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头的水（四）

    秦为娟把一袋袋手抓饼放进冰箱里, 她是在傍晚的时候, 提着一堆的东西来的这儿：“潇潇啊, 阿姨没有什么东西好送你的, 只有这些我进来的手抓饼, 还有这些油炸食品, 你们这些年轻人最爱吃了。”

    这大约是一个分别的季节, 玄潇潇从1717离开, 秦为娟也要带着周昊结案的消息从这里离开。

    玄潇潇说：“我最喜欢阿姨的手抓饼了，也许以后外面能买到样子差不多的, 但我还是觉得冰箱里的这些是最好的。”

    其实好在哪里呢？

    是五年多的情分吧。

    秦为娟也知道玄潇潇的意思，把东西放完了，才突然想起来：“东西我都用塑料袋包好了, 都在冷冻层，你要是爱干净, 就拿手套抓，然后再把东西做了吃掉。”这个从前是中部最熟悉玄潇潇的妇人，到今天依然以为她是爱干净过头，于是一声声地嘱咐。

    玄潇潇说：“没事的阿姨, 我想我已经……掌握了一点如何平衡的办法了。”

    “平衡？”

    “就是, 也不会那么刻意地, 不会那么刻意去在意拿东西的时候自己有没有戴手套，别人递给我的时候, 是不是包了层隔脏袋。”

    “这样就对了嘛, 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 打扮得奇奇怪怪被人指点不说，万一被坏人盯上了，也很难逃走的。”

    “嗯嗯嗯，我知道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年幼的自己，有的自己随着岁月的增长变得高大威猛，可以应对世间一切。

    玄潇潇心里的那个小小的我，随着岁月的增长，对外物带来故事的烦闷与日俱增。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永远地，永远地害怕着，常觉得孤冷，即使有父母之爱，但终究缺少了很多的倚仗。

    但现在不那么孤冷了，即使人间总是充满了分离，但在她的秘密面前，有那么一群人尊她重她，对她说我把你当朋友。

    此前，她为了他们不穿保护套在外行走。

    此刻，她想为了自己好好与这个能力和谐相处——这是她失而复得的人生，须得珍而重之——她想：往那那么大一段的人生，离开了运城，或许不会那么好运再遇到一个秦为娟，再那么好运遇到一群那样的人，“我得要更加自立起来，秦阿姨，你是要回老家了对吧，我也打算离开运城。”

    “嗯？潇潇要去哪里？是回老家吗？”秦为娟记得，玄潇潇说过，她的母亲会常常打电话来催她回家。

    可是她摇了摇头。

    “不是的。”玄潇潇说：“我想去更大的地方，想见更多的人，想学习好更多的本领。”

    因为啊，过去的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能完全接受我，过去的我只在自己的舒适区故步自封。

    可是呢。

    世界真的很大吧，我想去国外留学，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遇见还能够接受我的人——我差一点要被关起来，能够呼吸的时候，想把以前的遗憾全都试着弥补，用成长去交换一点不同。

    她不好告诉秦为娟这一段所有的经历的细枝末节，也无法用语言去讲述：她选择了离开这一阶段遇到的这些妙人——只为了，去得到自己的人生。

    “之前是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和生活让我选，但我的性格不适合，那一份经历让我成长了很多，知道了世界上我所期盼的事是有可能出现的，会有一个人是这样，就会有两个人，三个人，我一定能找到。”

    手环在玄潇潇的手上安静地坠着，人们从离别里得到东西，她也一样——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她得到了深度科技的手环，

    周少宾只关了定位网络系统，其余的是et成员的礼物，在他们心里，她依然是et欢迎的人，而在这个世界上，以后无论她到哪里，她都可以用这个去找到同类中人。囿困在1717也许只能围着周少宾打转，赔了时间去办案，却依然像现在这样一无所获。可走出那里，运用手环，整个异能世界向她打开——既拥有了人生，也能自己去找到秘密的答案。

    一个从小地方只为了梦想走出来的女孩子，她有着自己的魄力和决断，

    玄潇潇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那些友谊故事她看过许多：这世界上所有的朋友都会有因缘际会形同陌路，可唯有自己的人生永远会陪伴着自己。

