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撇下他“热情似火”的视线，喝了一口骨瓷杯中盛装的红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打破沉默。他一脸的笑容可掬，口吻状若无事，问所有人，“游戏还接着玩么？”

    牧野秋山同学听他这么一问，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元气将晦气一扫而空，顿时就一改颓态，眉飞色舞地吆喝，“对对对，那什么，要拆伙，也要这局玩出个结果来！玩到一半来这么一出真是堵得我心里慌，我们是讲究公平的，要对不二君和铃真一视同仁，不能对个别受欢迎的家伙搞特殊对待。”

    不二总算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还算理智的中村喜欢同这人动手了。

    牧野这个家伙，就是对言语上的任何旁敲侧击绝缘，所以大概是非得用武力沟通才见效。

    中村铃真看起来，似乎是下一秒就要把盘子扣在牧野君那张生动的脸上。千钧一发的时刻，不二还是出于慈悲心肠，搭救了这位新朋友一把，

    “你还是试着考虑下别的方案吧，实在不能换就说一件我个人可以完成的事情好了。我虽然心中欣赏中村同学，但是也不想在初次见面的情况下就唐突了佳人。”

    “我的天你是还活在哪个古老世纪？还唐突了佳人，就你们文学部喜欢这文绉绉束手束脚的一套，粘粘糊糊没个干脆，真没意思。”

    不二任由牧野发泄不满，好在他早有准备，知道对方说的要自己只是来吃个饭当个花瓶的那些话算不得数。眼下不只他两人在，不二便按下牧野这份言而无信的罪状不提。只笑笑说：“没办法，我当初就说了我很古板，你干嘛不信呢。”

    “对啊，他们可是跟人表白不说“我喜欢你”而说‘今晚月亮真美’的文学青年。牧野你到底有什么误解？你这摆明就是在为难不二君呀，亏你想得出来，再说中村怎么说也算是你几年同窗老同学，感情比真金还真，谁不知道……啧啧，你这个脑子有坑的坑货，没得救了。说起来，我比较好奇牧野你这家伙怎么会和不二君成为朋友的，你们压根没在一个频道你们自己难道不觉得？”有一个坐不二右对面的高个男生用牙签插着面前空了一半的果盘，漫不经心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无形中替不二接过话暖了个场。

    牧野没有考虑那么多，他这个人好的是心眼大到能漏风，听过的话好的坏的都是过耳就忘，不会寻思其中的深意给自己添烦恼。这会儿也只是有句答句，“这个有什么好奇怪的，住对面就保不准哪天有借厕所的缘分，用不了几次就成就了坚不可摧的友情。还有不是一个频道又怎么了？我和你难道一个频道过？还不让我对着不二见贤思齐，对着你这样的就立刻见不贤内自省啊！”

    “……噗！”

    “哈哈！””

    “我说，你看你这话有一丝一毫说服力吗？不说别人，就中村这种万年面瘫都被你这笑话说笑了，你真的不是在间接抹黑不二君吗？”

    “切，那不正说明我有文化吗？我告诉你，就算是笑话，有文化的笑话也不是一般水平的人能说的。”

    “你千万别欺负我没文化，我知道有个词叫不伦不类，还有个词叫东施效颦。你快去弄块牌子写上这两个词挂脖子上，和你这引以为傲的文化水平绝对是相得益彰。”

    这句“见贤思齐”，让不二想起之前牧野就一个“近朱者赤”的尽情发挥。他当时也不过是点到即止地调侃了一下牧野君滥用词汇。眼下看，牧野这个朋友这张嘴可真是比他不留情多了。

    “松川，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就应该感谢我是一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人。”牧野没什么气势地说，又愤愤不平抱怨了一句，“但是你真是我见过的说话最惹人厌的混蛋。”

    “每回说不过就是我混蛋，你这强盗逻辑还有理了……”

    “你就适可而止吧，松川。”中村铃真夺过快被松川戳出几个筛子来的果盘，直接把没吃完的水果残渣倒进了方桌边的废物桶。空盘子扔一边，这才抽了两张面巾纸擦了擦完全没污迹的手，抬眼望了望坐对面的松川说：“玩个游戏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是马上就要友情破裂了。”

    “还有你啊，牧野秋山君。被欺负多少次了？一点不懂长记性。”

    一个女生气场强大到让在场的所有异性都有了噤若寒蝉的自觉，不二对自己这位搭档真可谓是肃然起敬。

    他这种肃然起敬还没来得及发酵，没想到刚被敲打的牧野又开始自寻死路了，“就知道铃真你这么讲义气的人，肯定不能无视松川这家伙如此明目张胆挤兑我，我们一个战壕的战友嘛！我收回我说你喜新厌旧忘恩负义的话！说起游戏，既然不二脸皮薄非得推诿辞让，我就不为难他了。但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真是太可惜了！虽然没这个规矩，但是铃真，凭我们的关系我给你开个绿灯也不是不行，说真的，你要亲他不？”

    “咳咳。”不二被还没吞下去的一口红茶呛得连声咳嗽，动作一大，差点就手滑把杯子里的茶泼到牧野裤子上。

    “不会说话是吧？还有你能从我面前消失滚回座位上去好好坐着吗？你挤在我和我的搭档中间真的不太合适，占据空间不说还特别碍事。”中村轻而易举就扒开高大得跟一堵墙一样的牧野，从纸盒子中抽了两张面巾纸，伸手过来递给不二。

    “谢谢。”不二平复了呼吸，这才放下骨瓷杯，笑眯眯地将面巾纸接了，擦了擦被溅了两滴茶的手指。

    被冷落的牧野目睹这一幕，在两人身后呆呆站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偷偷窥了几眼中村铃真的神色。

    “你站着干什么？”中村瞥了牧野一眼，“当电灯泡吗？”

    牧野拍拍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我真是怕了你，我走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牧野漏风的心眼刚好被中村膨胀的态度给堵上了，难得他蔫了一次，回到座位就不怎么施展他的嗓门和口才了。

    “玩游戏吧，重在姿势灵活地享受乐趣。多大点的事儿，老规矩办，此路不通换条路。按照游戏规则，也是不二君自己的意思，只要他一个人去做一件指定的事就好了。大家不要有负担，继续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呗，不要坏了兴致。”

    被中村铃真打击得蔫头耷脑的牧野，半个身子跟饼一样摊在桌子上。默默听松川把话说完，这才抬起头来，下巴搁在桌面上瞅着不二，顶着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气若游丝地说，“话说在前面啊，真的不是我欺负新人，一个人受惩罚就是比较难。谁叫你非要一个人逞强，看在铃真的份上，我就成全你的绅士情怀了。但是我不会因为你回去要制裁我就放水降低难度的。我，是有原则的……”

    不二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这是一条开阔街道，不远处的路口一堆车有序排着队在等红绿灯。人流踩着斑马线习惯而谨慎地横穿街道。

    对面的烘培店里香甜的味道隔着一条街道都能隐约闻到，占据了落地玻璃三分之二面积的宣传海报上面，鲜艳可爱的文字图案卖力吸引着行人的注意力。门口的多媒体墙上播放着店里最近推出的新品广告。

    不二站在一个年代古旧被刻意保留下来的电话亭前面，隔着电话亭的后面是一个新建的大型商场。

    他数了数手里便利本上的电话号码。

    已经有八个了。

    不二没想到游戏中“英雄救美”的选项没给别人用上，反而只给他这个最没有立场逞英雄的新人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