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星端详着小小的雕像, 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想起角和尾巴的样子了, 和这个差不多，不过角要短一点。”

    这尊雕像的角和尾巴, 和他梦中的角和尾巴真的很像，就连质地都看上去差不多。

    “嗯？那不是跟艾因别克亚龙人很接近吗？”李敬轩以为越星说的只是形似。

    越星摸了摸小雕像，然后还给了李敬轩。李敬轩很宝贝这个雕像，也很宝贝“麒麟”这一形象。

    他说雕像的样子才是他心目中的麒麟, 可是星盗团的标志却还是用了大众认识的那个。问他原因, 理由则是他不满意用其他材质画出或做出的麒麟，但按照雕像的标准来又太娇贵, 所以他只做了一个雕像。

    越星歪头靠在李敬轩肩上，带着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期待说道：“是外形、质地、颜色都很像。”

    艾因别克亚龙人的角可不像玉石一样。

    李敬轩明显怔了怔，他抓住越星的肩膀和他面对面，然后看看小雕像又看看越星, 神色中透出点兴奋却又有着苦恼：“可是先不说雕像的样子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就是大众认知的那个麒麟都是不存在的，所以符合你的要求的种族根本没有。”

    越星知道李敬轩大概是在想象自己长角和尾巴的样子, 他随口安慰道：“也不用太着急，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想起自己是什么了。”

    李敬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然后摩挲着越星的发根问道：“怎么才能长出来？”

    “我不清楚。”越星也有点心不在焉，他酝酿着心情准备撒谎。他要告诉李敬轩, 他之所以在梦中哭泣是因为想起了一个亲人的逝去, 没有什么曾经的恋人。

    只是当越星对上李敬轩的眼睛后, 却又愣了。

    李敬轩的眼中溢满了兴奋与期待, 深处还藏着一丝痴迷。

    “其实我想过你的角和尾巴会不会是雕像这样的，如果真的很相似那就太好了，那个样子的你一定很好看。”李敬轩的手在越星发根处流连忘返，似乎这样就能让越星的角长出来一样，接着他似乎又不满足，把手往越星身后伸去了，“说起来上次你的鳞片是怎么出现的？”

    李敬轩眼中的痴迷让越星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他本就乱七八糟的心里忽地塌陷了一大块，整个人都呆呆的，连李敬轩去探究他尾椎的手都忘了躲。

    直到肌肤相触，他才蓦然惊醒，急急忙忙地拉开李敬轩的手：“别趁机耍流氓！”

    李敬轩毫不羞愧地笑笑，然后捧住越星的脸蹭他的鼻尖：“你怎么哪里都这么合我心意？你说你是不是注定了来给我当媳妇的？”

    当媳妇。

    听到这三个字，越星眼里忽然涌出了水雾。

    为什么连这个都这么像。

    越星不明白，明明李敬轩跟那个男人隔了无比遥远的时代距离，可是为什么他们却相像得仿佛同一个人？

    他记忆中的世界，人们的衣着都是广袖宽袍，那俨然是一个无比遥远的时代。那个时代有着被现代当成幻想的修士，有着所谓的修真与长生，那二十年只长了五岁了的他活得久一点似乎也不值得意外。

    他的过去在人类联合帝国无根无影，尚且蕴藏着无限可能。可李敬轩跟他不一样，李敬轩的人生有迹可循，他之前从未与他有过交集，也自然不可能是那个男人。

    神话传说中有转世轮回一说，可人类进入星际时代，早就探寻到了灵魂的本质。灵魂是真实存在的，但转世轮回却只是一个美好的痴念。肉|体死去之后，灵魂会像其他物质那般化作微粒回归宇宙，而不是保持原样进入下一个肉身。

    灵魂消解后的微粒可以重新聚为灵魂，但在重聚发生之前，这些微粒必然已经经历了无数的变化，重聚的灵魂不可能是原来的那个灵魂。

    岁月悠悠中，世间或许会出现两朵相似的花，但那终究不是同一朵。

    所以，即使李敬轩跟那个男人再像，他们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怎么了？”李敬轩不明白越星怎么突然一副要哭的样子。

    “李敬轩。”越星哀戚地叫着，“我想起了我姐姐，她死了。”

    李敬轩替越星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把人按进了怀里。他不能马上劝越星不哭，越星刚恢复这一部分记忆，必须先让他发泄情绪才行。

    同时李敬轩也在心里松了口气，原来越星早上的失常是因为这个。

    用失去亲人的悲伤掩饰了真相后，越星和李敬轩又安然度过了一段时间。二人跟之前一样地讨论问题、去训练场对练、在星网秀恩爱，但只有越星知道，一切都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而已。

