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诚！！”张木林又叫了一声, 脸上挂着与自身气质格格不入的“无脑傻哥哥”的笑容。

    孙艺欣被他那慷慨激昂的状态吓得两腿一软, 靠着沙发扶手，远远地望着，颤巍巍问候了一句：“大哥, 你还醉着呢？”

    “没有醉！你大哥我肩负家族的未来, 岂能醉生梦死！”

    “……”

    见弟弟似乎不愿搭理自己, 张木林很受伤, 眼角都耷拉下来, 与平日里沉稳干练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不是张义诚。”他委屈地说。

    孙艺欣一惊, 连忙道：“我是。”

    “那你怎么不过来！”张木林挺了挺腰坐得更直, “过来坐，大哥给你讲故事！”

    “大哥，现在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扶你去卧室睡觉？”孙艺欣慢吞吞挪过去，坐在他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张木林拍了拍自己大腿, 发出响亮的啪啪声：“过来, 坐这里！”

    孙艺欣瞠目结舌：“坐、腿、上？”

    张木林低头看了看大腿上的手, 似乎发现自己放错了位置, 又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笑得春风和煦君子坦荡荡：“坐我旁边来，乖。”

    那俊美的笑颜太过稀有, 大概也只有醉酒才能看到, 比昙花一现还金贵, 孙艺欣立刻就屁颠屁颠坐过去, 心甘情愿落入了对方的温柔陷阱里。

    张木林一巴掌按在孙艺欣肩膀，把她狠狠箍在自己身边。

    醉汉不知轻重，孙艺欣被按得嗷嗷叫，像只落入熊掌的鲤鱼，痛苦挣扎也逃不出去。

    “痛痛痛……”她哀嚎连连。

    张木林这才松开了她的肩膀，转而握起了她一只手，像个大男孩一般兴奋地说：“义诚，哥给你看个好东西！”

    孙艺欣的手被男人滚烫的掌心包裹着，对方因醉酒而急剧升腾的体温和难以压抑的冲动向她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暗恋中的小女生本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心被彻底融化。

    她红着脸说：“大晚上的，看什么呀……”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勾肩搭背，促膝而谈，这画面太美简直不知该看哪里！

    孙艺欣咬咬下唇，心一横，反正手都被摸了，只有破罐子破摔，把张木林从头到脚好好看看清楚。

    一贯穿着得体举止端正的男人，此时早就没了往日的翩翩风度，领带将散不散地挂在脖子上，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衬衣下摆有一半都从裤腰里滑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滤镜太厚，孙艺欣竟觉得此时的张木林别有一番颓废的性感，浑身散发出的酒味更增添了几分诱人的味道。

    而这个持续释放着撩人荷尔蒙的男人，正握着她的手一路往下。

    感觉路径不太对，孙艺欣别扭道：“大哥，你别这样，我不敢……”

    “你必须敢！”

    不同于孙艺欣的暧昧扭捏的态度，张木林浑身正气凛然，像个刚正不阿的卫道士，每说一句话都像在宣誓：“张家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你我不分彼此！永结同心！哦不，同心协力！共同创造美好未来！来吧！”

    孙艺欣的手被他拉下去摁在手机上。

    “你是要我看你手机？”孙艺欣不明所以然。

    张木林把手机滑开，点开一个文档：“你看！哥哥厉害不？”

    屏幕上图文相间，内容有点复杂，看起来像是什么投资分析报告，孙艺欣看得云里雾里。

    “大哥，这就是你要我看的东西？”孙艺欣不知为什么有点小失望。

    张木林使劲点头，头发被他摇晃得乱七八糟。

    “这是我接管集团金融投资板块之后，主导投资的几个大项目，你看看回报率，看看市场占有率！”张木林越说越激动，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搞得孙艺欣一个字都看不清楚。

    “看这家公司，上个月在中小创业板上市了，市值翻了十倍！哥有他们15%的股份！”

