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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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安安却问王照:“是现在就放扬之出来吗?”

    “嗯。”

    “那我想去接他!”

    王照看了冯安安两眼,道:“我还有事, 就不同你一起去了。”

    “嗯, 陛下先忙。”

    此话一出, 王照复又侧过头来瞧冯安安,这回不是看两眼, 而是一直注视着她。

    冯安安对上他的目光, 两两无声,眼神却飞快交流,从震惊到释然何必做作,最后到相视一笑。

    回廊重影, 翠竹轻影,翠竹在回廊后轻摆,冯安安本想借着月光拾级而下, 王照却命内侍在前为她提起宫灯, 又唤来奉旨释放肖抑的人,叮嘱他带郡主一起去。

    沿路走着, 宫墙殿后, 总能隐隐传来哭声和些许轻微的刀剑声,冯安安直接前方,不听, 不循声看。一朝天子一朝臣, 有些事情装糊涂比较好。

    她才刚到天牢门口, 天牢的大门正好看了。已经被解了镣铐的肖抑走出来。

    她站在阶下仰头看他, 宫灯一照, 见得他发丝缭乱,想来要是白昼里见面,他的面色应该也憔悴。

    肖抑望见冯安安,朝她微微一笑。

    他缓缓朝下走,她快步迎上,肖抑一张臂,便将冯安安搂在怀中。

    千言万语在心头,肖抑却只轻轻道:“先师有诀神将助,大圣无心火自飞。”

    冯安安不紧不慢接口:“九转但能生羽翼,双凫忽去定何依。”

    冯安安半面脸颊贴着肖抑胸脯,佯装生气:“我该马踏飞花来接你,那样才威凤。”

    肖抑轻笑出声。

    在肖抑出狱的第二天,新帝召见了他。

    但新帝并未同他久聊,因为新帝忙着肃清政敌——总有那么两三个棘手的,需要对付。

    但新帝对待肖抑,目前看来,仍是极好的。不仅让他安心,而且瑶重重犒赏他。

    新帝问肖抑想要什么品类的,肖抑全要了珠宝和绸缎。

    新帝讶异,却无暇细问,赏赐了肖抑三十二箱御宝,全是最上等的珍品。

    肖抑将这些赏赐全都领回去,转头就送给了冯安安。

    冯安安问他:“你怎么不拒绝?”收这么多,天下人会错觉他有多贪!

    肖抑笑道:“陛下赏我,本就是想宣告我站在他那边。我要是不收,陛下得多难堪。”新君方立,万一恼怒起来,谁知道呢……

    若是他开口要封号、要封地,说不准新帝会不会有忌惮。倒不如要了这一大堆珍宝,一来在天下人眼里,他这个战神能显得昏庸些。二来,他自个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晓得冯安安喜好珠宝打扮,便帮她讨了。

    肖抑说着起身,走过去随手打开一只宝箱,目光扫过:“这些都挺好看的。”

    冯安安睹着宝箱,眼皮子渐渐挑起来,不知不觉,走到肖抑身旁。

    她其实眼界高,放眼扫过去,觉得这箱子首饰好是好看,但却没有一见钟情的。

    肖抑于满箱玲珑,晶莹放亮里,挑出一只素月玉珰,道:“这只好看,我给你戴上。”

    冯安安闻言卸了现在带的流苏耳珰,静静站在,肖抑微微晚身,近她耳畔,才发觉戴这是个精细活,耳眼小小又浅,一只耳上还有两三个,他一时不知穿哪个好了。

    “最下面那个,上头是之前扎毁的,都长了心肉,戴不进去的。”

    “嗯。”肖抑对准耳眼,轻轻穿了进去。

    *

    顾江天追出来时,晓得还有其他幻师——且那幻师是故意引他出来,让他瞧见眼前一切,而后潜去。

    若依着往常的性子,顾江天肯定要对潜逃幻师一追到底,但眼前亲眼目睹的一切,却让他双足仿若于大地融合固定,迈不开步。

    他是幻捕,晓得两眼瞧见的,孰真孰假。

    方才顾晁那翻指捻诀,明明白白是幻术。

    顾晁刚刚为阻拦那位不知名幻师,幻化出一道柱状水气,可在顾江天眼里,却若滔天巨浪,径直向他打来。

    打得他晕头转向,一时呆若木鸡。

    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紧跟着仍是阵阵海潮般的难过。

    他一生立志,要捕尽天下幻师。结果身边人……收个徒弟,徒弟是幻师。连亲生父亲,竟也是幻师??

    除了这些,前段时间永嘉的大胆和果断追爱,传遍京师,而他不慎成了铺垫的悲催配角。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这天下错了,还是他错了?

    还是他注定,已被老天安排可笑的命运?

    顾江天觉得心口绞起来,仿佛有一把剑,戳进心脏正中央,而后顺着一个方向旋转,心脏就被搅起来。

    很憋,很闷,也很拧巴。

    顾江天单手捂住胸口,透不过气。

    他猛地反手抽出袖里剑,直指顾晁,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张介扶着顾晁,呵道:“大胆!你可知他是你父亲?!”

