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光临我们……哈嗯……平湖城博达纳米材料公司。”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很困的模样。一手扶着门框，一推了推眼镜，半睁半闭着眼睛看了看玉生，说道：“先请进吧。您需要什么样的材料？”

    玉生走进屋，里面温湿度适宜，空气清新，家具器械的款式都算是十分现代化1的。

    她坐在沙发上，茶几的中心陷了下去，然后又托着两个杯子升了起来。

    “铁观音，不是很浓。”戴着金框眼镜头发微微烫成紫色的年轻女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坐在了她的对面。

    玉生礼貌地端起杯子抿喝了一口。但作为一个习惯于饮茶的中国人，她敢保证这种味道奇怪的树叶绝对不是铁观音。可能后银河已经没有真正的铁观音树种了。

    不过幸好曲率飞船的数据库还够大，她又曾经有过把各种喜欢的物种的基因组都搜集起来的爱好，所以对于后银河已经失去了许多物种并不是非常遗憾。

    “我其实是想要用纳米纤维管镶嵌在基板上，制成某种路径。”玉生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摊开放在茶几上，“这是图纸，不知道阁下能不能做得出来。”

    年轻女人拿过图纸看了看，微微蹙眉：“6000nm……500nm……10nm……这路径的连接方式还真是有些奇怪——请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生物工程。”玉生坦诚而笼统地解释道。

    做材料的年轻女人并不了解生物，点了点头又问：“精度要求怎样？用碳纤维行吗？”

    “至少是在5%之内。”对于后银河的技术水平她已经初步了解，所以期望值并不是很高，“别有断路和泄露就行了。”

    “5%呐……这未免有点儿难。”年轻女人吹了吹额前紫色的一缕短发，“可是很费时间啊。行吧，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来，估计得有个一个星期才能做好……唉，也不一定能做得好。”

    的确，对于依照目前的后银河工艺还没办法完全控制生成的碳纳米管的直径和形状。在生产出一些“种子”纳米管之后，需要通过人工电镜挑选符合需求的样本，再通过强酸超声波和严格的催化剂路径，制造出符合图纸形状的一段纳米管。而且由于这些管子实在太细，压根没办法拼装，所以这一切必须是在同一块基板上完成的。

    过程中会有各种各样的不确定因素，首先在随机制备纳米管的时候，就有可能完全不含有符合需求的样本，而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有用的样本，把它分离出来放粘基板上也是一件很费工夫的事情。在之后的制作中，又可能因为技术不过关或者疏忽大意，不小心错了一点，一整张板子就作废了，还得返工。更何况这家公司恐怕也不常接这样的工作，开始肯定会出不少失误。

    “非常感谢。”玉生真诚地对她微笑道。

    “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得用这么一块精细的路径板子？”年轻女人问道。

    “只不过是体外培育器官而已。”玉生回答。

    年轻女人的眼镜就这么掉到了茶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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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拿自己结合了四大文明上千年智慧的技术和后银河战后重建并不成熟的科技相比，实在是有失风度，但被后辈小小地崇拜了一把，还是令人心情不错的。玉生走在平湖城的大街上，面带愉悦的微笑。

    她倒不急着回去。反正是跟镜莲说了，自己赶不上吃午饭，若是现在回去就要让镜莲多做一份饭手忙脚乱，还不如在这个有免费伙食的大城市里多呆一会儿。

    说起来，平湖城比起她那个小村庄不知道发达了多少，又很近，为什么村里的人不往城市里移民呢？其实这和后银河的人口管理方式有关。

    后银河在同一地区内共产得确实十分彻底，但中央和地方、城市和农村的两极分化十分严重。为了避免人口都往发达地区拥挤，政府限制了人口的移民。人可以从发达地区往欠发达地区移民，这受到政府的鼓励和当地人民的欢迎，但却禁止从欠发达地区移民到相对发达的地区。也就是说，你可以从平湖城移民到周边的小城镇，也能从小城镇进一步移民到乡村、到其他周边行星的乡村；但你不能从临近乡村移民到城镇、到平湖城，也不能从中周的乡村移民到其他行星上的更为发达的城市。

    欠发达地区的人也可以申请去发达地区出差修学，以吸收先进科技缩小地区差距。借住也是可以的，不过要在三天之内办理完修学或出差手续，否则将被当地所有旅馆公寓及民居等拒绝，而且离开美好的家乡（在后银河人看来）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越发达的地方对于外来者的疑心就越高。玉生在中周的这个小村庄没有遭到拒绝，事实上是因为她已经先工作了一整天，在工作中通过她显现出的专业水平得到了当地居民的信任。而对于那个县的城镇居民而言，没有真正的学历或者身份证明恐怕是很难获得新户籍的。对于有幸出生在平湖城的人们就更是如此，平湖城市政府大概只会把户籍发给具有高能力和正当移民理由的城镇居民。

    当然，所有的法律都管不住想要违法的人，而之所以后银河没有中国那样强大的政府却也没因为共产主义而陷入一片混乱，重要的是后银河居民的自觉。似乎大家的生活——无论是在大城市还是农村——都轻松有趣令人愉快，而且在没有什么利益可以追求的情况下，人们剩余的精力都放在了科研和其他有益发展的活动上面，心态积极平和。

    都很高兴……玉生有些好笑地想到，莫非是奠基者效应的缘故？银河湮灭之后的人类社会，无论是新世界还是后银河，至少在表面上都是快乐平和的乌托邦。

    莫名地，她想要看看后银河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