅城眉头一直拧着。

    想了片刻，他才说：“过两天去找个老朋友，他在这方面钻研比我强，我问问他。”

    傅景得了这话，也只好点点头，随后把自己的书收拾了起来。

    蓝屏屏也不是她什么人，还是她被学校开除的主使，管她什么命格，却是不与自己相关。

    相面术的一些基本东西都是从那几本老书看来的，照本宣科的跟着学，没想到真竟能在人脸上看见一道道的“气”。

    被胡老和她把那么一说，傅景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眼花了。

    当然她知道不是，她看得清清楚楚。

    最近生意冷清得很，几日后，傅城就把那位朋友请来了。

    之前傅景还以为他爸爸口中的朋友和应该跟他爸差不多的年纪才是，等人一过来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对方是位老人，具体多少岁不知道，只知道人头发是全白的，留着的胡子也是白的，穿着长衫，很有玄门中人的架势。

    至少比傅城看着像多了。

    傅景礼貌喊了人爷爷。

    那老人精神矍铄，拈了拈胡子，道：“傅城这就是你女儿？”

    傅城亲自给人泡了茶，一边回说：“是啊，她遇上点事儿我不放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也说不上来，请您给看看。”

    老爷子姓胡，别人都叫他胡老。

    胡老拉着傅景，弯腰，视线落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重重哼了一声，脸黑了，对着傅城大骂：“臭小子逗着我玩呢，你女儿都入了玄门，你还叫我老头子看！看什么看！”

    傅城一听，一下子就惊了，奇怪，“您说什么，我压根没让景儿行过入门礼，更没滴过她的血，她拜的哪门子的门？”

    胡老还是怒气冲冲，辩驳，“你没叫她入门，那为何老夫在她身上什么都看不到！”

    玄门入道五花八门，又师承各门各派，各有自己的擅长和专攻，但有一点，凡举要正式成玄门中人，必要向先辈行入门礼，滴下指尖血。

    如此，成了玄门一道的人，身上的命途命格气运气势就不能被同行人看清。

    像傅城和胡老这样的，都是祖上的玄学世家，一早就过礼入了玄门，自己的命自己都看不知道。

    可是傅景不一样，傅家到了这两代人丁稀少，傅景这一辈就她一人。

    傅城他爹临死前只嘱咐让傅景保护好傅景，好生养大，也没提别的什么。

    傅城自己天分一般，他自是知道他们傅家有些来历，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社会大变样，傅城就没想用这些东西去要求绑架傅景，他养傅景就和普通人家养孩子一样。

    故而，根本没让傅景入玄门。

    正因为如此，胡老说的话才让他莫名其妙。

    “当真？”傅城才说完，胡老立刻又上前一步拉住傅景细看她面相，随后露出比傅城更惊诧的模样来。

    傅城哭笑不得，“我何必拿这个骗您，若她真入了门我就今天就不会特地请您过来了。”

    “那真是奇了！”胡老不死心，又围着傅景走了一圈，上看下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看面相厉害，别的方面不就一般，瞧不出什么玄机。

    被盯了半天的傅景搓了搓手臂，听他们这来来回回的话，一知半解，糊里糊涂。

    不过她现在对蓝屏屏那事更关心。

    于是便对胡老眨了眨眼，乖巧说道：“胡爷爷，我爸爸把您请来，其实是我有事想问。”

    胡老捋着一撮胡子顺了顺，看着她，动了动眉梢，“什么事儿，说说看。”

    傅景连忙把那天自己看到的事说了。

    胡老一听，又是吹胡子蹬眼睛骂傅城，“这就是你说了她没入玄门，没入门连面相都会看了！”

    傅城抚了抚额头，哑了半晌，觉着自己真心有些冤枉。

    他自己还奇怪女儿怎么这么厉害。

    玄学又不是骗术，看两本破书就能成？

    怕是天才也不外如是。

    还是傅景指着手指给发誓保证，她爸真没让她拜什么门滴什么血。

    “你说的那种情况，我没见过，但在古籍里有记载，无外乎一种情况。”胡老语气复杂。

    “什么情况？”傅景连忙问。

    胡老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献命。”

    “献……命，”傅景把这两个字咀嚼了一遍，抬头，问，“什么是献命，怎么个献法？”

    胡老呷了一口茶，缓缓道：“所谓献命，字面上的意思，自然是一方把自己的命献给另一方，行事双方必须是具有血缘关系之人，施以玄术成法，夺一方之命予另一方。献命之术前后分两次，执行一次，被夺命方失去半数精气性命，普通人看不出来，彼时他们与正常人无异，能跑能跳，懂面术的玄门中人却能看出不同。

    也就是你说的那种情况，一面生气，一面死气，等献命之术进行第二次，被献之人必死无疑。”

    “若停止第二次献命，被献之人还能活着吗？”傅景心中分明明白，却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胡老摇了摇头，“小娃娃天真，被施了献命之术哪还有活头，就算没有第二次，最多只剩月余功夫，还是等死而已。”

    “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命献出去给别人吗？”傅景状似自言自语。

    胡老没说话。

    傅城嘲了一声，“禁忌邪术，哪有什么自愿。”

    那就是说，蓝屏屏很大可能是被别人害了，她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