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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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浪与绵绵的的甜甜相爱故事  她性子一旦倔起来, 想的难免偏激了些, 这点甄素泠自己也知道, 可是一点没有从那牛角尖里钻出来的打算。

    独自卧在榻上, 也不知因为小日子的缘故又或是别的, 那张素来没什么大变化的面容上难得现出了几分脆弱。

    她委屈。

    这都多久了,程庭朗那个死人,嘴上说得好听, 什么对自己痴心一片,自己是他心中的皎皎明月光, 看上去宛然高贵, 神圣不可侵|犯……可现在呢?人影不见一个,遇见危险还是靠她自己解决的,他说不定还在北疆跟蛮子谈生意谈的正起劲!

    想到这里, 甄素泠内心愤愤,余光一瞥, 正好看到被褥上绣着鸳鸯戏水的水粉缎面, 顿时委屈更甚,伸手就揪住那缎面, 冲着那雄鸳的鸟头处泄愤似的轻锤了好几下。

    登徒子,还不赶快来接自己!不知道迟则生变吗?

    现在她的确有几分自保能力,可那是在别人掉以轻心的情况下,随着出坊日子的临近, 她的处境就越危险, 到时候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甄素泠根本不敢想。

    花嬷嬷的耐心是有限的。

    可若是因为这样就让甄素泠卑躬屈膝的哀求老鸨讨其欢心……她做不到。

    生来就是副硬骨头, 上辈子的硬气因为明晃晃的扎在外面,刺痛了别人的眼,就被生生给磋磨掉了,这一世她将执拗藏在骨血中,完美的隐匿起来,不让任何人得见。实际上她还是她,即使变成卑贱的奴隶,仍咬着牙不肯吐出一句求饶之语。

    胡思乱想半天,身体的不适让甄素泠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睡着之前,鼻端嗅进的安神淡香,令她的心情逐渐平缓下来。

    调香之技,还是在进了程府之后才学会的。

    见她因着彩绣坊的往事心气郁结,时常闷闷不乐,程庭朗从各处只要搜罗来了好东西,都一股脑的送到了她这里,期望讨个欢颜。不管是古玩真品、名家字画、孤本典籍还是外族的一些新奇玩意,程家门楣高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可以说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弄不着的,甄素泠面上冷淡似乎不买他的账,内心却对他送来的一册孤本《调香谱》起了些微兴趣。

    《调香谱》是前朝著名的调香娘子荀隐娘所著,世间只此一本,也不知程庭朗是如何弄来的。里面不仅记载了一百五十八种不同香味的香料调配秘方,还有一些植物间互相冲克的忌讳以及如何遮掩特殊植物的气味的方法,甄素泠闲来无事,就自己试着仿制些香出来。

    本来她学这个也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好熬过这无趣的、没有盼头的早晚,可她学着调香之后才发现,自己在这一道上似乎颇有天赋。

    短短时间内不仅能够仿制出荀隐娘的所有香谱,还能无师自通的混出别的香来。而对只有半味香料之差茉芙香与绿明香,她轻嗅后也能轻易地区分二者。

    这个消遣,对她打发时间很够用。

    甄素泠记得自己明明因为腹痛睡着了,可再次睁眼,夏日微风轻拂过面颊。水晶帘动,发出轻微的珠玑碰撞声,外面水池子里一片墨绿,洗水亭中自己背对池塘而坐,单臂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视线所及之处,园子里各色的花,红的黄的粉的,在日光的照耀下大朵大朵混杂着开放,叶片翠碧欲滴,叶茎笔直有力,一片万物生长,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明明是程府,自己这是又做梦了?甄素泠疑惑。

    下一刻,甄素泠好像想起些什么,恍然大悟。曾在程府经历过的事,如今又以梦境的形式翻了出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呼,甄素泠不由自主地起了身,身体仿佛被人控制了般,慢悠悠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绕过花木掩映的地方,眼前豁然开朗。地下是打翻了的托盘,身段纤弱的婢女半倚在程庭朗的怀里,一张俏脸羞的通红,半晌才反应过来般,结结巴巴道,“谢……谢谢少爷。”

    说完她急忙起身,脚下不知是使不上劲还是怎样,身子又是一歪直接朝地上摔去,程庭朗下意识地抬手,一把将其扶住,两人眼神对上,婢女看着眼前的芝兰玉树的少年,脸色更红,谁都没有率先开口,一时气氛暧昧不已。

    一出常见的英雄救美罢了。甚至因为两人的地位差异,往后程庭朗极有可能欠下一段缠|绵的风流情债。

    甄素泠没什么表情的瞧着这出好戏,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就在她转身想走时,情势陡转。

    娇俏的婢女绞着手指,尝试性的靠近程庭朗,就在她的手即将勾到主子的衣角时,程庭朗主动将手覆在她手上,同时嘴上淡淡道,“里面是什么?吹箭还是毒针?”

    听完,甄素泠蓦然停下了脚步。

    她扭头看去,婢女脸上瞬间羞红尽褪,神情转为狠辣,还未将话说出口,手上动作顿时被程庭朗反手一剪,两人来回不过两三招,程庭朗就将其制服,扔麻袋一样的随意扔到了地上。

    他目光如炬,看了一眼滚落至地的吹箭,又将目光转移到杏脸桃腮的婢女身上,不屑道,“嘁,就这点斤两长相,还敢胆大包天地来勾引爷。”

    说完,他不知想到什么,又一掀长袍蹲了下去,捏着对面人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长相,接着评头论足道,“腿短身长,比例不好,皮肤不够白,眼睛也没她的有神,嘴更是差的远,唔……她像五月里娇嫩的樱桃色,令人一看仿佛就能闻到香甜的气息,诱人采撷,你再看你……”

    甄素泠站在远处听着,脸如火烧,程庭朗说话就说话,后面那些说的是什么东西!他言辞之间对自己的狎|呢意味令甄素泠难堪不已,下意识地就咬紧了唇。实在听不下去,偏过头对还在滔滔不绝的某人咳嗽了一声,抬脚便走。

    话音瞬间戛然而止。

    走了几步,她眼角余光瞥见一人朝自己大步追来。

    程庭朗脸色焦急,追上甄素泠后顾不得身后的细作如何,拦在心上人面前对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甄小姐留步,我……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那个婢女是别家派来的细作,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我发誓!还有,我只是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我保证自己完全没有恶意,看着你的时候想着的也不是亲你……对!一丁点儿也没想,我……我再次发誓!”

