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心有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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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雪花茫茫洒落,天地间尽是一片银白肃冷。
但在房间里,烤着的银丝碳依旧闪着暖和的红光,寂寂无声地燃烧着最后的一寸热量。
谢昭昭安安静静睡着。
身子微侧,脸朝外,十分安然。
而她脸正对着的,是侧身向里睡的高成熙。
自侍妾进府后,纵使谢昭昭默许高成熙能够来找她,却依旧采取某些措施来拉远距离。
比如现在,他俩正中央正好有一方小桌子,隔开二人的距离。
即便相对而睡,两人之间也有一尺距离。
不远,但也不能说亲近。
高成熙其实早就醒了。
他起身好生打量着一桌之隔的谢昭昭,用眼神细细描画她的眉眼。
仿佛下一刻,就要分离一般。
如果谢昭昭醒来的话,她大抵可以见到他此刻的眼神。不似之前或纯澈、或生气、或深邃的样子,仿若月光拂柳的柔情,不知掺杂多少思念。
但她如今仍旧不知沉浸在哪个梦中,或许还在思索昨夜高成熙严肃的样子。
高成熙轻轻伸出手,却是极其克制地没有越过小桌的距离。
同她约定好的事情,他绝不会违背。
他的手指灵活,翻转之间,一个漂亮的结就打好。
纵身体不越雷池,但谢昭昭的长发依旧缠缠袅袅地到了桌下。
乌黑又柔软的发丝,同另一束乌黑又坚韧的头发混在一起,绕绕缠缠,像是不愿分离的样子。
高成熙抚过那头发打成的结,从一旁取过剪刀利落剪下。随后小心翼翼收到香囊里。
他安心睡过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再醒过来,又是那个活得浑浑噩噩的与谢昭昭刚成婚一年的傻子。
只是,昭昭儿,你别想跑。
这疏澜阁的护卫,得替我守住你。如此便罢。
***
这日腊月初二,诚安伯府彻夜未休,只因府中唯一的嫡出大小姐明日将要出嫁。
热爱戎装的姑娘,如今终究披上嫁衣。
唐靖拍拍唐茹的肩膀,不知该和自己妹妹说些什么。
他看着彻夜试妆的妹妹,叹口气转身出去。
只留下唐副将,如今的诚安伯。
诚安伯府没有主母夫人,平时内务大多由唐茹一手掌控。
但如今,大抵是要由诚安伯一人管了。
“茹儿,你且放心出嫁,爹爹这里永远为你敞开大门。”他脸上有几分心疼。
和大儿子自小一同娇宠大的小女儿,如今也终于出嫁,却是要去为人妾侍,放在谁身上都没法放心。
纵使,这个人,是诚安伯。
唐茹静静坐在梳妆镜前,唇畔殷红,她勾唇笑着:“父亲且放心,茹儿自会回来探望父亲。”
上妆的人给她上了厚重的胭脂,白刷刷的一片,偏偏白得诡异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生生衬得这样宁静的夜晚、温和的谈话,多了几分诡谲之意。
诚安伯畅快点点头,“茹儿,那父亲就放心了。还盼你嫁过去,同主母关系好些。”
唐茹闻言,方才的笑有一瞬间停滞,她勾起的唇角平和下来,“父亲,茹儿自会尽力。”
诚安伯点点头,“那就好,茹儿,不论如何,尽量保全自身。如若不顺,便可尽快回归,父亲定会保你周全。”
听得这话,唐茹方才那些仿佛是画到脸上的表情才轰然塌下,露出壳子下的真实情感,
“父亲,茹儿,定会安全。”她郑重地宣誓道。
寂静的夜晚,这对父女俩说着依依不舍的告别话语,却像是上下级般。
外头家养的鸽子在这寒冷的冬天仍旧有很好的照顾,欢快地“咕咕”起来。
枯枝醒鸽,白雪冷室,几点横鸦如刺,而满室红烛更是在这冬天显得突兀。
***
初三日,宜嫁娶,出行。
昨夜还在纷纷扰扰下着的大雪忽停,晴日明朗,看着倒的确似是个好日子。
齐王府将娶诚安伯府嫡长女为侧妃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京城。
更别提娶侧妃和纳侍妾的礼节完全不同。
虽不用男子亲往迎亲,但仍旧需要大办宴席以示庆贺。
乘着唐茹的喜轿晃晃悠悠逛遍大半个京城,才终于算是落了地。
“侧妃请下轿。”喜嬷嬷大声喝唱。
唐茹踩着小碎步,缓缓踏下轿。
只是,原本以为至少该有王爷到府门前相接,但府门寥落,似是只有管家带人前来安排。
连宴席也没有。
喜嬷嬷原本还眉开眼笑的样子,见得这娶亲的夫家竟是这般态度,连忙收敛声息道:
“请侧妃入新房。”
生怕惹了唐茹不快。
不过,她执掌官媒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娶侧室的皇族这般敷衍。
