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的胡思乱想没有影响路德维希的睡眠，他依旧睡得很好，第二天出现在餐厅吃早餐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被角压出的红印，揉着眼睛不知道嘟囔什么。

    波多尔斯基见他进来，从餐厅另一头端着盘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来，一眼都不看不远处坐着的施魏因施泰格。

    “你们俩吵架啦？”路德维希打个哈欠问，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小番茄。

    “巴斯蒂一大早带着摄像机进我屋，我他妈就穿着条内裤！”提到这件事波多尔斯基还是很激动，朝着施魏因施泰格的方向翻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哈……”路德维希端着牛奶杯的手一顿，放下杯子大笑起来，“我现在想问摄像师要原片……”

    球队有随行的摄影师，专门记录他们平时训练或者生活的一些片段，大概是为了世界杯结束后做纪录片用吧。不过路德维希可没有想到施魏因施泰格想了这么一招出来。

    “你敢！”

    “想想看卢卡斯，等到我们拿了冠军，人人都能够从电视画面上看到你只穿着内裤的——”

    波多尔斯基直接上手用一片全麦吐司堵住路德维希的嘴，随后双手抱胸看着他，大有“你不道歉我就不和你说话”的架势。

    “好，我和你道歉。”路德维希鼓着腮帮子一边咬面包一边和他说，“就算到时候电视上播，我也绝对不看。”

    眼看两个人又闹成一团，其他人有志一同地扶了下额头。

    路德维希只有十七岁，可是卢卡斯你已经二十一岁了啊！

    对阵波兰的比赛路德维希依旧没能入选首发名单。踩草和赛前热身用力在球场内蹦跶了几下，路德维希突然很想念自己在对阵美国的友谊赛上的时刻。

    他想要上场比赛。虽然训练也有分组对抗，也有射门练习，但那不是比赛。

    他不拒绝因为胜负而飙升的肾上腺素，尽管那会让他有一些颤抖，但也让他更好地投入比赛。奔跑，配合，和队友一起创造精妙的传球与跑位，还有那些在分秒间决定胜利的进球。

    当然还有随之而来的欢呼声。

    这场比赛并不轻松。

    媒体将目光放在同为波兰裔的双前锋上，也将目光放在那个尴尬至极的魔咒上。——自1996年比埃尔霍夫为德国队捧回欧洲杯后，长达十年的时间内，德国队都没能再次战胜过欧洲任何一支球队。

    今天重回福地威斯特法伦，所有人都翘首以待，这个由克林斯曼带领的全新的德国队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表现。

    面对德国队强大的进攻火力，波兰人选择了防守反击的战术。四名与德国人相比在身体条件上毫不逊色的后卫牢牢构成了波兰的防线，将克洛泽和波多尔斯基彻底与中场的联系切断。

    比这更糟糕的是，今天两名前锋似乎都忘记了自己的射门靴。

    三十分钟过去，两个人在门前射正的次数已经多达七次，然而没有一次变成进球。或者是自己射门角度选择失误，或者是对方后卫的贴身干扰，总之尴尬的零比零的局面始终未能被打破。这与赛前德国各位名宿预测的比分大相径庭。

    路德维希不安地在场下的替补席扭来扭去，好像座位上有倒刺一样。

    从他角度来看，施奈德和弗雷德里希在右路的进攻太过迟缓，往往在波兰的后防线回防之后才推进到球门三十米的位置，此时留给他们的进攻余地实在太小，无论是从分到中路，还是边路传中都很难取得有效的进攻。而另一边，左路显然今天被重点关照。施魏因施泰格和拉姆都受到了限制。不同的是，拉姆利用自己身形上的优势反而能够绕开对方的盯防送出意想不到的传球，但是施魏因施泰格则几乎被波兰的右边后卫盯死找不到太好的机会。

    至于中路，弗林斯和巴拉克的配合倒是没什么毛病，然而传球送不进禁区，远射频频打空也很难对波兰形成威胁。

    而这个时候，如果能在进攻节奏上有所变化……

    路德维希坐在场边按照自己对比赛的理解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下半场进入六十分钟，场上局面一直胶着，零比零的比分没有改变。

    克林斯曼往替补席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然后打个手势，让奥东科和路德维希起身去热身。

    路德维希一边在场边小跑一边琢磨克林斯曼会怎么换人，连换两个新人上场不大可能，但是右路一定得换一个……换下阿内的话施奈德可以后撤踢边后卫，这样空出来一个边前卫的位置……

    唔，这是大卫的位置，而且这片球场他可比我熟悉多了。

    路德维希有些遗憾地摇摇头，略带羡慕地看了奥东科一眼。

    果然，几分钟后，场边第四官员亮起灯牌，用22号奥东科换下3号弗雷德里希。

    看来自己上场的时间要被再次推后了。

    路德维希看了一眼场中，结果就被人用战术板敲了脑袋。

    他们的助理教练勒夫一本正经地把战术板从他头发上移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等一下你替卢卡斯。”他简短地吩咐道。

    路德维希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轰地炸开，炸得他晕晕乎乎的。

    他要上场了？在场上已经换上一个新人的时候？还是在这种场面胶着的比赛而非锁定胜局的时刻？

    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脑海中无数次地重复勒夫刚才那句“你替卢卡斯”。这对他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一次机会。——向教练，向球迷，也向世界证明自己的绝佳时机。

    尽管在现在看来这更像一场豪赌。

    “您是说……”他吞了吞口水，试探着问。

    勒夫没理他这些无意义的问句，直截了当地继续道：“大卫会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撕开波兰的防线，你更多地也在右路活动，改变我们现在进攻的节奏。”

    路德维希伸手抚在自己心口，勉强拽回理智，略带迟疑地询问：“唔……我要更多地回撤中场，然后有更多的跑动寻求配合？”

    勒夫从他那里听到“回撤中场”的几个字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没错，发挥你动作灵活的特点，来回撕扯波兰队的防守阵线。”

    “我明白了，先生。”

    第64分钟，弗林斯中路30码外任意球直接射门被封堵。

    克洛斯禁区中路边缘的补射又被博鲁什扑出。

    第66分钟，施魏因斯泰格开出右侧角球，默特萨克远点12码处头球攻门高出。

    第70分钟，第四官员手中的灯牌再次亮起，德国队在时隔六分钟之后再次做出换人调整。

    换下20号波多尔斯基，而换上的球员不是人们平常熟悉的诺伊维尔或是阿萨莫阿。

    路德维希·库兹涅夫，对人们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站在场边身披14号白色球衣的年轻人瘦瘦高高，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尚且带着不谙世事的稚气。金色的长发被红色的发带绑起，露出一张因为兴奋而在面颊上泛起红晕的脸孔。

    波多尔斯基从场地另一端小跑着过来，送给他一个热气腾腾的拥抱。

    “好好干。”他虽然对自己的欠佳发挥心有不甘，但仍旧衷心送上祝福。

    “我会为了你进球的。”路德维希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然后松手，连跑带跳地走上威斯特法伦球场。

    德国队的球迷们纷纷交换着眼神，不约而同地想起两个月前那次精彩绝伦的帽子戏法。隐隐有期待的同时又暗藏忧虑，年轻人总是让人无法真正地放心。

    而中立球迷及波兰球迷们四下交头接耳，这个14号究竟是谁？

    再次奔跑在赛场上，因为激素分泌而骤然加速的心跳与呼吸，耳边的风声和隐约可捕捉到的掌声，一切都再亲切不过。

    这是路德维希的第一场世界杯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