    他的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他明白他必须早点做出选择。

    深夜是本该熟睡的时候，不过越星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看着李敬轩的睡脸，他抿了抿嘴，忽地探头似乎是想去吻对方。

    不过当越星的唇将要碰到李敬轩时，他还是停下了。

    他亲不下去。背叛梦中那个男人的愧疚与罪恶感，让他无法继续。

    梦中的那个男人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他也许诺了男人一生一世。即使现在不知道他和男人出了什么问题，但此生他选择李敬轩就是对诺言的背叛。想起的记忆越多，他就越无法面对现在还在和李敬轩亲昵的自己。

    越星越过李敬轩下了床，来到舷窗边看起来外面的宇宙。

    宇宙静谧而又瑰丽，越星坐在舷窗下的长桌上，额头抵着玻璃发呆。

    他和梦里那个男人到底怎么样了呢？既然他们曾经那么相爱，那现在他和李敬轩堂而皇之地秀着恩爱，为什么那个男人不来找他呢？

    远处的宇宙忽然亮起了强烈的光芒，红色的光芒如同云雾般扩散，将星舰这一侧的世界都染得通红。这似乎是什么蕴含巨大能量的星球爆炸了，宇宙中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爆炸发生，壮烈又美丽。

    只是映射到越星脸上的红光，却让他忽略了这份壮美。

    越星抬手轻轻擦拭着被光染红的窗框，心脏在意识到某件事的时候，彻底塌陷。

    他怎么会忘了那个男人的结局呢？

    越星想起了在落月号时，躲在李敬轩怀中度过的那晚。那晚他做了一个恐怖至极的噩梦，他杀了无数的人，还捏碎了一个男人的心脏。因为恐惧，他选择了遗忘，选择了不去思考。

    那时候他以为被他捏碎心脏的男人是李敬轩，以为至少这部分是他在罪恶记忆影响下的虚假梦境。可是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个被他捏碎了心脏的男人，就是他记忆中深爱着的那个人。

    是他亲手杀了那个男人，所以他才成了孤身一人。

    “不……不是的……”越星剧烈地头痛起来，他浑身颤栗着蜷缩起来，陷入了痛苦的无边地狱。

    明明记忆里，他和那个男人即使亡命天涯还是那么快乐，他们一起逛集市、放花灯、吃糖葫芦、在轻快的童谣中亲吻彼此，怎么突然他就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又做噩梦了吗？”

    浑身发冷的越星忽然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抬头，看到了李敬轩温柔的笑容。李敬轩搂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没事了，噩梦已经结束了。”

    在红光映衬下，李敬轩的眼神有点不太分明。越星看了一会，把耳朵贴到李敬轩胸口，听着李敬轩的心跳开始低声喃喃个不停：“李敬轩。”

    “没事了。”

    “李敬轩。”

    “我在。”

    “李敬轩。”

    “嗯。”

    李敬轩沉稳的心跳如同安魂曲，越星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然后再度陷入了安睡。

    李敬轩轻轻抚了抚越星的脸，长长叹息了一声。他那么喜欢越星，恨不得天天跟越星黏在一起，怎么会注意不到他的异样。即使看上去二人的相处还和往常一样，可是他能感觉到越星的心不在焉与迟疑。

    只是他没法揭穿，也不敢揭穿。越星失忆前有恋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是一个后来者，是在越星失忆的时候趁虚而入的后来者，他没有权利去要求越星放弃之前的恋人选择他。

    所以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着越星自己纠结，然后在心有揣揣中期盼着越星选择他，又或者期盼着越星与前一个恋人已经结束了。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期盼实现的可能性很小。越星已经不再不能吻他了，但是他不愿吻他。

    李敬轩把越星抱回床上，然后把自己和他紧紧裹在了一起。

    越星睡醒的时候，李敬轩已经洗漱好了，他飞快地偷了个吻，然后对还在被窝里的越星道：“我去训练场操|练那群混球了，你要是还想睡就继续睡，想我了就来训练场找我，嗯？”

    李敬轩说话的时候，手还轻抚着越星的唇，越星被他弄得有点痒，下意识地拍开了他的手。

    这样的动作算得上打情骂俏，李敬轩笑了一声，又按住越星的手蹭了蹭他的头发才离开。

    越星的头发被李敬轩弄得乱七八糟，他一边用手梳理着，一边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不过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却又停住了动作。

    刚才的打闹让他觉得温馨又快乐，可是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了。他放不下梦里那个男人，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愧疚。

    只是说起拒绝李敬轩，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越星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迷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自己的头发，忽然就有了个想法。

    要是李敬轩只是因为他的长相符合审美才喜欢他的，那他是不是能换个样子让李敬轩不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