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叶大人，”清姬用自己的尾巴尖儿戳了戳忽然开始发呆的阿若叶。她咬着自己的发尖，笑得很是娇美，“敷衍我的男人都会受到责罚哦。”

    阿若叶回神，目光在清姬硕大的蛇尾上扫过，露出流连满足的笑容。他捏住清姬的手，说：“只是有件事让我很在意而已，并没有敷衍你的意思呢。”

    “哎呀哎呀，”清姬转了个身，把自己的蛇尾盘旋在了廊柱上，直接翻乱了面前快输掉的棋盘，“这可真是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看着大人一心一意为别人打算，可真叫我伤心。”

    阿若叶微笑，起身说：“你会喜欢他的。”

    接着他敲了敲手边的门，纸门拉开里面探出两个女人的脑袋。阿若叶冲他们招招手，说：“阿耶和青行灯去把库房里的书籍整理一下吧，挑些有意思的故事出来。清姬你如果很闲，不妨也帮帮她们两个？”

    清姬闻到库房里书籍堆在一起散发出来的霉味，皱了皱鼻子，“大人不怕我一把火烧了这里？”

    阿若叶撑起了自己的那柄伞，走入了春风之中，“你在化妖之前也是文雅柔情的礼门女子，里面很多东西你会喜欢的。至于你那火……”

    他没说完，一声笑散在风里。清姬收起自己的尾巴哼了一声。名叫阿耶的文车妖妃轻飘飘地落过来，拨了拨自己的头发问：“又要有新妖怪了？”

    “是啊，这两天都传遍了，”清姬用尾巴托起她的身体，“你也不要一天到晚缩在屋子里，出来走动走动。”

    “这几天多雨，沾了水我就走不动了。今天好不容易开个太阳……”

    “那你就不要偷懒，”清姬打断她的话，“快点把大人吩咐的事情做好。”

    阿耶打了一个哈欠，示意面色发青的青行灯也过来，“大人啊，他是忘了自己家有多大了。你知道库房里有多少书吗？不用着急的，大人他啊那么健忘，等回来的时候早忘了这回事了。”

    清姬不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用尾巴把阿耶的身体直接拱进了库房，道：“其他时候是这样的，但每次来新妖怪的时候你看过他健忘吗？等他带了新人回来，想拿礼物你们却拿不出，你看他会不会生气？”

    “不会吧，”阿耶扒着门框，“我不想动啊，那么多书……”

    青行灯一张口就是幽幽的语调，她说话就像是风吹书页，又轻又细哑：“大人是说要收集一些好故事。没说要整理书，我们把故事录出来就可以了。”

    阿耶瞬间大松一口气：“那可太好了，我都吓坏了。故事嘛，总是有的，就来就来。”

    她的声音淹没在库房深处，青行灯也飘了进去，清姬弹了一下尾巴道：“反正我也闲，就来帮你们评鉴评鉴。有没有负心男人遭报应的故事？我喜欢听这种的……”

    ·

    蝶容被有世和伏见带出花楼，先在后巷停留。吉原里有专门巡逻的警备一来是巡逻防止有人闹事，二来就是监视这些游女下人会不会逃出去。蝶容的长相打扮怎么看都不是游客，还没走出大门就会被拦下来。

    不过这难不倒有世他们。有世捏出一张符纸，一抖，召唤出一只式神来。这只式神是一只擅长变换的老狸猫，是有世收服的第一只式神。

    “五郎，用你的障眼法替蝶容挡一挡。”

    名为五郎的狸猫一看到蝶容就发出嘿呀嘿呀的声音：“多么美丽的人啊，你要带回去做妻子吗？”

    有世额头一跳，“闭嘴，快点施法。”

    “好吧，”五郎从口袋里抽出一片柳叶，“请这位美丽的小姐蹲下来一点吧。”

    蝶容看不到五郎，也听不到他们说话。只在有世的示意，蹲了下来，然后他感觉额头一凉。五郎喊着：“伸出手来，伸出手来，让五郎带着这位美丽的小姐出去。”

    有世道：“蝶容，请你伸出手来。”

    蝶容向前伸出手，感觉到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托起了自己的掌心，他眼睛一亮。此时的蝶容已经不是披着羽氅的美貌游女，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而已。他疑惑地看向有世，有世冲他一笑，温和地说：“不要害怕，和我们来吧。”

    五郎摇着他的大尾巴，牵着蝶容往前走去。

    从他们带出蝶容，有世召唤出五郎，期间伏见一直观察着蝶容的反应。特别是五郎出现后，蝶容只在有世说话时瞧了有世一眼，其他时候都只是很沉默地等着。他是真的看不见妖物，又或者这个人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没有丝毫破绽。

