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吴慧媛弯腰、脱鞋，缓缓走进他的家。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站定在屋子中间，抬头扫视着二楼，他的电脑开着，屏幕发出淡蓝色的荧光，而钢琴盖安静的合着，旁边是灰色的床榻，被子没有好好叠起来，只是随意的掀着，吴慧媛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好久没有过安心踏实的睡眠了。

    “您……要喝点什么吗？”李善宰并不靠近，只倚在门边望着她的侧影。

    “噢，”吴慧媛回头，“想喝水。”

    “嗯，您先坐这吧。”李善宰走过来，顺手把妈妈的空床拍拍干净，尽管那里一直就很干净，示意吴慧媛坐下来，找了杯子倒水。

    “退学申请书，我给压下来了。”吴慧媛从包里拿出白色的信封，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一点，漂亮的眼睛却垂着，避开李善宰投来的惊异目光。

    “那个，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李善宰并不去接，眉头拧在一块儿，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他性感的嘴唇抿了抿，说不出口。

    吴慧媛挑眉，“不明白吗？”

    “……”他委屈着低着头，难受。

    “说说你要退学的理由。”吴慧媛看着这样的李善宰，心疼着，无奈着。

    李善宰深呼一口气，“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您继续陷在那黑色的权利漩涡里，看着自己爱着的女人做着高贵的奴婢，可我除了弹琴，什么也做不了。”

    “就因为这样吗？”

    “这些还不够吗？我不知道老师您这半年是打败了多少人才做到代表的位置，可是您不觉得这样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吗？权利，钱财，地位，这些的，您拥有着但觉得开心吗？”李善宰小心的措词，心里堵着，泪盈于眶。

    吴慧媛站起来，定定的看着他，呵，她的善宰，真是羡慕着他的单纯无暇啊。

    她嘴角勾起一丝细微的苦笑，早已作茧自缚的自己，如今想要彻底脱身谈何容易？但是这些肮脏的淤泥，怎么告诉他？“李善宰，你追求的仅仅只是我吗？”吴慧媛逼近一步。

    “什么？”李善宰不明白她这话的用意，不安的看着吴慧媛，狭小的空间内，她身上的清冽气息已经充斥了他整个大脑。

    “你上学、比赛都只因为我吗？”吴慧媛再步逼近。

    “……”

    她的火气渐渐聚起，李善宰的退学申请令她焦急失措，“你是男人吗？你的人生只为了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吗？嗯？！”

    李善宰有些惧怕她这样的气场，她因为激烈的话语胸口有些微微的起伏，她的脸因为生气的缘故涨红，她的样子看起来性感极了。李善宰的思绪忽然有点飘走，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嘴唇，那“狠狠的教训”的味道，犹如发丝细细搔过心尖。

    “你只是一个学生，好好学你的音乐你的钢琴就够了！你可以不认同吴慧媛，没有关系，你可以离开我，但是不能因为我而离开音乐。一肚子的才华准备就这样丢弃在垃圾篓子里了吗？嗯？”她有点儿的激动了，心底的痛惜感越发的剧烈，只要一想到她的善宰因为自己而要放弃的音乐天份，就觉得百爪挠心。

    可他是那样的固执。

    李善宰被逼得退后一步，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想要堵住她嘴唇的冲动，

    “第一次想要放弃钢琴，因为妈妈离开了我，琴声让我痛苦无比，因为那是妈妈一直听着的琴声，老师您却让我回来钢琴世界，我因为老师回来了，灵魂和身体也都享受到极致的快乐，但是却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简单，您就算在我眼前，我都觉得您与我之间离着宇宙银河那么远，没有吴慧媛的音乐世界，孤独会把我逼疯。”他喃喃的叙述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迅速的擦掉，“我不想像姜教授一样，默默的躲在您的身后，眼睁睁的看着您与她们缠斗，然后享受着您带来的成果。我无法做一个这样的男人。”

    吴慧媛紧紧抿着薄唇，眼眸也开始泛红，“如果我跟你走，你有能力摆平这一切吗？”

