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最近刚认识了一个朋友，住在他对面，是体育学部的新生，叫牧野秋山。作为汉字来说还算有意境的名字，本人和意境则几乎毫不沾边。牧野是专业练习游泳的学生，无论从外形还是从性格上来说，都属于典型的运动系男子。

    五官立体，身材健硕，宽肩大长腿，牧野君符合了传说中女生最理想的男友外形标准。出众的形象让不二在认识牧野之前就对其有所印象。成为朋友之后，不二才发现牧野同学只是看起来稳重可靠，实则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很多时候都叫人跌破眼镜。然而两个人虽说相识不算多久，性格各自不同，相处起来却意外合拍。

    不二最初认识这个人，源自于上个星期对方回来没带钥匙，辗转之下不得已求助于他。对于两人来说的共同遭遇就是，牧野的室友和他的室友忍足君一样，属于把寝室当旅馆住的，没有固定每天到寝室报到习惯的随性不羁人士。忘带钥匙就进不去的牧野敲开不二宿舍的门，情急之下一脸憋屈又讨好地问不二借个洗手间，两人就这么尴尬地认识了。

    好不容易的周末，不二本来打算把放笔记的站子做出来了，就出门去采购些日用品，顺便解决晚饭。

    牧野敲门的时候，他刚合上已经开始发热的电脑，手里捡起落在忍足椅子上的一张外卖单。最近总有人朝门缝里塞这种小广告，他昨天回来看用得着就留下了。这会打算先足不出户解决掉午饭，再做别的事。

    “不二在吗！？”

    不知道是不是体育生都是天生神力，牧野君敲门一向豪爽。他们这扇寝室门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前辈，不二总担心这个老古董会折在这位作风彪悍的朋友手里。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去拯救可怜的门，叹息牧野的屡教不改。

    门打开，不二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规劝对方敲门要含蓄，牧野站在门外挠了挠自然卷的棕红色头发，举着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滑稽动作，张扬又友好地扯了扯帅气的嘴角，“我申明我可不是故意的，我遵照您的指令、无比绅士地敲了您宝贵的门，谁叫大人您在里面一声不吭……这不能怪我嘛，要不是知道你今天没出门，我还当你不在呢。即使这样，我也就稍微用了点力气。”

    这就是稍微吗？

    心里虽然不是很认同这种程度的用词不当，不二却没打算堵着门揪着这种细枝末节不放。也许他真的太过于聚精会神，没有听见的可能不是没有。

    不二让开位置放对方进来，人高马大的牧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突然就停了下来。

    “……有事吗？”不二看他左顾右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牧野藏着掖着酝酿着，看起来正等着他这一句，这才对上他，朝着他咧嘴一笑。

    “我们一会儿去联谊，你收拾收拾，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吧。”

    “联谊？”不二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一反常态支支吾吾了，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种事，于是明知故问，“不好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联谊？”

    “就联谊啊，还能是什么联谊！”牧野看起来十分意外，恐怕没有想到自己要邀请去的对象这么没有常识。

    不二不理会他的表情，再开口时拒绝得委婉，但足够传达自己的意思，“这个还是算了吧……我没怎么参加过这种活动的，去了也是干坐着当摆设。你去就好了，玩得开心一些。”

    他显然是低估了牧野同学想和他同欢愉共沉沦的决心，后者热情不减，追着他耳畔喋喋不休，态度恳切循循善诱，“去嘛，就当摆设多好！我本来也没指望你去做什么实质上的贡献，当个摆设总不算为难你吧？你看你一表人才，又帅又有气质，表现太好了我还怕被抢风头呢。”

    不二无法理解牧野有时候的一腔热忱，也不明白牧野这个时候这种显而易见的自相矛盾，只得说：“所以就不要叫上我，这样刚好两全其美了嘛。”

    “真难搞啊你。”牧野拖出一把空椅子，分开腿朝上一摊，颇有无赖的风度，“我不管，你今天就是要跟我去。”

    不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牧野君这是要来跟我来强的？”

    “我哪里敢。”牧野望着天花板哀叹，很快又重振精神，试图转换策略，“好吧我实话实说了，其实就是个普通小聚会，几个熟人组织起来闹着玩的，叫联谊也就是赶个时髦。这不是我和你关系好嘛，叫上你图个热闹，你又没有损失是不是？我看你每天都在看书上课也挺无聊的，平时不想影响你学习，放假才带你去放松放松。我多义气啊我？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要是再这么清心寡欲修身养性下去，真怕你哪天……”