    顺利地将蝶容带出吉原，二人寻得船只往城内去。

    有世家有专门的别野在城内，虽不如京中繁华，但也足够他们一群人留住一段时间了。他们从京中过来路过江户时，土御门麻吕波，也就是有世的父亲，当今神道的领头人，土御门的家主被将军邀请留下了一段时日。因此，有世才有时间在江户城里乱逛。

    回到家中时，墙上的西洋钟已经敲了九下了。

    “有世少爷，伏见少爷，你们回来了，”门口站着的管家式神三齐先生迎接了上来。三齐先生转眼看向在玄关处甩尾巴的五郎，还有被领着的蝶容。他弯下腰道：“家主大人让二位在会客厅等候。”

    家里两位少爷带回来一个面若好女，一看就是风尘打扮的人，他们刚进门整个院子里的式神都已经知道了。

    有世点点头，吩咐道：“请你为蝶容奉一盏热茶上来吧。”

    三齐领命，消失在角落里。

    有世和伏见带着蝶容来到会客厅，请他在里面休息一下。说着二人退出在门外等候，不一会儿，一位清癯严肃的中年人从走廊处行来，正是有世的父亲，麻吕波。有世和伏见上前见礼。

    “父亲。”

    “师父。”

    麻吕波点点头，道：“说吧，你们特意将人带回来的缘由。”

    “我们再去探查时，果然又遇到了阿若叶。他行为古怪，叫我和师兄不得不防。因为他频频关注蝶容，所以我们以为……”有世顿了一顿，继续道，“但是，我和师兄都没有察觉不对。所以想请父亲着眼。”

    伏见补充道：“阿若叶否认了他在刻意培育妖邪。但此人的话半真半假，不可尽信。那日的妖气浓厚，非寻常妖怪能发出的。若不及时解决，吉原又是七情六欲汇聚之所，只怕……”

    麻吕波道：“我明白了，进去吧。”

    入内，麻吕波那双仿佛可以辨明世间所有善恶的眼睛瞬间锁定住了蝶容。然而这个出身烟花之所的人全身气质清明，丝毫没有妖怪的气息。有世坐到蝶容身边，对他说：“蝶容你不要害怕，现在伸一只手出来。”

    蝶容从善如流，白皙柔嫩如贵女一般包养得当的手递到了麻吕波面前。麻吕波道一声得罪，将指尖放在蝶容的掌心，灵力注入往其体内查探。这一番探查没有查出蝶容是妖邪的痕迹，倒是查出了别的。

    麻吕波睁开眼睛，再看向蝶容的眼神已经带着一丝叹息。他给两个年轻人使了一个眼色，有世会意对蝶容道：“你不是想看阴阳师平日做什么吗？我带你去吧。”

    蝶容的脸上瞬间展开了笑容，对着麻吕波行了礼，开心地跟有世出去了。会客厅的门再次关上，伏见望向麻吕波，问：“师父，有什么不对吗？”

    “唉，”麻吕波深叹一口气，“那个孩子……可能命不久矣。”

    伏见皱眉：“怎么会？”

    “他外表看着秀美正常，可内力的精气已经损耗得差不多了，而且还有非常严重的内伤。最多，也就一年光景了。”

    伏见默言，他想到第一次见到蝶容，他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没有血色的唇，哪怕是着妆也能看出伤情未愈。有世说他遭到了老板的毒打，想来也肯定不止第一次了。而且这个孩子似乎心有痴念。所谓情深不寿，大约就是如此了。

    “我并未查出此人身上的妖气。将军大人最宠爱的侧室病了，我暂时不得前去。吉原的事情涉及阿若叶，你们在探查时莫要与他起冲突。如果真发现了他暗中饲养妖邪的证据，吾等就有机会去神社请示神谕了。”

    “师父是想？”

    “他的那座妖皇宫是历代阴阳师的心头之患。此代不见祸世，往后如何却无从知晓。若是能在我们手里就将这个隐患铲除，也算是为后代积福了。”

    伏见点头说：“只怕还要从长计议。”

    麻吕波想到阿若叶就头疼，挥挥手示意弟子可以退下了。伏见退出会客厅来到了他们平日练习祝祷的道馆，有世在向蝶容演示他们平日做的动作。看到师兄示意，就将手里的铜铃递给了蝶容让他自己先玩一会儿。

    “怎么了，师兄？”

    伏见看向蝶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怜悯，“师父说，蝶容他可能……命不久矣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