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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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三大才子,风姿翩然,丽奇清三分天下。

    长安苏持秋,笔力端正大气,正是丽字当家。二十岁那年研墨提笔,一展牡丹长卷,铺开一路功名花团锦簇。

    徽洲宋闻风,喜画扬花,一笔倾城,二笔倾国,扬扬洒洒数笔乾坤,章法奇乱,书法奇臭,却是惊世奇才。

    最后一位顾识尘丹青绝尘,一幅空谷幽兰名曰留十步,复本无数,举国相传,只道是孤兰凭好骨,开卷有芬芳,掩卷举十步,仍疑有衣襟生兰,袖口带香,不禁回头顾。

    裕王独子赵怀赋研得墨品得文,门下墨客无数,尤其一个苏持秋,近日又是一幅无题牡丹开遍长安,无人不称冠绝红尘,只是红尘已无题相匹。

    然开到老赵王手中,却只得冷冷一哼,“调脂弄香妄识尘,不过如此。”随手便递给儿子一幅顾识尘的兰花。

    赵怀赋展卷看来,只觉有兰卧纸,旁书四字不如路草,似长风游走空谷,潇潇然,浩浩然。苏持秋探头一看,“陌陌阳关路,东风扫落尘。这是谁的朱笔,倒是点得妙。”

    眼见老赵王六十寿宴在即,例年保留节目泼墨茶会却主位空缺,只道是往年主推的苏持秋,再提笔已是赵王案上开败的黄花。

    赵怀赋闻言不语,下徽州寻宋闻风,未果,妹妹赵知深建议他上空谷寻顾识尘,他只一笑便折回长安,继续品苏持秋的牡丹。

    于是一夜月上中天,赵知深端了碗莲子羹推开老赵王的门,赵王不在,桌上只零散摊了几卷画。老管家上前叹道,“小公子喜兰,就有顾识尘为他一生画兰。小公子最喜扬花,次喜兰花,可顾识尘还是为他一生画兰。小公子说不回来,小姐你说顾识尘会不会来?”

    裕王其实有两个儿子,嫡子赵怀赋与女儿赵知深一母同胞,母出名门,次子赵韵流之母疑与人有染,赵怀赋之母逼其自尽,半年后韵流外公踏雪而来,携外孙远走空谷。

    赵韵流走的那年冬天下了两场雪,第一场雪迎来了还是少年的苏持秋,第二场雪刚落下,赵知深便一人一马上了空谷,半年后回到王府,对着静立看顾的老管家说韵流哥哥有一个姓顾的师兄,从此便再也未提空谷。

    再之后,有兰动长安,老管家方知小公子那个姓顾的师兄,原来叫顾识尘。

    这日赵怀赋陪表妹于昭兰上月老寺求签,二人竟求得同一签,侍卫赵凭武垂眼一瞥,炉香袅袅,隐约是几字镜花水月梦中尘。

    赵怀赋只随便看了一眼签文,便轻轻一掷,再从于昭兰手中接过签,细细打量了一番,看着她眼睛笑道,此签妙哉。

    于昭兰顿首一笑,半垂下眼,看着赵怀赋一尘不染的靴子一转便出了寺门。阳光哗啦啦泼在身上,眼前白花花一片,晃眼得发盲。恍恍然只听见赵怀赋似是走了几步,便停下对身边人低声道,“叫老周把礼单准备好,下月初八就要到于家下聘了。”

    赵怀赋回到王府时,苏持秋还在画画。他静静站了半晌,正欲转身离开,苏持秋却一回头,笑道,“最近有一家画铺竟明目张胆仿各家名画,听说我那副无题也被仿了出来,有趣的是竟被冠上了名。”

    赵怀赋也笑道,果然有趣,那便去看看罢。

    待到画铺门前,赵怀赋停了停,指了指匾额道,“曲有误,周郎顾。莫非不是周郎是苏郎?”苏持秋摇头苦笑,“这还没进门,公子就取笑我了,原来这铺子连匾额都有几分能耐。”

    赵怀赋也笑,“是持秋在怪我看惯了天庭的牡丹,不知珍惜,故来罚我看庸脂俗粉。”语毕在掌上轻轻一敲扇柄,先迈了步,苏持秋笑望着他走进画铺,直到那背影已没入门里好一会,方才回过头与赵凭武相互做了个请的姿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铺内陈设很简洁,墙上挂了几幅画,掌柜案上摊着几本书,案后坐着一人半低着头,正懒懒在看书。赵怀赋看了一眼,只看到他头顶乌黑的发。午后充沛的阳光投在他身上,也只似寥寥几笔,有些旧日的昏黄。

    苏持秋已走了几步,细细打量起了画来,走到一幅岸堤扬花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看来看去还真没有一幅仿得像,这幅鱼水欢是宋闻风的成名之作,春风作鱼扬花水,旖旎之至,却生生仿成了春风水扬花水,二者融成了骨血,着实少了几分活泼调笑的情致。”

    赵怀赋闻言一笑,“有些意思。”看了看案旁人,却见他仍旧半垂着头,半晌,翻了一页书。

    苏持秋又走了几步,在一幅牡丹图前负手站定,半晌方才侧头轻声道,“这幅惊洛阳仿的是谁家手笔?”

    那年轻人眼不离书,伸手往案上一摸,摸到一个算盘,道,“二十五两,苏持秋。”

    赵怀赋上前,顿了顿,道,“粗看之下倒教人认不出了。”

    赵凭武笑道,“这牡丹仿得不像,名字却有几分味道。苏公子一只笔,当得起洛阳牡丹的一惊。”

    此时却听得那小仆又翻了一页书,懒懒道,“长安一朵憨牡丹竟大言不惭自称花冠,洛阳牡丹自然要一惊。”

    赵凭武脸色一沉,道,“这位公子说话有些过了。”

    苏持秋看了赵怀赋一眼,沉吟一会儿,道,“请教这位公子,这长安的牡丹有个什么错处?”

    那年轻人也不抬头,依旧盯着手中的书道,“倒不是有什么错处,只是集了尽数牡丹各色娇态,木然一朵跃然纸上,好听是手泼牡丹,不好听是手刃牡丹。”

    赵怀赋上前笑道,“虽说公子的言论在下不敢苟同,但现今真言却也珍惜。在下此来也是想请你上门做个生意,不知顾识尘的留十步,你仿不仿得了。”

    案旁人闻言抬头,目光如水,眉梢眼角是陈年的温馨,赵凭武一滞,不知怎的想起离家那年,有初秋的风穿过稻谷从,自己躺在麦浪里打了个呵欠。

    赵怀赋眸中不辨神色,苏持秋望了他一眼,又看向案旁人,淡淡一笑。

    案旁人拢了拢桌上的书,随口道,“也好。”

    赵怀赋不料他答得如此干脆,顿了一下,遂道,“在下裕王府赵怀赋,还请公子来府小聚作画,请教公子姓名。”

    那年轻人放下书,起身道,“张三李四又如何。”

    却听嘎吱一声,原来是风轻轻推了一下窗。

    他微微一笑,走出案旁,一身衣服已有些旧,却是十分整洁,“曲南风。”

    苏持秋跟着走了两步,问道,“不知这顾识尘是个什么价钱。”

    那人笑得懒洋洋,“顾识尘那株兰上上下下都是错,收十两都嫌狼心狗肺,五两不讲价,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