    说着说着就像是突然熄了火的车，动静凭空就没了。

    不二看他一眼，眼中淡淡，仍旧带笑。

    牧野双手遮脸，语速飞快，“呃……当我没说。总之你领会纲要就好了，千万高抬贵手不要在意我多说多错。”

    “你也知道多说多错。”不二叹了口气。

    一看游说还有戏，牧野又恢复了战斗力，锲而不舍道：“所以啊！你看我都词穷了。实话实说为了动员你我可是肩负着好几个妹子的殷切希望呢。为了我的信誉，为了我以后在妹子中间立足的尊严！你也得帮我一把啊！兄弟，男神，偶像，我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

    “……”不二真的想回到过去的一个星期，拒绝为对方开启那扇友情之门。

    但最后还是露出了一如既往老好人的微笑，答应了牧野，“行吧，那麻烦你等我一会。”

    联谊的地点定在离学校几站路远的繁华街心，那里的一个露天餐厅颇受年轻人欢迎。餐厅据说只是他们今天第一站，如果大家一起相处得愉快，要玩的项目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

    出门的时候，牧野是这样诓骗不二这个联谊青涩选手的。

    “最主要的就是一起吃个饭，你不用说几句话，一句话不说都没问题！你这样的就是适合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所以踏踏实实当个门面和花瓶就完事了。”

    不二含笑问出了一个现实问题，“那要是有女孩子看上我了怎么办？”想了想又添加了一个听起来十分考验友情的苛刻条件，“说不定刚好又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呢。”

    “这是好事啊！”牧野先是只听到前半句，反应过来之后不满地嘟囔，“你这说得有模有样的，还没去呢！别以为你这样就能让我改变主意，大不了大家各凭本事呗，你快收拾了跟我走。”

    不二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埋头勾出一个微笑。他不喜欢参与这种场合，不过并不怕和人打交道，也没有抵触过和陌生圈子产生交集。牧野的话有几句是对的，他最近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太枯燥了。他自己抽身出来看时，也觉得自己在围绕着一个中心不知疲惫地兜圈子。业余生活变得比以前单调许多。

    临出门不二心血来潮，想耍一耍牧野，只说自己有事不去了。

    惊得牧野差一点就要上手来掐他，还好他马上意识到面前的对象不是平时一起训练的那些皮糙肉厚的队友，粗鲁的举止收敛得很快。一张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脸蛋瞬间拉成了一张“楚楚可怜”的委屈脸，与他阳刚的气质搭配起来，效果奇妙，惹人发笑。

    不二听他努力扮可怜说，“你不能这样，答应我去当摆设当门面当花瓶的呢我都已经跟人家保证好了，你不去多扫兴啊……说好的住我对门的文学部大帅哥突然不去了，我肯定要被人家联合起来敲一顿的。”

    “你不带这样的啊！你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完蛋了，他们一会儿要打电话催了，地方都订好了，那位置高峰期还要排队等呢。”

    “你不能撩完我就不负责任了吧！”

    不二的本意是玩笑开过就收，谁知道牧野就像嗡嗡叫的蜜蜂，一受惊更是停不下来。不二被追着念叨得头皮发紧，不堪其扰。他不得已端详了对方那张容貌不错的脸几秒，无奈笑着说：“我怎么都觉得你很可疑的样子，若真的是如你所说当门面的话，你自己去就好了。牧野君本人已是够帅了，我不听你故作谦虚的奉承话，所以坦白从宽，你是有什么阴谋吗？”