    不过——难道人们就因为这样而虚情假意了吗？玄潇潇心中对此有自己的见解——正是因为这辈子所有人都有可能分崩离析，所以在一起的每一分秒就更要真心对待啊。

    她又和秦为娟说了些话。

    最后一句是：“秦阿姨，往后，也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呀。”是对秦为娟说的。

    也是对现而今的自己。

    ·

    “潇潇，你不用送我了。”年轻的女人和满脸沧桑的妇人一同走到了一楼的门禁处。

    秦为娟按了一下出门键，大门而开的时候，她让送行的玄潇潇回去。

    此时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拉住了门框，男人看了看玄潇潇，又将目光落向秦为娟：“秦阿姨，刚刚东西那么多，你让我帮你提上电梯也是好的呀。”

    “这位是？”玄潇潇看着这名陌生的男子。

    男人闻声笑说：“玄小姐你好，我是周昊的朋友，上回瑞泽那个动画部的经理就是我。”

    动画部的经理？玄潇潇想起来了。“诶，听说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会在秦阿姨这边？”

    “是这样的。”男人一面让玄潇潇和秦为娟出来，一面告知实情：“我当初和阿昊约好一起开工作室的，甲方也做了投资，我辞职以后就去美国那边见了甲方。”

    “哦……我知道了，是运城警方把你叫回来辅佐案情的吧。”

    男人点了下头，验证了玄潇潇的说法。不过，在言语间，玄潇潇还是能听出一些歉疚：“因为在那边的原因，加上最近雨雪天飞机晚点的问题，我迟了些天才到运城，来了之后把情况和周警官说了，后来就去了秦阿姨那边。”

    噢。

    难怪龙虾他们之前说，到真正法庭上的时候，这边还会有一名证人证明周昊并非瑞泽一路宣传的那种人设。

    那个人，看来就是眼前的这位动画经理。

    “那我就放心了。”听到这一层，玄潇潇了解了全部情况。

    原本她还担心秦阿姨一个人回老家路途孤单，如今这位动画部的先生似乎有意陪着阿姨。“刚才您也应该上去喝杯茶的。”

    正在平衡正常范围内招待外宾和异能的玄潇潇这样说到。

    “我就不用了。”

    “嗯？”

    哪里会有一个粉丝见到心爱的大大还能喝得下去茶的。

    心爱的大大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位先生并没有把心中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事实上，让秦为娟先坐进了车里，过了会儿，他就出声和玄潇潇告别了。

    屈膝在车窗前和秦阿姨说完了话的玄潇潇，在这时抬头去望这个年轻的男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先生您还有兴趣的话，有一天我们依然能合作。”

    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玄潇潇：“不过那可能需要您多等待一段日子，在此之前，我得花更多的精力去创造我想创作的作品。”

    “等多久都没有关系。”

    “哈哈，那作为见面礼的话，这个送给你。”她把手机里宰相的玩偶碎掉前的照片传到秦为娟手机里：“秦阿姨那里，我刚刚发了宰相人偶的成形图，合作不成情意在，希望你能喜欢。”

    离别，是带着暖意送人离开。

    过了会儿，

    男人带着激动的心情向玄潇潇挥手告别。

    秦为娟也在告别。

    玄潇潇立在那里，晚风吹过她脸颊边的刘海，

    月牙挂在天边，光照在积雪中间的水泥路上，

    她的心里有一种完整的感受。

    “啊！前面那个大哥，你等一下，门不要关，我马上冲过来。”哈哈，回归了现实，在这扇每日人来人往的门前。

    尚未修炼完毕的玄女士，见机觉得只要够快，自己就可以避免看一次不必要的故事，于是高声喊停开门的路人。

    她冲了过去，路人的门却关上了。

    她碰一鼻子灰，愤愤掏钥匙开门，

    进去的时候一边倍速一边无奈——没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不值得男士留门么！气呼呼。

    快到电梯口的时候。

    一个故事结束了。

    忽然想起什么事，年轻的女人折返到电梯对面的小房间前。

    快递叔叔看了她一眼。

    玄潇潇：“那个……你好，我是楼上1209的，我收到很多条快递短信，我想拿一下。”

    “你等下啊，那个取货码分别是……”

    依然在努力变得更好的玄女士，为了今后既心满意足又外出寻找异能者的生活，觉得快递还是要自己取的，至于毫无画面的徒手拆快递的快感嘛。

    这一生，总得体验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