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顾挑眉。

    对面的人穿着学生的制服, 白衬衫扣到最后一颗, 黑西服的领口上端正地别着学生会的领花。

    看来高中时候的戚云中, 就已经是这样一副严谨到几乎冷漠的模样了啊。而且，说话还是一点也不可爱。

    “你，”晚顾伸手, 每说一个字，手指戳一下对面人的胸前，“你每次都非要说这句话来气我吗？第一次见面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嗯？”

    戚云中几次想开口，根本没机会。最后只能握着她乱动的手，呼吸沉了沉，声音发紧地问：“那，你想听什么？”

    “晚晚！”

    又有人叫她。晚顾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原身的便宜哥哥沈行周。

    沈行周身后跟着学校的警卫, 几个混混见了警卫拔腿就跑。

    “你过来, 跟我走。”沈行周对晚顾招招手。

    晚顾随便一点头，又去看姚雨：“你没事吧。”

    姚雨死埋着头，使劲晃晃。

    “我送你回家吧。”晚顾伸手想拉她。

    “不、不用了！”她有些惊慌地抬头, 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后转身跑了。

    晚顾看了一下停在5%的任务进度，觉得倒也不太着急。她对戚云中挥挥手：“回见。”

    “等等！”戚云中在后面, 一把拉住她手腕。

    晚顾回头。

    “我是戚云中。”戚云中低声说。

    “我知道。”晚顾深深地勾起嘴角。

    她回过头, 继续向着便宜哥哥走过去。戚云中一时无言, 只能放开手。

    一路上, 便宜哥哥努力想嘘寒问暖，白晚顾却不太想搭理他。

    从剧情来看，原身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哥哥跟着父亲，而她就一直跟着母亲去国外生活。直到前段时间，母亲因为滥用药物成瘾，被法院强制剥夺了监护权，她才被接回国内。国内的父亲和哥哥也才知道，原来她在国外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

    父亲和哥哥愧疚于自己的疏忽，一直在试图补偿。但原身性格并不好，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和哥哥也并不感冒。

    回家后，饭桌上，哥哥沈行周还是不放心地追问：

    “晚晚需要换班吗？”

    “不需要。”晚顾一口回绝。

    “怎么了？”特意回家吃饭陪女儿的沈爸爸，有些局促地看着晚顾，“学校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

    晚顾对他耸耸肩，就当回答了。

    沈行周只好开口道：“何絮想要针对晚晚。”

    “何絮是谁？”沈爸爸皱眉。

    “是何叔叔去年接回家的私生女，她在学校风评很不好。”沈行周道。

    沈爸爸立刻看向晚顾：“晚晚，你不用担心，爸爸——”

    “嘶。”晚顾倒抽一口冷气，起身。

    便宜哥哥就算了，突然出来一个便宜爸爸，她有点适应不了：

    “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白晚顾拒绝的反应，让沈爸爸和沈行周神色都有点不好受。

    饭桌上彻底冷场了。

    晚顾还害怕他们会给隐藏任务添乱，索性直接道：“你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然后转身上楼：“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白晚顾离席后，沈家父子俩坐着，一言不发。

    他们都看过档案。当白晚顾在一个药物成瘾的母亲身边，承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虐待的时候，他们却在国内，过着优渥的生活。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沈爸爸越想心里越难受，皱眉看向儿子：“你在学校是怎么照顾你妹妹的？”

    沈行周只是低头不说话。

    第二天放学，沈行周掐着时间来接白晚顾。转进低年级的教学楼，却看到了正等在楼梯口的戚云中。

    在路过戚云中身前时，沈行周脚步一顿，侧头：“你离晚晚远点。”

    戚云中没有说话。

    晚顾正被拘在教师办公室做题。昨天，沈爸爸还是不放心，联系了学校。晚顾的班主任当晚就接到校长亲自致电，让他多“关心”白晚顾。而老师关心学生的方式，当然就是给她补课了。

    沈行周在办公室门口，等着晚顾写完卷子出来。晚顾和他打个招呼，就要下楼。

    “走这边。”沈行周一想到守在楼下面，那个对她妹妹明显心怀不轨的人，连忙拦住，指了指另一头的通道，“车等在后门。”

