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写作梦醒,读作偷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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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黑了。

    路上堵得厉害,车灯照着细雪,一层层像抖落砂糖。

    车内空调很足,玻璃上挂了厚厚一层水汽,轮子碾过被压实的雪块,车身忽然颠了一下。

    后座上,林时年身子一歪,手肘撞上车门,一声闷响。

    他被暖风直对着吹了一路,口干舌燥地皱了皱眉,听到有人问他疼吗,终于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睛,谁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顾闻帛那张惹人烦躁的正脸,本就微皱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

    脑中连串闪过一系列画面,他根本不用细想,身体已经本能做出反应,一巴掌糊在顾闻帛脑门儿上,“啪”的一声把他推开,还不解气,又抡起一拳往他身上招呼。

    下手的感觉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林时年迷蒙着一双睡眼,疑惑地握了握拳,并没有任何绵软无力的感觉,再看周围,才发现自己这会儿是在车上,身上盖着毛呢大衣,一看就是顾闻帛的。

    收拾行李→叫车回家→堵在路上→无聊睡着。

    记忆片段符合逻辑地连成一条直线。

    从头到尾也不带一丝酒气。

    所以说……

    梦里果然什么都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而且是那种有关季节的梦。

    脑中仿佛回荡起耳熟能详的配音——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在广袤的非洲大草原上,一群羚羊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繁殖季,公羚羊跑着跳着,欢快地追逐着可爱的母羚羊,再过不久,族群就会迎来新的生命……

    山川丘陵在林时年眉心扎下根来,大概需要十个愚公才能移平,他一脸的一言难尽,垂着视线平复了片刻情绪,才又抬眼看向顾闻帛。

    对方老老实实坐在旁边,捂着额头跟他对上视线,眼神茫然无措,又透着些许心虚。

    林时年十分清楚,梦这东西,不管自己在其中跟什么人演绎了什么剧情,都完全属于他自己一人所有,不可能因为顾闻帛也在里面,就会跟他连通脑回路,共享信息。

    但这一刻,面对着顾闻帛,他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暴露了什么秘密。

    林时年神经紧绷,脸上却端出前所未有的平静,云淡风轻的,几乎有了世外高手的味道。

    “顾老师,你在心虚什么?”

    顾闻帛:“……”

    真的这么明显吗?

    他承认,从林时年睡着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揣着偷亲的念头,但毕竟在出租车上,他除了想想之外,唯一敢做的就是让林时年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好能合情合理地近距离看他。

    今天气温零下八度,他怕林时年睡着会冷,特意把空调开到最大,还给他身上盖了衣服,结果睡到后来,林时年不但不冷,额头甚至出了一层细汗。

    也许是热了不舒服,还偶尔皱眉发出轻哼。

    顾闻帛小心翼翼帮他擦汗,这次离得实在有点太近,少年灼热的呼吸迎面扑来,他一时鬼迷心窍,偷偷用无名指尖在自己嘴上碰碰,隔了一会儿,又假装林时年嘴唇也会出汗似的,用同一根手指在他下唇轻轻一蹭。

    四舍五入就是法式深吻。

    顾闻帛正心猿意马,车子却忽然震了一下,林时年也在这时醒了。

    而且不知道察觉了什么,一睁眼就对着他一通拳打脚踢。

    做贼心虚,顾闻帛觉得自己可能暴露了,但理智想想,他“偷吻”的时候,林时年确实没醒。

    所以他才又茫然又心虚。

    一方面觉得林时年敏锐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世界有些玄幻,果然是冥冥中的某种力量在向他示警,要他好好做人。

    林时年迟迟得不到回答,更加确定顾闻帛在心虚,提醒道:“顾老师?”

    顾闻帛盯着他看了片刻,认命似的,轻轻吁了口气,薄唇张了张,扫了一眼司机,又继续抿紧,转身在车窗上写了三个字——

    想亲你。

    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像落进林时年心里,和着春泥,把梦里的焦灼、醒时的心虚、和此时烦躁揉在一起,捏成了一个名叫顾闻帛的小人儿。

    在他心里肆无忌惮地蹦跶。

    林时年想抬腿把他踹飞,但脚踝却像被谁牢牢捉着,僵硬地定在原地。

    他扭过头不看顾闻帛,但旁边有车经过,车灯将顾闻帛的影子拉长,不请自来地落在他身上。

    真是太烦人了。

    顾闻帛见林时年不说话,依然是那句万金油,“我错了。”

    林时年默默拿出手机,点开订房app,头也不抬地问:“连锁酒店行吗?”

    “你要帮我订酒店么?不用麻烦。”

    意料之中的回答。

    林时年早就觉得,顾闻帛不会乖乖滚蛋,已经做好了强行赶人的心理准备,想着到时候这人委屈巴巴站在门外的样子,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没事,不麻烦,应该尊敬师长。”

    顾闻帛却说:“好意心领了,不过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

    准备好的台词烂在肚子里,就像下棋,已经算好了接下来的十步,谁知道对方却忽然认输。

    林时年虽然赢了,却完全不爽。

    他看向顾闻帛,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外面车灯晃着窗户,顾闻帛整个人背光,表情都藏在阴影里,倒是玻璃上的三个字格外清晰。

    注意力像被一颗颗细小的水珠拉扯着,回到林时年自己身上,他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发涩,忍不住想舔舔,但他和顾闻帛相反,正对着光源,即使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任何一点小动作都会被对方看进眼里。

    在顾闻帛面前舔嘴?不存在的。

    他淡定忍着,却越发觉得嘴唇干涩,紧绷绷的,连带着全身都僵硬起来。

    阴影中,顾闻帛忽然开口:“今晚回去继续设计课,给你定了一个应景的题目——瑞雪,这次还是先交草图,至少十张,尽量选不同方向,我看过之后会选两张出来,等我走了,你就自己在家把它们画成正稿……”

    林时年有点听不进去,也看不清顾闻帛到底什么表情,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游离着找不到焦点,心思也随之飘忽不定,但忽然,光源转了方向,从他背后的车窗照进来,瞬间撕掉了顾闻帛身上的阴影。

    林时年跟他撞上视线,猝不及防。

    顾闻帛微微一笑,继续说:“明天上午八点半,我去你家找你,先检查设计作业,稍微帮你修改一下,再上一节色彩课,理论梳理的部分就这里算结束了,下午我跟你出去找个画室,下阶段主要任务是写生,跟画室比在家里方便,找画室也简单,没别的要求,离家近就够了,只是用个场地,我会跟你一起过去。”

    带着家教进画室?这和带着家长进教室有什么区别?

    不过林时年没直接拒绝,而是说:“学校画室离家最近。”

    顾闻帛:“学校也可以。”

    林时年:“那就这样定了。”

    学校画室从来只有本校学生在用,不可能让外人随便进去。

    林时年脑补顾闻帛被拦在学校门外——委屈巴巴垂头丧气,像只被遗弃的哈士奇。

    终于扬起嘴角,暂时理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