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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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宁京后, 宣谨月日夜兼程,累死了好几匹马之后,终于再在半个月内回到了允京。
来不及拂去那满身风尘, 他便直接往皇宫而去。
到宫中的时候,皇后正在养心殿中陪着伤才初愈的皇帝说话,因为突遭大难,皇后整个人也都憔悴了不少,头发都多了几根白的。
而一旁的皇帝,因为之前伤得重, 整个人看起来也虚弱得很。面容憔悴, 且显老了不少。
进入养心殿, 待看到那静坐着的一对父母的时候, 宣谨月一路慌躁的心,终于放些许下来。
他回来之前, 只跟阮阮说他父皇受了伤,没有说的是, 他父皇危在旦夕。
当时信中的内容道,他父皇和大臣们在上林苑打猎的时候, 突然被刺客刺杀,身受重伤且中了剧毒。情况并不乐观,因此他才急急地赶了回来, 幸好, 他的父皇无碍。
如今看着坐在一起, 温声聊天的父母, 宣谨月突然有些心酸。他往常不懂事,没少惹他们生气,如今,看着他们比之前苍老的容颜,宣谨月只觉自己作为儿子,实在是太不孝了。
黑色的靴子踩在养心殿黑色的金砖上,宣谨月一步步地走了进去,看着那帘子后的父母,头一次,他觉得,这路,他走得那么艰难。
“夭夭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实在国公府的花园中,陛下正在与我父亲讨论政事……”
“父皇、母后。”
皇后正在和皇帝说着他们年轻的事情的时候,便仿佛幻听一般,竟然听到了她小儿子的声音。她回过头来,当真看到她的小儿子,正一步步地往她们的方向走来,脚步沉稳有力。
皇后恬静安宁的表情瞬间被撕裂,她站了起来,一双凤眸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宣谨月。
便见宣谨月一步步走了进来,在离他们几步的距离的时候,突然跪了下来,重重地地上磕了一个头。
“父皇,母后,儿子不孝,竟然如此久才回来。”
看到小儿子如此,皇后内心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她连忙过去,把宣谨月扶了起来,摇头道:“傻月儿,磕什么头,没看到我们都好好的吗。”
宣谨月抿着唇,看着皇后,没说话。
“人找回来?”想到那让儿子丢了魂,孙女天天哭闹的女子,皇帝出声询问道。帝王的声音沙哑,比之往日,少了许多精神气。
宣谨月点头:“找到了。”
皇帝点头,后不再说话了。
“那就好。”皇后也点头。当初自家儿子一看到人不见了,就急得把他女儿丢到永宁侯府去,然后去找那女子去了。这下子,皇后就算瞎,也能看清楚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父皇您的伤……”
宣谨月看向一旁榻上坐着的皇帝,他一身玄色常服,在榻上坐的端正,可面色苍白,头发似乎白了一些,脸上皱纹也多了不少,腰背似乎也比以前弯了不少,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你父皇的伤啊。”皇后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在他的应允下,直接把真相告诉宣谨月:“你父皇伤了身子,日后,恐怕是再也无法多加操劳。”
叹息一声,皇后轻拍了拍宣谨月的肩膀,眉眼间带着欣慰道:“幸好,你大哥如今能担起大任。月儿,日后,你也得好好帮衬些你大哥。”
“母后,我知道了。”宣谨月重重点头。肩上,似乎有担子压着,沉沉的。
他父皇是多么英明神武之人啊,可如今……
“那刺杀父皇的人?”想起那些刺客,宣谨月又皱眉。
“都是死士。查不出是谁动的手。”皇后怅然。
“怎么可能?”宣谨月如何能相信。那差点就害死他父皇的凶手,怎么可以查不出来。
“你大哥还在继续查。”
“母后,我们定会查出凶手的。”宣谨月一双星眸闪过寒意,拳头,也被他握紧,声音铿锵有力。伤害他父皇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看到小儿子有这种魄力,皇后顿时觉得欣慰,看着宣谨月,道:“看来,月儿长大了。”
宣谨月看着比他矮,却还把他当孩子的皇后,哭笑不得:“我女儿已经一岁多了。”
“说起你女儿。”皇后突然问道:“月儿回来可去看过乐乐。”
“没有,等会出宫我便去看她。”
皇后看着他,突然掩唇笑:“月儿怕是不知,乐乐在宫里吧。”
“乐乐怎么会在宫里?”宣谨月奇怪道。
“怎么。”皇后突然收敛了笑容,面上假装蕴怒道:“你放得了你亲闺女在永宁侯府,便不允你母后带进宫里看看。”
确认了自己父皇如今的情况,宣谨月听到女儿的消息,顿时想见他女儿的心,便也焦灼了起来:“母后,乐乐在哪,儿子去看看她。”
“皇爷爷、皇奶奶!”
