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 方好难免有些吃惊。他愣怔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难道不够吗？”凌冰打岔说，“她跟你们非亲非故的，愿意收留你们, 难道还不乐意？”

    陆展眉冷哼一声, 没理会凌冰。

    “你是说，你口中的穆道长并不像表面上的这么善良？”方好问道。

    “善良与否我不便评价，只是她却不像表面上那样规矩。”陆展眉脸上流露出一丝厌恶神色，对方好说，“若你知道她年轻时那些风流荒唐事, 你也会瞧不起她。”

    “什么什么？风流荒唐事？我最喜欢听这个了, 你说说呗！”凌冰对八卦很有兴趣，一听到这个就凑了过来。

    陆展眉冷冷看着凌冰说：“若你只想听个热闹, 就给我滚！”

    “陆展眉, ”方好问她，“你追问她的事，是不是怀疑你父亲的死与她有关？”

    陆展眉点了点头。

    “她说她知道杀死你父亲的凶手是谁，或许是真的知道？”方好说，“你是怎么想的？”

    “呵, ”陆展眉冷笑一声说道，“她跟我说，等我学成碧霞剑法, 满了十六岁, 就告诉我真相, 可惜我等不到那个时候。碧霞剑法我早已练成，只是瞒着她而已。等我满了十六岁，早已几月过去，武林大会都已结束，到时候我要找那齐真，又哪里还找得到？她不过是诓我而已！”

    “那这样说来，她或许并不知道凶手是谁，说要亲手帮你报仇也只是哄骗你？”凌冰在一旁眨着眼睛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陆展眉冲着凌冰怒吼一声，凝目颤声道，“若说原因，我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那一点。若是真的，那她可真是……”

    “是什么？”凌冰眨着眼睛问道。

    “不知廉耻！”陆展眉这样说道。

    陆展眉微微垂下头，神色越发复杂，既有厌恶，也有不舍。她似乎在纠结，至于在纠结什么，却令人猜不透。

    方好看了凌冰一眼，凌冰也瞧着方好。凌冰用胳膊肘子拐了方好一下，冲陆展眉努努嘴。

    方好会意。

    “你一味这样说着，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方好说，“你既然知道穆红鸾年轻时的事情，不妨说说，反正我们是异时空的人，到时候一走了之，又不会说出去。”

    陆展眉凝神沉思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我爹爹所属门派名叫‘紫王殿’，据说是前朝一位王爷所创，亦正亦邪，门主及门人虽少与中原门派来往，却也并不是敌对的关系。”陆展眉说，“穆红鸾所属门派名唤‘碧霞派’，与我爹的门派有些渊源，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但的的确确是名门正派。”

    “碧霞派只收女子吗？”凌冰问。

    “女子居多，却也不是只收女弟子，只是按着碧霞派的规矩，掌门必须是女子。”陆展眉说，“女掌门出妇也可、寡妇也可，若是未婚配的女子，必须要是清白之身。”

    “那你的意思是说，穆红鸾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凌冰在旁问道。

    陆展眉没回答，她只是说：“听崔师姐说，穆红鸾年少时出游，曾遇上一个江湖公子，穆红鸾对那位公子一见倾心，还想回来求师祖成全。只是事与愿违，两人最终没有成婚。”

    “为什么？你师祖不同意？”凌冰急切的追问。

    “那位公子是麒麟山庄的少庄主，也是名门正派，师祖原本是同意的。”陆展眉冷哼一声说，“只是那人原有个心上人，只因心上人是闯江湖的女侠，庄主才没有同意。偏偏在此时，老庄主出行在外遇到贼寇作乱，正巧被那位女侠所救。”

    “她救了少庄主的爹，就要少庄主以身相许？”凌冰在一旁嬉笑着问道。

    “那位女侠本来就与少庄主情投意合，如今又成了老庄主的救命恩人，两人之间再无阻碍。”陆展眉说，“那位少庄主便寻到穆红鸾，返还信物，麒麟山庄还送了重礼以表歉意。原本此事就此罢了，谁知穆红鸾她竟然纠缠个不休！”

    “等等！”方好打断陆展眉问道，“这事原本是那少庄主的错，他既然有心上人，却又去招惹穆红鸾。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是那少庄主理亏，怎么能怪穆红鸾？”

    “若此事至此结束，当然是那少庄主的错。”陆展眉嘲讽道，“可那穆红鸾偏偏不肯罢休，要跟麒麟山庄理论。少庄主夫人是个泼辣女子，见穆红鸾纠缠，她便找上门来，说她身为正室心胸大度，若穆红鸾宁愿做妾，她也是容得下的！”