    男人的样子时而像个奋发上进的杰出创业青年，一双明眸尽显聪慧，时而又像个考了一百分期待家长表扬的孩子，一脸期冀地看着孙艺欣。

    孙艺欣忍不住噗嗤一笑，霸总就是霸总，醉个酒都能谈工作，不过情绪表达倒是外露了许多，俨然有从面瘫变成表情包的趋势。

    大哥第二天酒醒后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孙艺欣胆子大了起来，抬手放在张木林头顶顺了顺他的毛：“大哥好厉害，我特别崇拜你。”

    张木林受到鼓励，精神更加振奋，像是坐在弹簧上一样噌的站起来，单手指天：“没有什么目标是不能达成的！我张木林今天就对天发誓……”

    “大哥你小心点，别摔了。”

    见人有些摇摇晃晃，孙艺欣想拉他坐下，却被他给一手拉了起来，两人相握的手变成了十指紧扣，掌心紧紧相贴，密不可分。

    孙艺欣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本能的反应是拼命甩开手，但在意识到根本甩不开或者自己潜意识里也没想甩开之后，她遵从了自己内心，将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

    哪怕心跳得再厉害也要忍住，哪怕张木林过了今晚就忘得干干净净也没关系。

    张木林全然状况之外，继续宣讲着他的宏图霸业，在空中指指点点，好像真有一副待开拓的美好蓝图。

    “义诚你看，这是新区的规划图，可惜政府这几年都不会对外开放商业用地，不过没关系，哥有办法！哥马上就能打入他们内部了，你要在董事会支持我！”

    虽然根本看不到所谓的“规划图”，也听不懂什么商业大计，但孙艺欣就是喜欢张木林指点江山的样子，她靠在他肩头：“木木哥，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好！”

    张木林大掌一挥，做了个收势，抬起孙艺欣的手放在胸前，起誓一般的语气道：“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兄弟同心，齐力断金！咱们一起带领天堃集团再次腾飞吧！”

    “好的！都听你的！”孙艺欣配合着他用上了抑扬顿挫的语气。

    两人手拉手坐下，张木林闭了会儿眼睛，像是睡着了，又突然睁开眼道：“义诚你别担心，哥会在工作上帮你，保你一路顺风顺水。等你后你再找个贤内助，家庭事业两不误，哥也找一个……”

    说到这里，张木林保持了一晚上的亢奋终于垮了下来，神情落寞堪比单身狗。

    “我找不到。”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张总裁也有自己的软肋。

    虽然钻石王老五抱怨自己娶不到老婆这种事太不可思议，但孙艺欣还是认真的安慰他：“你人这么好，怎么会找不到。”

    “就是找不到。”张木林委屈地撇着嘴，“我认识的女人最后都爱上了你。”

    孙艺欣：“……”

    原来哥哥一直在抢大哥女朋友啊！怪不得兄弟关系搞不好呢！

    “那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有什么要求没？”孙艺欣期待地问。

    张木林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择偶观：“女的，活的！”

    说完之后，眼神动了动，想起什么似的，掐了掐孙艺欣的脸，补充了一个条件：“我喜欢包子脸的，可爱的！”

    脸蛋被强行拉扯成包子脸的孙艺欣，想起自己原本不就是包子脸吗，完全符合张木林的择偶要求！

    她决定套路一下：“大哥，我以后给你介绍一个包子脸的女孩，你到时候不能不要哦。”

    张木林：“真的？”

    孙艺欣：“真的！我保证！”

    像是圆满结束了今晚的任务，张木林顺势躺下，醉熏熏的居然还记得把被子拉到身上盖得好好的，眼睛闭着，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

    “折腾累了吧？说睡就睡，连声招呼都不打。”孙艺欣碎碎念，帮他把被角捏拢，轻轻在他肩头拍打着，哄孩子似地陪他入睡。

    男人在她的照顾下眉梢舒展，嘴角上翘，呼吸绵长安稳。

    孙艺欣近距离凝视着，心头的甜蜜与酸楚各占一半，她知道，自己只有以现在的身份才能像这样陪在他身边，否则连见他一面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长夜漫漫，机会难得，她干脆在沙发边坐下来，一次性看个够。

    张木林熟睡的样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一张轮廓俊美五官标致的脸就那样暴露在被子外面，好像等着人去抚摸似的。