    牧野听到他的话瞬间一愣，象征性地抓抓头发，一副苦闷的样子嘀咕着，“有个鬼的阴谋啦！我看你是被害妄想症发作。”没等不二开口，他很快就发散到了另外的话题，说起女孩子们捉摸不定的审美就义愤填膺没完没了，“我知道我帅，可人帅也耐不住人挑啊。女人心海底针，个个都是套路深你还不知道？嫌弃我们内部男性资源都太硬梆梆、没情趣、吃得多、还大男子主义，都什么玩意儿……这内部的性别歧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们嚷嚷着集体的梦想是包养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小白脸。这一对比，就比较尴尬了。谁不知道我们学校人才济济啊？去文学部找一个白衣飘飘的谪仙男神每天写写诗看看月亮，去艺术学部找个盘靓条顺的漂亮弟弟听个音乐会采个风，去医学部找个理智禁欲的天使哥哥欣赏下制服诱惑。另外法学部的那群衣冠楚楚自诩精英的混账不是还有百试不爽的嘴炮和逻辑吗？就他们那三言两语哄骗得姑娘眼冒红心的段位我等四肢发达的人类只能是拍马不及。就算神学部哲学部这些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里面高岭之花还不少，我看吧就那样，三天挤不出一个表情的，拦不住人家偏偏吃那套啊！不说就算了，说起这个就控制不住我想要去埋炸药包炸学校的狂热动机。”

    “我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一个危险分子做了朋友吗？”不二问得无辜无害。

    牧野瞥来一眼，“怎么办啊，你现在已经知情了耶！”

    不二也就调皮地眨眨眼，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来后悔也迟了，不过恕我直言你这个做法真是蠢白暴力。试想你把学校炸没了，情敌是没有了，你心心念念的妹子也就没有了，这不是得不偿失又是什么呢。还有你对我们的成见太深了牧野君，别的学部我不知道，我们学部最受欢迎的男性从某种程度反映了大多数女孩子的审美还是正常的，请你不要以偏概全。”

    “你竟然还不是最受欢迎的？”牧野将重点抓错，一脸诧异，“不是，你这款不就是你们文学部典型的那种要脸有脸要气质有气质要才华有才华的大众男神款吗？跟你一起去食堂吃顿饭都有人打听你哪个学部的，我看你还是太谦虚了。说真的你这条件白衣飘飘去各个学部有事没事晃一圈，保准收获一群衣下之臣。”

    不二没想到自己在这位牧野君心目中还有这么高的评价和期待，不禁失笑，“我真的是太迟钝了，原来你列举一片归根到底就是想说我吗？我认为你大可以直接一点赞美我，不用铺垫这么多有的没的，层层推进得不像是你的风格。还是说……”不二顿了顿，似笑非笑，“糟糕了，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也在你的爆炸名单上面？我真是后知后觉，对你毫无防备。你找我借个洗手间我就心软借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检查一下洗手间里面有没有你藏的炸药包……”

    “你够了啊不二周助，你说你这个人，看上去端庄文雅得跟个大家闺秀似的，怎么损起人来就这么欠抽呢……”

    不二摇头叹息，“你刚刚不是还在费尽心机夸我吗？可惜，你这个态度是说服不了我去帮你凑联谊的人数的。”

    “等等……夸你就行？那还不简单！你早说啊，听着啊！不二周助，你就是我一见钟情的偶像，雪中送炭的恩人，光风霁月内外兼修的大才子，未来学界的潜力股；你是有理想有追求的新时代青年，是可造之材，是三叶之光，是明日之星。您看我夸得还算合情合理合乎规范合您心意吗？说实话我都逼自己逼到这个份上了，你再拒绝的话我保不准就要扛着你走了。”

    不二翘了翘嘴角，脸不红心不跳地颔首，“不错了，看在你懂得及时弥补的份上。再说，就是个小小联谊，哪里还需要你这么大费周章来邀请。我的事虽然重要吧，也不是不能推一推的，今天随你去就是了。不过话说在前面，这可是献出了我的第一次啊。”

    “真答应了？你不是又骗我吧？”

    “再不答应你就要没词了吧？难得学了几个好听的词，一股脑用我这里了，多不容易。”不二端着笑容，笑吟吟调侃道。

    “那是应该的，我这还不是跟谁学谁？”牧野扯开嘴笑成了没心没肺的一字，完全没有自己被耍了一圈的不满，扑上来拽住不二一边胳膊，“近墨者……不是，用你们的话说，我这个叫近朱者赤，近智者智嘛！还有，我跟你久了，说不定挨着帅哥近就变更帅，挨着桃花近就得一堆桃花了。你说是不是啊不二君？”

    “别近朱者赤了，我可没有跟你一样滥用词语。”不二实在听不下去他继续不着调的胡扯，不着痕迹卸掉了胳膊上的重量，扭过头半是戏谑半是建议地说：“不过说真的，你可以考虑跟我去听几节我们的专业课，我觉得挺好的。丰富词汇量是一方面，说不定去了你就根本不用举办什么联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