    “这简直就是侮辱了。”方好这样叹道。

    “寻常女子若是受了这等侮辱，肯定与那少庄主恩断义绝，更何况江湖女子？”陆展眉冷哼一声道，“听了这等话，若是知廉耻的，就该痛骂几句断了心思！”

    “可穆红鸾呢？”凌冰在旁追问。

    “可笑就可笑在此处，那穆红鸾竟真的生出心思做妾，想要与人共侍一夫。”陆展眉说，“碧霞派也是名门，出了这等事，颜面已是丢尽，怎能容她胡闹？师祖训斥了她一顿，让她当众将定情的玉佩砸个稀碎，自此绝情绝爱。她这才肯老实下来，做了女冠！”

    听陆展眉说到这里，方好和凌冰都沉默下来，他们对视一眼，方好皱起眉，凌冰眨巴着眼睛问道：“退了婚摔了信物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要绝情绝爱？难道是因为她给山门丢了脸面，罚她不许嫁人？”

    凌冰这样一问，陆展眉反倒惊讶起来。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碧霞派是名门正派，门人多是女子，与一人定情不成，难道还能另许一人？”陆展眉诧异道，“若是如此，那岂不是与娼/妓无异了？”

    见陆展眉说的如此理所当然，方好深呼吸了一次，觉得有点头疼。

    “喂，陆展眉，你今年多大了？”凌冰这样问着，随手倒给陆展眉一杯苦茶。

    “我十五了。”陆展眉这么说着，看了看那杯苦茶，却没喝。

    “十五了，太年轻了。”凌冰说，“真是好年纪啊，不知哀愁，没有痛苦。刚刚情窦初开，却也不知情为何物。更不知道孤零零二十几年一个人度过，是怎样的滋味呢……”

    这样说着，凌冰便饮下一口苦茶，品着其中滋味。

    方好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茶真的很苦，喝到口中发涩，苦痛的滋味爬满舌苔，喉咙眼苦得发疼，到了胃里则是凉的。方好是再也不信什么苦茶解忧愁之类的鬼话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喝着这样的苦茶，从身到心都是苦的。

    而面前的少女，却完全不懂其中的滋味。

    “就算二十几年孤零零的，也是她自找的。”陆展眉皱眉半晌，吐出这样一句话，她看着方好和凌冰两个，突然一下子笑起来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她这样的女子又怎能安分下来？二十年孤零零的，呵，简直是个笑话！”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凌冰眯起眼睛。

    陆展眉默不作声，只是抬起手臂，将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一只细嫩美好的玉臂。

    在白皙似雪的玉臂上，手肘靠上的部分点着一滴红印。红印深红似血，鲜艳至极。

    “这是什么？痣？”凌冰问。

    “没见识，这是守宫砂！”陆展眉白他一眼，收起手臂。

    “原来这就是守宫砂？”方好只在电视和书本里听说过。

    “有些话我不便明说，只是你们要记住，我怀疑穆红鸾不仅跟我爹的死有关，还跟那个齐真有关。”陆展眉觉得自己暗示的已经很明显，压低声音说道，“或者，正是他们二人联手杀了我爹也说不定。”

    “懂了。”凌冰点头。

    方好皱着眉，他隐隐也听懂了。

    “好，我也没有其他的话要说。”陆展眉说罢，转身就走。

    “等一等！”凌冰叫住她问道，“这次武林大会，你是不是仍旧会出手？”

    “对，如果能找到那个齐真。”陆展眉回眸说道。

    “好吧，祝你成功。”凌冰嬉笑着，挥手作别。

    陆展眉推开门，转身离去。

    将门关上，凌冰转头问方好：“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固执，早熟，冲动，难劝。”方好这样定义道。

    “还有直男癌，中年老男人的缺点她全有了。”凌冰这样说着，“我猜她肯定还有事情瞒着我们。”

    “的确，她看起来并不像那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的委托人。”方好说，“她一定在偷偷计划着什么。”

    “咱们俩，恐怕只是以防万一的存在。”凌冰摊手，“她害怕，怕自己抓不住齐真，也怕自己就算抓住了齐真，也问不出真相。”

    “到底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子。”方好叹道，“她还是太年轻了。”

    “方好？”

    “怎么了？”

    “你像个老头子似的，叹来叹去的。”

    “这个女孩，还有她所经历的一切，难道不值得让我叹息？”方好说，“你要是看不下去，就赶快给我找到真相！”

    “我？尽力吧！”凌冰这样说着，走出了门。

    “你干嘛去？”方好问。

    “去借床被子，”凌冰说，“两个人睡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