也只好略过其他环节,先把人送进府才是。
喜嬷嬷小心翼翼扶着唐茹入了府,撒了帐,才总算低声道:“恭喜侧妃。”
唐茹挥手示意,一旁的侍女很快送上一包银子。
喜嬷嬷很快离去,只留下这满室寂静。
良久,一旁伺候的侍女总算忍不住出声道:“小姐,齐王府这般对待,简直是欺我诚安伯府无人。”
唐茹却很快喝道:“住嘴,皇室岂是你能多嘴的。”
但尽管这般说,她的手掌还是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一生唯有一次,她最光明正大的婚礼,竟是今日这般草草态度。
她苦笑起来,杜郎,你可切勿为我忧心。
侍女为唐茹所责,很快安静站在原地,陪同她一起慢慢等待。
但直到红烛慢慢燃尽,窗外天色渐白,她们等待的人还是没出现。
而唐茹,依旧笔直地坐在床边,连盖头也没掀。
侍女已经快撑不住了,得了唐茹默许,她斜靠着床栏,一眯一眯地打着瞌睡。
她的表情一直未变,即便是在盖头下,只是,她的手心已经开始渗出血迹。
待到天光将明,才终于有人慢悠悠来通传道:
“侧妃,昨日王爷突发急病,府中众人连夜去请了太医。如今总算好些了。如今,王爷正在王妃那里,等着先见见侧妃。”
这,简直欺人太甚。侍女忍不住将要骂出声来。
但被唐茹阻住。
“如此,便请稍候。本宫的盖头都没掀,还需重新梳妆打扮。”
通传的人一怔,没想到侧妃竟真的一晚上连盖头都没掀,一时不愿如先前那般随意应付。
连忙退身道:“岂敢,还请侧妃尽快。”
唐茹点点头,很快换上一身不出彩的橙红衣衫。
“小姐,之前不是都准备好衣裳了吗?怎的突然换这身?”侍女帮她穿好,却有些不情愿。
唐茹皱眉,“你的话太多了。穿这身,不过是表示对王妃的敬意罢了。”
侍女再不敢多说,给她上了个淡淡的妆容,便径直去了疏澜阁。
路上的风刮得唐茹头发纷乱,而一旁的梅园景致美丽,她连瞧都没瞧,一路向前。
这便是你给我的下马威吗?
齐王,齐王妃。
***
疏澜阁卧房。
谢昭昭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人。
昨日本打点好一切,就等他出去转一圈即可开宴让管家前去照顾。
但没料到高成熙早在初二晚上便做了安排。
说是第二日他要病重一天,即刻让人进宫请太医。
婚宴临时取消。
甚至直接让人在傍晚的时候把他送到谢昭昭这里,一顿忙里忙外鸡飞狗跳。
在受到嘱咐的管家有意无意忽视下,唐茹那头便这样被忽略。
谢昭昭叹口气,不是她无所谓随便心疼人,但唐茹人生的第一次大婚变成现在这样也的确让人同情。
倒不知,会不会逼得她反击?
谢昭昭伸手推醒对面人,很快把拾掇完毕的某人带到待客厅。
几个夫人也早已经候在这里,等着给新侧妃见礼。
唐茹在疏澜阁外候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等到传召。
她身旁伺候的侍女早已经忍耐不住,脸涨得通红。
但唐茹依旧十分淡定。即便,她的头发散乱,脸也红,冷得通红。
“王妃,侧妃已经来了。”嬷嬷低声通报。
谢昭昭点点头,看向堂下。
穿着单薄的橙红衣裳,即便眼下有浓浓的黑眼圈,在这冬日里瞧去却是充满活力的唐茹。
她笑起来:“侧妃,一路辛苦,还请坐下喝杯热茶。”
唐茹连忙侧身行礼道:“不敢说辛苦,多谢王妃赐茶。”
她安静坐到一旁左上首的位置,捧着一杯茶水慢慢饮下。
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谢昭昭见她这般,若有所思。
她打量其他的英夫人、月夫人,这才慢悠悠道,“既然新侧妃也已经入府,就见见府中的其余人吧。”
说完,英夫人、月夫人便听话起身。
结结实实给唐茹行了个半蹲礼,“妾身见过唐侧妃。”
唐茹点点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她先看看谢昭昭,见谢昭昭面上表情并无不妥,这才道:“都起来吧。”
她这样小心,仿佛是被第一天就受到的冷遇吓到了。好一个将说未说的委屈。
英夫人、月夫人已经互相看了好几次。
谢昭昭淡淡扫过她们,笑着道:“这几日王爷身体抱恙,若是有需要,王爷应当会召见你的。你们且莫急。”
又示意一旁的嬷嬷给几个女人各自送上礼物,便挥手让她们退下。
权当看不见英夫人、月夫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女人一多,这事情便麻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