    晚顾也没什么意见的调转脚步。

    “题做得怎么样？不会的回去了我可以教你。”沈行周道。

    “还行。”晚顾觉得自己就是数学稍微差点，其他科目都还好吧。

    沈行周也点点头。

    虽然数学满分120分，晚顾只能拿20分的样子，其他科目也只能拿到及格分数。但是晚顾自己不觉得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了。

    “成绩无所谓的，你不用太要强，高兴就好。”

    便宜哥哥用半哄半骗的语气好心安慰过来，晚顾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没等她细想，在学校后门外，又传来一阵吵闹。

    转过门口，只见姚雨又被人堵在了后门外。

    何絮带着一群小太妹，正在抖她的书包，撕了她的书来烧。而姚雨只是牢牢抱着怀里一个文件夹，低头，也不出声。

    这时，有人提着一个袋子过去。

    “拿过来、拿过来！”何絮一边吆喝着，接过袋子。

    里面是鸡蛋。何絮拿起来就往姚雨头上砸了一个！然后大笑着把鸡蛋分给其他人。

    沈行周看得皱眉，想要过去拦一下。他脚还没有迈出去，晚顾已经转身走到旁边的垃圾桶，捡起一杯喝了一半的饮料。一边打开盖子，一边向着何絮过去。

    沈行周怕她吃亏，连忙跟上。

    晚顾伸手拍拍何絮的肩。

    “怎么？”何絮回头。

    迎面就是一杯已经酸臭的不明液体泼上来！

    何絮一边尖叫着退开，一边使劲抹脸。

    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小太妹，直接反手就来扇白晚顾。

    晚顾一手挡开，手里空饮料杯直往她脸上糊过去。

    而沈行周已经从旁边冲过来，一把拉住那小太妹的手，反剪在身后！小太妹扭痛得直叫，沈行周厌烦地伸手一推。另外几个小太妹连忙过来扶着同伴。

    “滚。”沈行周不想理会她们。

    这时，戚云中也从后门追过来了。

    等沈行周打发了何絮，再回头，只见自家妹妹又被那个阴魂不散、居心不良的戚云中缠上了！顿时他脸色非常不善。

    晚顾倒没太理戚云中的嘘寒问暖，而是蹲下，捡起散了一地的书本，递给正在收拾的姚雨：

    “别人打你你也不知道跑，是不是傻？”

    她一边说，一边给她纸巾。

    “跑、跑不过，还会被打得更惨的。”姚雨一边擦着脸上的鸡蛋液，一边说。

    沈行周递过来空书包，晚顾就帮姚雨把书塞好，顺手想去接她手里的文件夹，帮她一并放了。

    没想到姚雨反应极大！晚顾刚刚触到她手里的文件夹，她整个人猛地往后一撤，把文件夹猛拽回去。

    “嘶。”

    晚顾感到自己的手指，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下，立刻见血了。

    她看过去，姚雨一脸惊吓的表情：“对、对不起。”

    晚顾身后的两个人，同时迈出一步，又同时停下。因为晚顾只是不以为意地甩甩手，把书包还给她，问：“是什么文件？宝贝成这样？”

    “是、是国乐社为校庆，准备的谱子。等下练习要用的。”姚雨小声道，把文件小心地放进书包。

    在她放进去的同时，晚顾看到了那个文件夹的边缘上，隐约露出的一点刀刃——文件里面夹着一把匕首。

    晚顾挑眉，只当没看到地拉她站起来：“你是国乐社的？”

    “嗯。”姚雨说着，笑得狼狈又开心，“我在国乐社弹古筝。”说完，又用纸使劲擦头发。

    “国乐啊……”晚顾也拿出一张纸，帮她擦头发，“今天下午还有社团活动？”

    “是啊。”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晚顾问。

    姚雨有点局促地看看她身后，回答：“好、好的。”

    晚顾转过身，看到两个跟门神一样站着的人。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她挥手打发他们。别打扰她做任务了。

    “你这个样子，先去洗洗头吧。”