正说着,门口跑进来一个紫色裙子的小女孩,声音甜脆脆的。
小丫头生得跟阮阮有五六分相像,小小年纪,已经生得极好,一身肌肤赛雪,明眸晶亮,长大之后,也不知道能生成什么样的绝色。她的头上梳着双环髻,紫色的裙子及地,腰间系着彩带,跟一紫色的蝴蝶似的地跑进来。
宣谨月看去,那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小女孩,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吗。
未多加思虑,宣谨月便想要去抱她,结果,小丫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便想绕过宣谨月。
可短手短脚的她,如何能赛得过长手长脚得宣谨月呢,不一会儿,便被宣谨月举了起来,抱在怀里,蹭着她的脖子。
“乖女儿,有没有想念爹爹?”
小丫头挥舞着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拍打着宣谨月,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爹爹脏。”
宣谨月嗤笑一声,然后单手抱着她小小的身体,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笑骂道:“臭丫头,才多大,就嫌弃起你爹来了,以后大了还不得翻天。”
小丫头哼了一声,然后四处张望:“娘亲呢,娘亲去哪了?爹爹你没有把娘亲带回来吗?”她爹爹离开前,答应过她要把娘亲寻回来的。
听到小丫头流利的长长的一段话,宣谨月大为诧异,在她期盼的眼神中,他最终摇头:“没有。”在小丫头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又道:“你娘亲在陪你外祖母,不会那么快回来。”
小丫头有些失望,噘着嘴就不说话了。
宣谨月胡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满道:“爹爹对你这么好,怎么净想着娘亲。”
回应她的,是小丫头的眼泪。
“我要娘亲。”
女儿更依恋母亲,宣谨月也实在是无奈。看了她一眼,便允诺道:“爹爹过些日子再带你去寻娘亲,可好。”
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即使旁人对她再好,小丫头也一下子被磨砺得懂事了不少,听着自家爹爹的允诺,小丫头虽然还是伤心,但是还是应了下来,只是一直嘟着嘴,那样子,实在是无比委屈,看得人心都疼。
又在养心殿待了一个时辰,宣谨月问了他大哥得行踪,便带着乐乐去了东宫。
戚如意正带着一群宫女和宣谨媛正在廊子里和逗儿子玩,看到宣谨月抱着小丫头从花园穿过,戚如意眼睛一亮。而宣谨媛,动作比她更快,看到小丫头,就连忙提着裙摆,去她二哥那里去了:“二哥!”
宣谨媛如今十六了,十五岁及笄不久,便已经嫁给了荆青云,但是看起来依然还是像个孩子,三天两头往宫里跑。
喊完宣谨月,宣谨媛的注意力就放到了小丫头身上,她看着小丫头白白嫩嫩的脸,便笑着对她道:“乐乐下来随姑姑和婶婶玩可好。”
小丫头因为娘亲没有回来,情绪不是太好,听到宣谨媛的话语,她整个人都恹恹的,趴在宣谨月的肩头,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看到她如此情状,宣谨媛不解地看着宣谨月:“乐乐怎么了?”
宣谨月摸了摸女儿的头,道:“不开心了。”
宣谨媛哦了一声,却并不放弃要带小丫头一起玩的想法,伸手就想抱她下来:“乐乐,下来和姑姑一道陪翎遥一起玩好不好?”
