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路德维希在他的选择为哪只国家队效力的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

    “在他作出决定之前，我对此并不知情。事实上，自从他从卢森堡回来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像一个叛徒一样背叛了他的血液。”

    “他已经到了该为自己的决定付出相应代价的年纪，我不会再纵容他的行为。”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承认我和路德维希之间的父子关系。”

    有些时候即使你已经预见到了最糟糕的结果，但是当结果呈现在你眼前的时候，你依旧会感到难以接受。

    胡梅尔斯，穆勒和克罗斯的电话一大早就不停地打进来，然而全都被路德维希摁掉，最后甚至抠掉电池将那可怜的手机丢进了箱子最深处。

    拉姆坐在另外一张床上双手抱胸，有些担忧地拧起眉头看他。今天是比赛日，这样的路德维希究竟能不能保持一个不错的状态获得国家队首秀的机会？

    “fipsi……”路德维希从嗓子眼里哽咽着喊了一声，无助地蹲在箱子前蜷成一团，双手撑在额前低下头去，垂落的金发遮挡住他的面庞。

    他的声音细小恍若幻觉，稍有差池便捕捉不到。 “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拉姆走过去坐在床角，任凭那颗金色的脑袋伏在他的膝盖上掩藏起悲伤的泪水。“你做了你的选择，在有结果之前，没有人能断言你是错的。”

    “他是我父亲……他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我……”路德维希的声音黏黏糊糊地漏出来一些，更多地被他重新吞进了肚子。

    年长者抚摸他的脊背，透过薄薄的肌肤，蓄藏的力量与血液潜藏其下。

    有一柄小刀轻巧地划破他的灵魂，斯拉夫人的血液溅出一地。

    悲伤是无法被替代的，甚至连分担也无法。

    “证明给他看，你是对的。”拉姆的话留在路德维希耳畔，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留给他祝福的亲吻。

    毫不惊讶，赛前的公开训练气氛有些沉闷。昨天还带着乖巧笑容跟着波多尔斯基满场打闹的小孩今天安静得不像话，低着头在那里沉默着完成体能训练，精致的脸孔如今看上去更像一具毫无生气的玩偶。

    波多尔斯基指给路德维希在看台一角有人打出的支持他的条幅。他回给前者一个并不怎么开心的笑容，有些苦涩地垂下眼：“谢了卢卡斯。但我真的做不到不在意……你体会过被自己最尊敬的人彻底否定的感觉吗？”

    “但我们都知道，你是最值得掌声的那个。”科隆人声音沉稳地回答他，“来吧，我们看看今天你能做到多好。”

    之后的分组对抗，路德维希和波多尔斯基被分到一组，对面是克洛泽和阿萨莫阿。哨声一响，波多尔斯基开出的球并未按惯例回传给中场队友，反而是路德维希将球控制在脚下，在对面穿着粉色训练马甲一方的队友们还没有全神贯注的时刻，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样突向对方禁区。

    对面搭档中卫的默特萨克和梅策尔德身高都超过了一米九，身体对抗绰绰有余，然而对上速度快，身形灵活的路德维希，转身回追的速度显然比不过。后者灵巧地用足弓将球挑起避开试图倒地铲断的梅策尔德，脚下轻巧地跃过障碍，而皮球也恰在这时重新落在他面前。

    路德维希的面前现在只剩下门将莱曼一个人。

    和卡恩不同，莱曼一向更偏爱较大范围的防守。如今站在大禁区的边缘，莱曼微微弓身，蓄势待发地盯着路德维希的脚步，伺机在他起脚打门的一瞬间作出扑救。

    余光瞥见左边赶上的波多尔斯基，路德维希作势分球，就在莱曼反应极快地倒地封堵时，再次使用回旋摆脱了对方在禁区内单刀破门。

    这和他上一场在面对不莱梅的时候助攻圣克鲁兹那个进球异曲同工。半场奔袭加上回旋摆脱，不能说华丽优雅，但至少高效流畅。

    场边观看训练的球迷们爆发出喝彩声与掌声。

    甚至连莱曼起身之后也不忘过来拍打着路德维希略显瘦弱的肩膀示意他做的不错。

    证明你自己是对的。让那些质疑的声音消失。

    路德维希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带着某种隐秘的叛逆心态看向随队的摄影师。

    不得不说俄罗斯人的血液中天生就流淌着矛盾。他们可以是战士，是集体主义的机器；也可以是诗人，是芭蕾舞者，是手风琴演奏下沉郁的歌者。

    路德维希也不例外。在镜头的捕捉下，他既是球场上热情饱满一往无前的战士，也是精致忧郁的少年，试图背负命运独自前行。

    照片上年轻的金发前锋面色严肃，眼底唇边流露出似笑非笑的忧郁神情，竖起的食指传递出再清晰不过的意味——闭嘴。

    对于几个小时后就要到来的热身赛，所有在现场观看了这场训练的人心头都浮现一个问题：路德维希有可能首发出场吗？

    不过最后他还是被按在板凳上，将脸藏在厚实的羽绒服内观看场上的比赛。

    多特蒙德不愧是魔鬼主场，即使球迷中有诸多因不满克林斯曼执教成绩而发出嘘声，南看台的欢呼声依旧响得令人难以置信。有那么一瞬间，路德维希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脏跟着一起震动。

    上半场德国队的进攻仍旧不算顺畅，前场几次错失良机后被美国人抓住机会打出一次漂亮的反击，孔维左肋接球形成单刀，突入禁区连续两次变线甩开了弗雷德里希，在门前8米处左脚射门。幸亏梅策尔德飞身将球挡出底线才避免了德国队在主场先丢球的尴尬。

    早已对德国队拖沓的进攻节奏不满的球迷们爆发出强烈的嘘声，看台上“克林斯曼下课”之类的条幅随处可见。

    或许迟迟在进攻上打不开局面让克林斯曼决定冒险一试。中场休息在更衣室内，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拉姆边上的有些走神的小孩，直截了当地点名：“路德维希，下半场你替杰拉德[1]。”

    路德维希那头蓬松的金发因为猛然抬头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对上克林斯曼的视线之后猛地点头，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接着克林斯曼又决定用施魏因施泰格替下波多尔斯基。站在他身边的助理教练勒夫拉出那块早就被马克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白板擦干净，将那些代表着球员号码的小圆牌重新排列，上半场4-2-3-1的阵型重新变成了4-4-2。代表路德维希的10号现在和11号克洛泽并排顶在最前面，其后是施魏因施泰格，凯尔，巴拉克和施奈德。

    “我们需要进球，不止一个。”面对重压，即使克林斯曼有总理默克尔亲自作保，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很快要面对下课的窘况。

    “打起精神来。我们会赢下这一场的。”

    [1]指德国队的杰拉德·阿萨莫阿。德国国家队的第一位黑人球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