    她拉着姚雨，径自往学校里面走。

    等姚雨和白晚顾到的时候，国乐社的排练已经开始了好一阵了。不过，大家并没有责怪迟到的姚雨，也没有多问什么。

    晚顾坐在一边也看出来了，这个国乐社，大概就是一个被霸凌人员互助团了。晚顾看了一下午，他们排练得很投入，技术也还行。

    排练结束，晚顾和姚雨一起结伴离开。一路上，姚雨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

    “我听说，这次舞剧社为校庆准备了美人舞。他们也用了国乐伴奏，还请了专业的音乐人作曲。社长想要去自荐说，让我们社去帮忙配乐。

    “但是，怎么可能啊！那可是舞剧社！人家根本不可能看上我们的。哈哈哈。”

    话虽如此，姚雨说到舞剧社的时候，还是一脸向往的样子。

    晚顾其实有点感慨。被人这样欺辱后，姚雨居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就像被狂风吹塌的野草。风雨之后，只需要一点点阳光，就能重新爬起来。

    “很喜欢国乐吗？”晚顾微微勾着嘴角问她。

    姚雨狠狠点头：“喜欢古筝。”

    姚雨的家就在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了。

    “我就住在这里。”她站在巷口前，转身，“今天真的谢谢你，不然，我就不能去社团了。”

    她说着，对晚顾深深地鞠了一躬。

    晚顾点头，随即道：“那把匕首，不要再带着了。”

    “什、什么匕首……”姚雨的笑意瞬间凝固，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否认。但在晚顾的注视下，她知道否认没有用。

    她慢慢低下头，声音很轻地问：“为什么不能带？”

    “傻。”晚顾伸手弹她头顶一下，“当然是因为你打不过她们啊，会被反杀的。”

    姚雨低着头，沉默。眼泪一滴一滴的印在地上。

    “死就死。”良久，她咬牙，一字一顿地说，“反正，这样下去，她们迟早也会杀了我的。”

    晚顾叹气：“绝望的人才会想到死。她们天天过得‘丰富’得很，杀你反而是自找麻烦，她们不会做的。”

    对方终于抬头，满脸泪痕地大声问：“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晚顾叹气，用手指擦擦她脸上的泪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等过个十年二十年，你再回头看，这一切也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做你自己喜欢的事，不要让它影响你，你就赢了。”

    “你说的简单。”姚雨环抱着自己，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我每天一睁开眼，她们就围上来。我打不过她们，又逃不掉，老师也不管她们，我能怎么办？”她声音颤抖地说，“十年后？我连明天能不能过下去都不知道，哪里还有十年后？”

    晚顾没有经历过霸凌，她无法想象这种被人逼到角落的绝望和无助。

    没有亲身经验，晚顾只能试图反向思考：“你说，为什么没有人来霸凌我呢？”

    “因为有人会照顾你。”姚雨闷闷地说。

    “不，是因为‘正气存内，邪不可干’1。”晚顾自认为找到了原因的点点头。

    “啊？”姚雨抬头。

    晚顾伸出右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一个人，如果自身强大了，外面的邪恶就无法伤害你。”

    姚雨抿抿嘴，眼底黯然，显然并不认可她的话。

    晚顾直接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如果欺负你的人太强，那你就闭着眼睛，一直往前冲好了。

    “如果身后什么都没有，那就要向前。

    “抓住每一个喘息的空隙，饿鬼扑食地去学习，浴血奋战地去考试，朝闻夕死地去练琴，蒙眼狂奔地去生活。

    “等到有一天，你觉得没有人挡在你面前了，再睁开眼。那就是十年后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比那些被你甩下的人，过得好一万倍的。”晚顾摸摸她的头，“加油吧。”

    姚雨狠狠地吸着鼻子，带着哭腔地说：“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她抬头，抽泣道：“谢谢。”

    然后转身，无法再压抑地抽泣，顿时变成嚎啕大哭！

    她就这么一路放声哭着走远，消失在巷尾。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晚顾低头看了一眼隐藏任务的进度：10%。

    高中女生啊……真是只需要一点点善意和一点点想法的改变，就足以改变整个人生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