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赛后每人都获准了一天的简短假期。别人都忙着和家人或者恋人相会，路德维希只好拉着跑来柏林看他比赛的胡梅尔斯准备在柏林街头乱晃。他之前从弗雷德里希那里问了好几家饭店和酒吧的名字，两个人凑在酒店大堂讨论了半天才确定好行程。

    毫无准备的两个人刚踏出酒店五分钟，就不得不跑回来。

    “怎么会这么多人！”路德维希一脸惊恐。

    “别看我！肯定是你的错！”胡梅尔斯跟着一脸惊恐。

    两个人齐齐扑回房间，路德维希翻出来一副自己不常用的墨镜丢给胡梅尔斯，两个人这才从员工通道溜出酒店跑到街上。

    “你刚才注意了没，好多小姑娘手里拿着14号球衣。”胡梅尔斯不忘揶揄他。

    “……她们这是从哪儿买的球衣？”路德维希有些困惑，毕竟他可以肯定在两周前揭幕战的时候，举着他球衣的人屈指可数。

    “你还记得我的提议吗，萨沙？”胡梅尔斯还没忘那个签名球衣的生财之路。

    “……我选择忘记。”路德维希残酷地拒绝了他。

    两个人沿着街道找见弗雷德里希推荐的西班牙餐馆。好在这里往来的食客众多，他们选了屋内一个贴墙的座位坐下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我还指望能玩得开心一点，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情况。”路德维希颇有些郁闷地压了压帽子，“虽然我很感谢这么多人喜欢我……但是我还想好好逛逛柏林呢。”

    “还是慕尼黑好啊。”胡梅尔斯帮他说完了剩下的话。毕竟有着拜仁这样顶尖的大牌云集的俱乐部，走在街头碰上一些球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考虑到现在是世界杯，几乎每个有球赛举办的城市都被游人塞满，他们说实话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胡梅尔斯如今已经身处假期，用一份海鲜饭犒劳自己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对于路德维希而言，他不得不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强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一长串他无缘享受的食物面前挪开，可怜巴巴地替自己点了没有沙拉酱的鸡肉沙拉配上小面包，还有一大杯鲜榨的橙汁。

    于是胡梅尔斯又在对面仇视的眼神威胁下给自己点了一份蛋黄布丁做甜品。

    “别看我，萨沙，成名是要付出代价的。”胡梅尔斯笑嘻嘻地舀起一勺海鲜饭去逗他，“更何况即使我们都在一线队，我作为后卫也比你在饮食上宽松得多——”

    他无奈地看着对面咬着自己勺子不松口的路德维希，试探着问：“你要把牙崩下来吗？”

    “我好想暴饮暴食啊……”路德维希含糊不清地咬着勺子答，“为什么海鲜饭这么好吃……”

    “我们之前在慕尼黑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一家西班牙餐馆的海鲜饭表示过一点点兴趣。你就是被国家队集训饿太久了，真是个小可怜鬼。”胡梅尔斯用一种腻人的语调感慨着调侃他。

    路德维希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勺子，端起橙汁喝了一大口。

    之后他们又混在人群中在酒吧看了荷兰和阿根廷的比赛。这场赛前就被媒体渲染成“决赛预演”的强强对话自然吸引了无数球迷，因此酒吧的上座率和争吵的激烈程度几乎和德国队的比赛不相上下。

    看到两边的队员依次列队出场，路德维希咬着吸管和一边的胡梅尔斯聊天：“佩克尔曼还真让梅西首发了？”

    作为世界杯前最受人关注的年轻新星之一，效力巴萨罗那的小阿根廷人吸引的不仅是媒体的目光，自然还有球员的。和梅西一样，路德维希也在世界杯首秀就交出一传一射的答卷，此刻看到对方首发出场，心里免不了起了一些攀比的意思，颇为羡慕地看着电视机里的19号球员。

    “别告诉我说你在嫉妒。”胡梅尔斯凑过来挨着他脑袋小声道，“你比他还小两岁呢，我发誓你会比他踢得更好。比如说——至少梅西拿不到欧洲杯。”

    路德维希忍着笑推了他一把。“去你的。”

    没有克雷斯波的阿根廷少了一个禁区内的支点，身为游动型前锋的梅西常常只能靠个人能力突破，少了逐渐推进的配合。看到梅西又一脚远射被范德萨扑出，路德维希对这场比赛显得兴致缺缺：“我看大概要互交白卷了。”

