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方苏没回话, 但是他表情告诉了墨念之答案。

    早知如此。

    墨念之嘴角细不可见抽搐了一下, 不欲跟他再浪费时间, 转身想走, 但被人紧紧抓住，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何苦这样？”

    “哪样？”

    “何须我多说。”

    墨念之本不想理他，但还是深吸了口气，说：“既然师兄什么都知道, 为何还要来问我，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还不如想着怎么保护你的宝贝师弟。”

    荀方苏闭了闭眼，似乎在隐忍愤怒, “你告诉我, 为什么要针对他，他哪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呵, 好一副诘问的口气, 这完全是替人家出头来了。有人宠着就是好啊, 做了坏事不被追究便也罢了, 时时刻刻还有人护着。

    墨念之在后悔，为什么当时在秘境修炼之时没有早早结束了宿星华的性命, 也许他那时候完了，今天他也就不会要动这么许多脑筋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见墨念之不仅一丝惭愧之意都没有，甚至还恶毒地在算计着什么, 荀方苏冷冷地松开了手。

    就在墨念之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冷言冷语的时候, 一个想也想不到的掴掌落到了他的脸上, 用着丝毫没有留情的力道，“叭”地一声，打得他头侧偏了过去。

    力道剧烈地让墨念之的头猛地转了一下，在他因为来不及反应而被打得一嘴血的时候，荀方苏将他撞到墙上，眼睛冷淡地盯住他，“你蠢，但是没想到这么蠢。你难道不知道，如果宿星华有事，你也脱不了干系，天罡老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你以为你做的一切别人都不知道吗？”

    “是我让你停止收手，还是你自己？”

    墨念之把唇上的血抹下来涂到荀方苏脸上，一寸一寸地描绘男人挺直的鼻子跟那以前让他沉溺的面部线条，他走近男人，靠近他耳朵，耳语道，“我说我收手，师兄会信吗？如果哪一天你的亲亲师弟死了，会不会照样怀疑到我头上来？毕竟他站在那里，哪怕就是少了一根头发，都是因为我墨念之呼吸惹的过错。”

    不待荀方苏回答，墨念之大笑着把血沫吐到地上，离去。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不冷静了，面对喜欢了快近百年的人，他还是轻易能失去控制。

    他们之间，所有有牵扯的人，注定都没有好下场，但愿，当初所有给予过他苦痛的人，都能将他所受的千万倍偿还回来。

    不可能收手，更不可能结束......无论如何，生亦何欢，死又何惜，什么样的未来他又会怕？

    “依老夫看，那小子并没有要跟你为敌的意思。”

    童声响起，当然，是源自腹内丹田的啼血老祖。

    “闭嘴。”

    “老夫我偏要说！如果他真的要与你为敌，大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天罡老祖，或者是其他人，不会单独私下里来找你。而且你刚刚注意到他话里的意思没有，他说如果宿星华有事，你也脱不了干系，这摆明了他是在担心你的安危.......”

    墨念之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疑色，“你这么帮他说话，是为了什么？”

    “我哪里有.......”啼血老祖连忙住了嘴，又换了一副小孩子般天真的笑，“我跟那冰雕的小子又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帮他说话？”

    墨念之没有说话，依然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啼血老祖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你说你这次冒这么大的险，天罡老祖会不会怀疑你？”

    墨念之并未答话，而是指了指前方。

    一个黄石做的水潭前，有个高高的老头子正在跟几个弟子谈话，手拿拂尘，身穿靛蓝衣裳，打扮得是华贵异常，那脸却是十足瘦削，颧骨凸出，腮帮凹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面相。

    啼血老祖刚刚还在“天真”地笑，此刻看到那老天却忽然咬牙切齿起来，“对对对，就是那尖嘴猴腮的乌龟王八蛋拿本老夫炼丹！小子，快去替我杀了他！此仇一日不报本老祖就一日不得安生！”

    “我看他也不过是拿魔修炼丹而已，符合锄奸扬善的道义，也算是从另一方面给正道伸张了正义，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无耻小儿......”啼血老祖咆哮，“你故意气我？！”

    墨念之冷冷的，还之以高深莫测的眼神，“以尔之道还尔之身。”

    世上从来没有身同体会这一说，不是当事人，永远体会不到锥心刺骨的那份痛。说得简单说得轻松，但真正临到自己头上了，才知道什么叫义愤难平。

    啼血老祖不说话了，只能听到暗处里吱吱磨牙的声音。

    回到筵席的时候，天罡老祖略有深意地看了墨念之一眼，“哪里去了？”

    墨念之又拿出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笑嘻嘻道，“回师尊，徒弟在这庭院中走了一遭，觉得这里景色实在是宜人，一是看得入了迷，真不想回去了。”

    天罡老祖笑得看不见眼睛，“那就别回去了。”

    “嘻嘻，那哪能呢，我还要回去伺候您老人家！”