    张介说着,身子稍稍往前走了半步,欲挡住顾晁。

    顾晁没力气推开张介,他比张介略矮些,脑袋往右偏了偏,看向顾江天。

    似乎早知道有这一天,顾晁平静道:“广一,父亲令你失望了。”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如此!”顾江天旋即嘶吼,薄剑上下颤抖。

    夜幕沉沉,太师府四周的墙面全投下阴影,只剩中间一圈淡光。

    京师的花儿开得早,除了牡丹,其它花儿同样绽出幽香。

    顾晁还未启唇,张介已开口替他解释:“广一,你没有资格,也不可以指责你的父亲。”

    顾江天随即回呛:“那你是谁?可以来管这些?我顾广一非官非吏,不曾犯法,廷尉大人凭什么干预我顾家家事?!”

    沉默少顷,张介直直、冷冷盯着顾江天:“我不是外人,我也姓顾。”

    又是一阵沉默。

    顾晁叹气,似有两分责备的意思:“唉,你何必讲这些。”

    张介回头道:“大哥,有什么不可以讲。”

    顾晁又叹一声,摇了摇头。

    顾江天离二人有一段距离,此时生出一种自己才是顾家外人的错觉,高声质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廷尉和太师的确是挚友,朝廷里的人都知道,但张廷尉什么时候同他们扯上亲缘关系?!

    眼下并无外人,张介索性讲出一段漫长真相。

    这事开头,要到五十多年前。

    张介的母亲,还未到宫中乳育皇子,也没有张介。那时的她,尚是一明媚少女,谈不上倾国倾城,但站在一群女子心中,是最令人心动的。

    可惜她没有好出身,是个女奴。

    顾家家养的奴婢。

    美貌往往是这类女奴灾难的根源,她也逃不过,被顾家家主玷.污,生下一名男婴。

    未掩盖丑行,为对宣称,顾夫人怀的是胞胎,诞下一男一女,女的是顾贵妃,男婴则是顾晁。

    顾夫人突然多出个儿子,能多不爽便有多不爽,顾晁的童年自然过得悲惨。再加上他年纪渐大,显出不吉利的男身女相,愈发不受欢迎。

    好在顾晁小小年纪,就无师自通一身阿谀奉承的功夫,以求生欲为动力讨好顾家家主,才活到七岁。

    但终防不住顾夫人,某次,还是被故意遗弃在野外,车夫奉命要结果他的性命。

    有个男人,就在这一刻出现,幻出野狼数匹,惊吓到车夫的马,带走车夫。

    男人是幻师,将顾晁带到居住的无名山上,收顾晁做了关门弟子。

    顾晁在山上学艺到十一岁,仅仅四年,男人便去世,蝎子之位传给了顾晁这一辈的大师兄。

    大师兄清理门户,大部分师弟都死了,顾晁机警,逃下山来。

    其实,下山之后的路千万条,顾晁明明有很多选择,但他全都没选。

    顾晁选择,返回京师。

    十一岁的少年,仗着自己学的半身通天本事,回到顾家。

    一打听,自他离开后,顾家主人仍在玷.污顾晁的生母,近日又诞下一子。家主听说五皇子缺了乳母,为了讨好,竟将刚生产不久了女奴送进宫。为了掩人耳目,家主还给女奴应配了一门亲,提前一天,嫁给张姓小吏。生的男婴,也被强制冠以张姓。

    女奴从此便成了张嬷嬷。

    顾晁打听完情况,先是用半个月,时时幻化,吓疯了顾夫人。

    某月某日,疯子夫人不慎跌落家中池塘,溺水而亡。

    又过两年,家主因病去世。

    身为长子的顾晁,继承了家业。

    师父临终前,曾送给顾晁三册幻术书,他离开无名山这些年,之后在幻术上的精进,全靠翻烂这三本书,外加自己的理解,因为宫中一派的幻术,渐渐同无名山上的传统正宗,有了出入。

    顾晁很心疼张介这个小弟弟,一出生既吃不上娘奶,且被孤零零丢在别家。

    顾晁有事没事,就去偷偷去照拂小弟。

    年岁久长,张介心中尊长,只认顾晁一人。

    当然,少年张介肯定会好奇,追问调查,终得知真相。

    兄弟相认,痛哭之余,张介从顾晁口中,得知了无名山的存在。

    他心生向往,也想去学一门手艺。不必是幻术,幻术是属于他大哥的,谁也不能超越,他想学点别的,比方说,天下制衡,唯有武力二字。

    张介背着大哥,却也按着大哥无意透露的路线,寻到山上。

    此时,山上怪杰,与顾晁口中所述名姓,换了大半。

    顾晁的大师兄,是新一代的蝎子,他这人古怪,竟收了个比自己年龄大的徒弟,还最器重栽培。那徒弟,外号虿翁。

    张介拜师后也有外号的,唤作竹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