    顾及着还是比赛期间，路德维希一直在喝柠檬水，并眼睁睁地看着胡梅尔斯灌下去几大杯啤酒和一小杯烈性鸡尾酒。而比赛结果也如他所说，两队零比零打平携手出线。

    在被胡梅尔斯夫人骂成狗的这种可怕的后果威胁下，路德维希果断地结账走人把胡梅尔斯拉回了酒店。

    反正床够大，马茨也不是女生，他俩也不是没一张床睡过。

    教练总不会因为这个骂他……吧？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送胡梅尔斯去车站回来，入眼的报纸上明晃晃的标题就是《德国新星竟是同性恋？》《年轻国脚与同性友人出双入对，挚友or情人？》……配图上他咬着胡梅尔斯的勺子笑得眼睛都弯成两道月牙。还有一张两个人在酒吧凑在一起说话的照片，胡梅尔斯亲昵地捏着他的后颈，从照片的角度看上去好像在亲吻他的侧脸。

    “我他妈……”路德维希懒洋洋地瘫在躺椅上翻个白眼，然后拿报纸盖住了脸。

    话题的另一位当事人胡梅尔斯已经坐早班火车回了慕尼黑，好在这些报纸上没怎么拍到他的正脸，不然路德维希恐怕他要就此和自己绝交。

    施魏因施泰格过来安慰地拍了拍他：“记者们就爱瞎写，我和波尔蒂已经被这么说过好多次了。”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他们也不能这么对我吧。”路德维希拿开报纸，幽幽地叹气，“是在嫉妒我吗？”

    施魏因施泰格捏了捏手指，想打人。这孩子怎么这么欠揍地自恋？

    然而他却无法反驳。因为平心而论，路德维希是真的长得好看。

    迅速地给胡梅尔斯编辑好消息告诉他最近别看报纸，点下发送后不过十几秒，就收到一条短信。路德维希还在想马茨怎么回这么快，结果拿起手机，看到是克罗斯刚刚传来的简讯：

    “我不歧视同性恋。”

    ……这个人还会不会好好说话啊！！！气得路德维希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谁他妈是同性恋了啊！年轻人没对象活该被群嘲吗！！我他妈要是真喜欢男人上次亲完你早就把你办了啊！！

    路德维希满脸写着“我超生气”去了训练场。比埃尔霍夫拉住他半开玩笑地问他“小男朋友回去了没有”，随后才稍稍收敛表情让他以后出门注意点。

    到了训练场上，各路大佬嘻嘻哈哈地拿他打趣了一圈。巴拉克甚至建议他留胡子增加点男人味，好在克洛泽在一旁阻止了这个提议。

    “lutz才十七岁，正是应该好好用那张脸骗骗小姑娘的时候。”

    等下……米洛？这不是我认识的米洛啊喂！路德维希惊恐地张大了嘴，决定还是不要把这一面告诉克罗斯的好。

    这件事在德国队内也就这样过去了，没人觉着这个年轻人是同性恋。或者说，在这里，同性恋是一种过分的侮辱，而队内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想将它施加到自己的队友身上。

    为此路德维希心底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认为自己不是同性恋是因为他从来不曾对同性产生过性冲动，但是下一秒就想到自己对异性也不曾有过过分的冲动。而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和同性的亲密接触。

    作为球员，场上拉拉扯扯庆祝进球，场下在更衣室内直接“坦诚相见”不是什么稀罕事。即使是比赛之外，和关系好的朋友亲吻或者拥抱似乎也很常见。

    但是他似乎格外依赖皮肤接触。他喜欢被拥抱，喜欢被揉揉耳朵或者捏着后颈，喜欢瘫在好友身上把人当抱枕，即使每次被人摸脑袋都要炸毛其实心底隐隐还带着些微期待。——这些却只针对男性。在面对女孩子的时候，他时常显得拘束，被人评价“过于礼貌”。

    和前女友上次接吻的时候，自己有过想和她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吗？

    他记不清了。

    索性抱着枕头挤到拉姆房间去寻求心灵鸡汤——或者心灵松鼠汤。“我否认我是同性恋是因为我觉得我不是。但是就算是又怎么样呢？这又不影响正常的踢球。”他有些困惑，“同性恋平权不是已经开展的如火如荼的……”

    “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禁忌，在足球界是同性恋。”拉姆及时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你说的很对。但从足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来看，萨沙你不应该再继续这些言论。在我们还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同性恋球员也有踢球的权利。”

    “你说的没错。”小个子男人摸了摸因为刚刚洗过澡而软趴趴垂在额前的头发，“但是除非我们有能力推动改变的发生，否则这始终是个危险的话题。”

    路德维希撇了撇嘴，接受了他的建议。“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他还是认真道，“人们不会因为肤色，人种，性别，取向来评价一个人。”

    “会有那么一天的。”拉姆不忍心戳穿这个过于乌托邦的幻想，算是答应了他。

    路德维希抱着枕头占据了床铺的一角很快睡熟了。适才安慰他的拉姆，此刻却担忧地望着年轻人略显单薄的背影皱起眉头，直到很久之后才在忧虑中陷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