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只是早上这些孩子家里大人忙，我顺便给他们做一顿饭，他们吃了好去上学。”穿繁复花纹长裙的男人说道，脸上带着温和淡雅的微笑。

    哦，原来只是早餐托管。玉生点点头，又有些抱歉地说：“那在下今天可真是叨扰了。不知这顿伙食的价钱？”

    男人却像是很吃惊的模样，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磕绊地说：“您……您怎么能提价钱呢！不过是早餐而已，又怎么能管别人要钱呢。”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仿佛提到价钱就是侮辱似的。玉生连忙笑笑把这事放过去，只当是农村风俗好客如此。

    她咬了一口烧麦。糯米粘稠，猪肉香浓，烧麦依然是前银河系文明的烧麦，味觉记忆的迷因不曾改变。

    “挺好吃的。”玉生微笑着赞美道。这位心灵手巧的“盲少爷”脸颊微微红了红。

    她一边咬着烧麦，一边又四处看了看貌似二十世纪的小院儿。这地方可真不像是新世界，新世界就算科技退步，但也没有退步到这种地步，至少在农业上都是机械化了的，哪有这种小农精耕细作时代的建筑？

    她又想到，这儿是个做旅游业的小组织也说不定呢。毕竟民族文化保留如此完好，东西也好吃，卖山卖水卖文化，一样赚钱。

    不多时，这群小孩子便吃饱了，还剩下两个烧麦，这位“盲少爷”给玉生一个自己一个。孩子们吃完之后，又簇拥着“盲少爷”要橘子吃。

    最后这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是一人拿着一个拳头大的橘子出的小院儿，几个大一点儿的女孩子跟“盲少爷”告别之后便急匆匆地往南边跑去。

    “快跑！快跑！上学迟到了吧！”

    “都怪盲少爷的烧麦太好吃了，害她们都迟到了。”

    “切，她们跑的贼快，哪次迟到过？”

    “对，她们跑得比我家的狗都快！”

    剩下的男孩子和还没上小学的小女孩们都笑嘻嘻地议论道，直到那几个女孩子跑得没了影儿，他们才又把兴趣点转到外来的玉生身上。

    “哎，你们说‘小白脸’该去做什么工作啊？”

    “去抓鱼呗，正好是该收鱼的时候。”

    “说的也是，不过她会抓鱼吗？”

    “不会就学呗……”

    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过来拉了一下她呢子大衣的下摆，于是这剩下的五个小孩子就像簇拥着“盲少爷”一样，把她拉拉拽拽地带到村庄居住地的边缘。

    天已大亮，但一路上并没有几个人，恐怕都去工作了。玉生来到山脚下，不禁为大自然的壮丽和人类的古老智慧赞叹。天如此之蓝，蓝得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蓝水晶，天上的白云又像是一盆水中的白絮，飘得仿佛没有重量。蓝天白云倒映在田野里的池塘上，塘中不时有肥硕的鱼冒出头来，塘边的桑树树叶被微风吹得沙沙地响着，露出藏在叶片中紫红的桑葚。

    远方的梯田如同一条条翠绿的带，又像是繁复的绿色颜料块儿，铺盖着低矮的山。那山连绵起伏，半环绕着这个小小的村庄，如同一个巨大的子宫保护着它，沉睡在山间的小村庄恬静而安详。下过雨，空气中尽是清新的水汽。

    小孩子们拉着她来到梯田旁边，此时田里已经有很多女人开始捞鱼了。那些女人都穿着领口绣花的单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裤腿挽到膝盖，拎着鱼笼下到梯田的水里，去逮那些已经长肥了的大鲫鱼。

    玉生曾见过这种养殖方法。种糯稻的梯田里同时养殖鱼和鸭子，形成互利共生的稻鱼鸭系统，是小农经济时期中国南方人民发明的古老的农耕方式。后来随着农业机械化，稻鱼鸭系统已经消失很久了，没想到在这里却能见到古老农业形态的还原。

    “殊阿姨！殊阿姨！”小孩子们对其中最大的一块田里的中年女人叫道。

    中年女人殊抬起头，朝他们和蔼地笑了笑：“呦，你们怎么到田里来了？”

    她穿着白色的衬衫，皮肤晒成了浅棕色，不过总的看起来还挺端正，大概算是这里的一个典型的女人形象。

    “盲少爷家的小白脸要来抓鱼！”孩子纷纷说道。

    玉生黑线：这叫个什么称呼？她看起来就这么像吃软饭的吗，不仅是“小白脸”，还是人家家的“小白脸”？！

    “别胡说。”殊笑着轻声呵斥道，然后抬头看了看玉生，友善地说，“阁下曾经抓过鱼吗？”

    “啊……并没有。”玉生似乎有些尴尬，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刚来这里就被弄过来干活儿，又觉得这和她白吃了一顿早饭有关系，“不过大概差不多知道吧。”

    “那行。”殊很是放心地扔给她一个鱼笼子。玉生接过，那上面的水还没干，滴拉了一身。

    “小白脸会抓鱼吗？”

    “可别让鸭子啄了。”

    “咱们看着点儿，别让她滑到泥里去。”

    玉生嘴角抽搐，这都是什么话！

    不过竟然能看到这样古老的农业模式，她倒是有心情体验一番，便把呢子大衣脱掉放在一边——这天儿已经是初夏，亏她还穿着那样的衣服。又把板鞋脱下来，挽起牛仔裤的裤腿，小心地走下垄去。

    稻田里的水十分清凉，田底的淤泥感觉上温度稍高，而比最好的天鹅绒还要软。这一刻玉生真的爱上了这个新世界之后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