    甄素泠听完羞愤不已,心说你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她竭力保持着面色冷淡,可耳朵尖还是烫的厉害。

    她的沉默令程庭朗更加慌乱,下意识地向美人伸出手,有心想补救些什么,甄素泠却因他的动作仿佛受惊了一般,一扬衣袖,袖袋里的香粉纷纷扬扬的撒了出来飞扑在程庭朗脸上,迷住了他的眼睛令他泪流不止不说,还呛得他不断打喷嚏。

    “登徒子别过来!”说完,甄素泠急忙想要离开。

    就这样,程庭朗还闭着眼睛,无头苍蝇一样坚持对甄素泠喊到,“甄小姐你……阿嚏!你别走,听我解释……阿嚏!”

    甄素泠置若罔闻,逃也似的离开了。

    走到尽头,甄素泠突然想起有一次听下人无意中说起,他们说程庭朗似乎对凝枝玉琼过敏,一接触这种花,就会浑身起红疹。

    而她刚才胡乱撒出去的香粉,恰好就有凝枝玉琼研成的粉末。

    鬼使神差般的扭过头,只见喷嚏不断的少年已经哪里不舒服般,如同猴子一样,浑身抓挠起来。

    当天晚饭时辰过后,程庭朗再来,已经出了一脸的红疹子,他有意遮住自己狼狈的样子,颇不自然地再次向甄素泠道歉,望着甄素泠的脸色,他试探性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看甄小姐对调香之道见解颇深,之前撒出的香也不同于市面上的任意一种,不如这样,我们合伙开一个香料铺子,甄小姐负责调香,我命人将小姐调的香扩展来来,卖出去得到的利润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甄素泠待在程府,吃别人的喝别人的,未免心里不痛快,程庭朗此时的话令她心中微微一动。

    调香挣钱?

    她抬眼瞧着满面红点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语气慵懒道,“我看之前那个香就很好……”

    程庭朗听完,眉毛跳了跳,脸上似乎又开始痒了。

    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带上一丝赞美,“……的、确、挺、好,”几乎是咬着牙夸赞完那掺了凝枝玉琼的香料,再往下接着说,也就没那么艰难了,程庭朗神情逐渐正经起来,“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当做香料铺的试水香料。”

    甄素泠:“什么名字?”

    程庭朗思索了一会,“不若就叫绵绵香,那香味绵而不散,余味悠长,这个名字十分适合。”

    甄素泠听完这话,不知为何脸色再次变得不对劲起来,她扭过头不再看程庭朗,冷声道,“慢走不送。”

    程庭朗一头雾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他有心想问清楚,可甄素泠已经利落地起身朝里间闺房走去了,他若是再跟,就真成登徒子了。

    左右踌躇一会,见甄素泠并没有出来的打算,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殊不知里间卧室里,甄素泠靠坐在绣床旁,揪着床边的络子,脸上神情是又气又羞,哪怕她明白程庭朗其实毫无错处,可还是带着羞赧将其在心里唾了个百十遍。

    叫什么不好,非叫什么绵绵香,不要脸!

    她的小名,就叫绵绵。

    她说要穿荣华布庄的衣裳,也是为了间接的传递消息,好婉转的告知程庭朗自己就在烟阳,方便他更快的找到自己,结果现在口信被打回来不说,还遭了人一番轻视。

    自觉无颜见人的甄素泠醒来后也不叫嚷哭喊,只伏床自顾自呜呜地啜泣,声音哀而绵,时不时还抽泣几下,似乎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不明经过的旁人见了她泪水涟涟的模样,也感觉心口发堵。

    金铃同样是满腹心酸,说的口干舌燥也劝不住美人垂泪,只能叹了口气,尝试性的端来一盘酸梅。

    她跪伏在床边,看着满面泪痕的甄素泠,柔声道,“主子,你不是最爱吃梅子了吗?奴婢给你端了一盘,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奴婢保证绝不多嘴。”

    这话说完,只见本来一味埋头抽泣的甄素泠,泣音慢慢小了下去。

    甄素泠抬起朦胧泪眼,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哭的一团浆糊的脑子逐渐变得清明,现丑于人前的没面儿也因为这个似乎能勉勉强强地暂时压下。

    盯着盘中的梅子,美人的目光一动不动,甚至都忘了继续抽噎,金铃自然注意到了这点,她将手中的白瓷盘有意左右移动,甄素泠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随着来回频转,惹得金铃唇角忍不住悄悄上扬。

    甄素泠看着那盘中躺着的圆胖乌梅,觉得它们此时一个赛一个的可爱,她快速眨动几下眼睛,滚圆的泪珠也因此瞬间跃过长睫,替那张芙蓉面新妆了两道淡淡水痕。

    只是明明心动,却迟迟未见伸手。

    金铃捕捉到主子眼里的挣扎,露出一个无奈纵容的笑,她拍着甄素泠的背,劝慰道,“吃吧,主子多日不曾食梅子了,今日不妨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