    孙艺欣胆子大了起来，不由自主伸出手去，颤抖的指尖停留在他脸庞上方，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在接近与退缩中反复纠结，像是触碰到了那片温暖的肌肤，又好像没有。

    孙艺欣收回手，一个若有似无的抚摸结束在她的胆怯与彷徨里。

    张木林动了动，也许是感觉到身边有人，努力睁了睁疲倦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孙艺欣问：“你是谁？”

    “我……”

    真实身份呼之欲出，孙艺欣顿了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我是张义诚啊。”

    “不，你不是张义诚。”张木林语气笃定，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抓住孙艺欣的手不放。

    孙艺欣道：“我不是的话……又会是谁呢？”

    张木林短暂的清醒意识无法支撑他的醉意，他又一次闭上双眼，手却没有放开，喃喃道：“你是弟弟，弟弟。”

    “嗯，我是。快睡吧，我守着你。”孙艺欣就着两手交握的姿势，一起放进了被窝里，然后趴在沙发边也睡了过去。

    **

    第二天，庭院里的鸟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太阳照在了孙艺欣脸上，她揉揉眼打了个呵欠，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自己睡在了沙发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而原本应该睡在这个位置的醉汉早就清醒了，此时正穿戴整齐的从楼上走下来。

    孙艺欣赶紧坐起来：“大哥，你酒醒啦？又要去工作？不休息一天调整一下，毕竟你昨晚上……”

    张木林打断她的话：“我去公司了。”

    说着就头也不抬地走了，始终没往沙发这边看一眼。

    “大哥慢走。”孙艺欣失落地拿被子裹住自己，蜷起腿。

    “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应她的是一个挺拔潇洒却很快消失的背影。

    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张木林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哥，冷淡克制，不会犯一丁点差错，更不会像昨晚那样释放自己。

    孙艺欣就知道会这样，张木林可能对昨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没有任何记忆，他不会记得他紧握着她的手说要一起共创事业，也不会记得他捏着她的脸说喜欢包子脸的可爱女友，更不会记得她因为担心而守在他身边哄他入睡。

    一夜之后，什么都不存在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自己连这个身份都是假的，还能奢求什么？

    孙艺欣重新躺下，翻了个身，把被子裹了一圈，裹成个蚕茧，继续补觉。

    沙发上，被子里，都有张木林残留的味道，她睡得很安心。

    反正暂时也不会从这里被赶走，倒不如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吧。

    等自己跟哥哥的灵魂换回来以后，孤独的日子还长着呢。

    **

    张木林坐在车里，静静地盯着自己掌心看。

    昨晚醉酒以后发生的事他忘得差不多了，但唯独没有忘记手掌的触感。

    被自己强行握着的手，很乖顺，很柔软，指尖有一点点凉，让人很想温暖它。

    这绝对不是一个男孩子的手，更不可能来自张义诚那种倔脾气的人。

    这感觉太特殊了，怎么也没法从脑子里驱散出去，越是想忘了，那种温柔贴心的依赖感就越强烈。

    可是，不是张义诚又会是谁？

    “张总，是直接去集团总部吗？”

    小刘司机已经很久没开车接送过张木林了，他连他的行程都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被点了名。

    张木林“嗯”了一声以后，又问：“小刘，你最近经常都在给义诚开车吗？”

    “是的，张总，小张先生自从上次的事故后就不敢开车了，去哪来都是我接送。”

    “你觉得他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变化？比如，性格，爱好，常去的地方，喜欢买的东西之类的。”

    小刘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说道：“他这几个月挺爱往学校跑，我每天晚上都要去他妹妹那儿拿作业，第二天早上又送过去，那姑娘好像学习压力挺大，小张先生也是想帮她减负吧，高三学生都挺苦的。”

    帮忙做作业吗？张木林敛了敛眉眼，想到了一些画面，零零散散的，凑不成完整的线索。

    摊开的手掌捏成了拳头，张木林深深记住了昨晚的触感。

    不会错的。

    张木林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力。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只是他没找出答案。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可是这一次，这感觉似乎并不令他讨厌。

    甚至有点留恋，又有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