    “……”

    “李善宰，你并没有带我走的能力。”

    李善宰有些懵，她口中的一切，究竟是一个多么巨大的网，他确实从来没有彻底知道过。怔怔的望着，吴慧媛倔强的眼，我的爱，到底是包不住这个女人的全部。

    他憎恨这个无用的自己，憎恨到想要掐死自己。

    他两眼中的热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涌了出来。

    吴慧媛面对着李善宰这样的眼神，感觉到心脏被人撕开一般疼痛，她别过头去，强忍住满眼的潮，讲手中的白信封狠狠的撕得粉碎，转身顺着铁梯爬上二楼，熟练的掀开他那架钢琴。

    黑白相间的琴键，迎来一双久违的手。她素净纤长的手指轻轻落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随着第一个音符骤然响起，连续四个强有力的音，向着沉重的命运重重的敲开门，激昂壮阔的曲调在狭窄的房间内引起强烈的回响，吴慧媛的手指飞快的弹奏着。

    李善宰也被这样的琴声震撼住，c小调第五交响曲，他从来不知道吴慧媛还弹过这首曲子，贝多芬的话出现在脑子里：“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他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这是老师要对我讲的话啊……

    耳聋以及爱人的离去之后，贝多芬在一生之中最痛苦的时期，写下的曲子……

    【“强光射穿这个地区的夜幕，同时我们感到了一个徘徊著的巨大暗影，降临到我们头上并摧毁了我们内心的一切，除了那无尽渴望所带来的痛，一种让在欢腾呼声中燃起那份喜悦倒下逝去的痛。这份痛在耗费爱、希望和喜悦却不将他们毁灭的同时，让我们用尽所有的激情迸发出一种全身心的嘶声呐喊。唯有经历了这样的痛，我们才能坚定地活下去，成为灵魂的坚定守望者。”】

    吴慧媛沉浸在琴键里，激烈的情绪随着第一乐章的推进缓下来，乐曲进入抒情的第二乐章，她的指尖变得温柔起来，第二乐章讲述的在激烈斗争之后的沉思与战胜黑暗的坚定，爱与希望才是的永恒主题，她随着指尖倾泻的琴声沉醉的闭上了眼睛，善宰的话一遍遍出现在脑子里，“请您跟我走吧……”吴慧媛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这一抹充满希望的笑意落在李善宰的眼里，像在给他一个深深的烙印，在他的瞳孔里优雅的倒映着，帅气的弹奏着。

    李善宰感觉到她指下的音符一个一个狠狠的撼动着自己的心，热泪再次夺眶而出。

    一段抒情过后，乐曲进入第三章，美好的憧憬之后回到了动荡不安的情绪里，斗争仍然在继续，信念越来越坚定强烈，渐渐发展成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造成风起云涌之势，似要掀翻眼前的一片黑暗，直奔第四乐章的光明胜利而去，李善宰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话都在这首曲子里，他的老师正是在用这首曲子像自己诉说着，也是鼓励着，“唯有经历了这样的痛，我们才能坚定地活下去，成为灵魂的坚定守望者。”

    李善宰双手紧握成拳，把这琴声里的信念都握在手中，惠媛呐……

    第四乐章最后一段庞大的尾声，情绪不断的高涨，昭示着豪迈壮阔的勇气和最终战胜黑暗的喜悦，汇成欢乐的海洋，吴慧媛的神色也变得轻快起来，紧缩的眉心渐渐的松弛下来，漂亮的双臂带动着那双好似具有魔力般的手在黑白格上画上一个完美的收音，她光洁的额头上浸透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凝聚着这一曲跌宕起伏。

    音乐声停下来，一曲终了，李善宰望着钢琴前的女人，单薄纤瘦的侧影，仰着高贵的脖颈，就像那湖边骄傲的白天鹅，浑身散发着女神般的光芒。

    “听懂了吗？”她缓缓的调整好气息，整个人回归平静。

    “老师……”

    “善宰呐……孤独，也要忍耐。”她站起来，悲悯的望着眼前清水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