    两个人各怀心思，笑得像一老一小两只狐狸。

    等寿辰一结束，墨念之就将王五打发了走，不让他淌这趟浑水。走的时候，自是给了他不少的筑基功法，给他在修道之路上助了一臂之力。

    因为他知道，如果出身在一个连像样的功法的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里，别说炼成飞升了，就连结丹也遥遥无望，很多碌碌无为的修士，既无机遇也无天赋，就这么埋没在了众生道里。

    墨念之知道这种出入无门的不甘，所以也倒是乐得给王五拉上一把。

    王五这样血性的汉子，你给他一个小恩，他定能能涌泉相报，所以来日墨念之有困，他定当不会袖手旁观。

    按照约定，回去是在三天以后。

    这与天罡老祖说的半个月之后明显提前了，是由昆仑掌门叶秋提出来的，他担心这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天罡老祖转移宝器的，所以，现在自然是越早越好。

    其余门派自然也是认同。

    说实话，对于宝物，墨念之其实并没有很在意，真正让他放在心上的，是自己父亲无故失踪的遗体。

    故而当初散布消息的时候，他就有意透露了宝物在万青秋的墓地一说。香园楼的女修则是说，防止天罡老祖使诈，必须把万青秋的墓地也要挑明说清楚，不然，万一天罡老祖使一招狸猫换太子，也没有办法。

    墨念之感谢她们想得周到，所以这一日，在天罡老祖说带大家去万霞山，说那是万青秋的墓地的时候，有人提出了异议。

    “天罡老祖到这时候了还在诓骗我们，莫不是真心不想让我们窥见那个宝物？”

    天罡老祖皮笑肉不笑，脸色难看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都把你们带到万华宗来了，难道还会骗诸位不成？”

    这时候头顶上空，出现了一个长相陌生的道袍老者，他骨骼清奇，长须白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元婴期高手！

    他表情淡然，干脆挑明了说，“外界都说这万华宗前任掌门万青秋的墓地就在万华宗的后山禁地，天罡老祖却说在这万霞山，这不是摆明了糊弄人呢吗？”

    “是啊是啊......”

    感觉到他所散发出来的灵压，众人都大感心安，看来这时候果然是聚集了不少的高手，这下天罡老祖却是怎么也糊弄不过去了。

    天玄老人狐狸一样的眼睛里闪过精光，此刻搂着他的道侣，面朝天罡老祖，高深地笑。

    天罡老祖气得要吐血。

    到底是谁哪个门牙漏风的把万青秋的墓地地址都透露了出去？要说这背后没鬼，他不信。

    但面对如此多虎视眈眈高手的情况下，天罡老祖天长叹一声，心中愤懑，感到一阵眩晕，再恨也不得不领他们来真正的墓地。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后山，墨念之默默往后退，给这些老怪物们留下发挥的空间。

    后山乃是万华宗境地，有先祖布下的禁制，一般人等不能进入。

    只见天罡老祖念了个口诀，整个后山忽然被一层乳白色的半透明薄膜笼罩，他心念一动，一抹白光飞出。

    “嘭！”白光触及结界边缘，顿时发出响声，同时薄膜上面符文流动，如同长蛇活物，逐渐钻进地底消失不见，薄膜也随之慢慢变得愈发透明，最后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整个后山光景。

    落叶飘零，一个巨大的石碑鼎立，上面刻着缅怀之词，犹如俯瞰悲悯万物的巨大神物。周遭传来倒吸之气，显然是被气势震慑到了。

    “诸位道友，既然来到我万华宗禁地，还请各位道友遵守本宗规矩，勿要乱走乱动，若是触及了禁制，老夫我也束手无策。”

    “天罡老祖说笑了，入乡随俗的道理我等岂会不懂，天罡老祖不必担心......”

    一时之间，气氛诡谲，聪明者很快应下，很多家族宗派也都开始叮嘱弟子注意规矩，当然，也有一些心思不正的兴奋起来了，乱，越乱越好，只要足够乱，未必没有得手的希望。

    墨念之看着父亲的陵墓被一点点打开，眼眸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他无法忘记前世的种种。每一种，回想起来，都令他锥心刺骨地痛。

    上一世，他没有好好地跟父亲有过一天的相处，如今，他的陵墓就在眼前，却依旧无法相见......

    如果天道有眼，就请让事情真相大白......

    众人环视空旷得只剩下一个石棺的陵墓，问，“敢问天罡老祖，那宝器在何处？这一室空空，别告诉我崇光鼎就放在那石棺之中。”

    “这位道友，与其问宝器在何处，不如问，万华宗上任掌门万青秋的遗体在何处？”伴随着石棺棺盖落地的声音，有个女修的声音利落地掺了起来。

    因着这里绝大部分都是男修，忽然闯进一道清丽脆响的女声，倒是吸引了大家大部分的注意力，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是个相当艳丽的女修，穿着碧绿的长裙，她的头上，赫然别了个翠玉簪子！

    她手下的石棺里面竟然空空如也，而底下，则是一个看不见底的乌黑深洞！

    “请天罡老祖解释一下，这万青秋的遗体到底去了哪里？这是万青秋的陵墓，里面却没有存放遗体，还叫什么陵墓？”

    “这......”

    墨念之漆黑瞳孔缩了一缩，碧羽？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