听到弟弟的名字,小丫头终于有了反应,目光穿过花园中种着的木槿,往廊子那头看过去,便看到她的婶婶,正在抱着一个年纪比她要小一些,尚未会走路的小男孩。
小丫头想了一会,然后好一会儿才道:“要。”
宣谨媛大喜。
宣谨月看了宣谨媛一眼,最后把小丫头交给了宣谨媛,叮嘱她看好她女儿之后,宣谨月便去书房去找他大哥去了。
书房中,一身青色常服的太子正在和薛然在商讨事情,看到宣谨月进来,太子微挑了挑眉,而后走了过去。
“大哥。”
太子眉眼带笑地拍了拍宣谨月的肩膀:“回来了。”
“嗯。”
“去见过了父皇了?”
“嗯。”宣谨月点头。
“父皇如今的情况你也知晓了,你这回,可不能推卸责任了。”太子含笑提醒道。想起弟弟爱完的性子,太子觉得,他还是趁热打铁得好。
“那刺杀父皇的人……”宣谨月拧着眉问道。他过来,便是问此事。
“尚未追查出来。”太子摇头。他最近,也被这事烦扰,然后幕后黑手实在是做得干净。
“正好,我与薛然正在讨论,此事,你也一道过来。”太子说完,便领着宣谨月往里去。
案桌上,杯中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可见二人为书房中已经待了不少时间。
看到薛然,宣谨月冲他礼貌颔首:“薛先生。”
薛然并非名门子弟,因为与太子是旧识,因此才到东宫来当了幕僚,深受太子重用,。薛然此人,虽然年轻,看着斯文,却能言善辩,对于朝政之事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天文地理精通,军事也能说道一二,博学广闻得很。太子不少的事情,都是由他出谋划策。
目光对上宣谨月,立在桌旁的薛然嘴角含笑:“王爷。”
“‘好了。”太子用拿起一旁的狼毫笔,敲了敲桌面,而后道:“我们接着刚才之事。”
薛然的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刺客乃是死士,除了刺杀陛下的一柄箭头,其余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殿下,这幕后黑手,难寻。”薛然摇头叹气,眉头揪成了一团。
“箭头?”宣谨月疑惑问道。
太子拿过放在一旁的盒子,打开,里边,正放着一枚带着已经干了的血液的箭头。
宣谨月皱着眉头,看着那箭头上凝固的黑血,只觉双眼刺痛。就是这么一箭,差点害死了他的父皇吗?
良久,宣谨月才皱着眉转头看向太子:“大哥有没有怀疑之人。”
“有,但是没有确切的怀疑对象。”
“谁?”
太子看他一眼,而后拿出地图,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几个方向,道:“此处,还有此处,以及此处。”
太子指的方向,正好是伊国、以及几个皇叔所待的地方。
“几位皇叔都蠢蠢欲动,不无可能是他们。”
当年父皇被皇爷爷传位之后,便把几位兄弟堂兄弟都给送出了京城,分封各地。可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养虎为患了。
又商讨了半天,三人也未能再商讨出什么有用的结果来,宣谨月只能带着女儿先行回府。
回到府中,宣谨月沐完浴,便打算给阮阮写信,这一路奔波,也来不及给她写信,如今回到京城了,也该给她告知自己与女儿的情况。
宣谨月正提笔准备拟信时,小丫头手里抱着个布老虎,赤着脚,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神色焦躁的丫鬟。
宣谨月放下笔,起身走过去去抱她。
“爹爹,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小丫头红着一双眼睛看他,眼里盛满了泪水。
宣谨月便问跟在她身后绣云怎么回事,绣云低头道:“王爷方才一走,郡主就睡着了,才歇了一会,醒来便闹着见娘娘,估计是梦到娘娘了。”
路上整个人都紧绷着,如今这一松懈下来,宣谨月对阮阮也思念得很,心底也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带阮阮回来,可想到左澜王妃的身体,他又觉得自己如今的安排并没有不妥当。
安抚了好一会女儿,并承诺忙完手中事务后带她去找娘亲,小丫头终于才哄好了,只是不愿意走,非要他陪着。宣谨月无奈,只能将手里的事情搁置下来,打算明日再查。
半夜,宣谨月被小丫头一脚给替踢醒了,看着身旁熟睡的女儿,再想起还在宁国的阮阮,宣谨月心里不是滋味起来,给睡得呼呼的女儿掩好了被子,便披衣起了床。
清冷月光落在院子里,宣谨月看着头顶上并不圆满的月,对月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