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离开 生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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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柳长谙的院子, 濯孟之便匆匆赶回自己房间。
随手挥退夜间值守的弟子,看着对方恭敬离开, 贴心替他关上房门, 在感受到弟子的气息远离后, 濯孟之猛的捂住了脑袋,一个踉跄将旁边案上茶具全部扫落在地。
整个人仿佛突然失去力气一般瘫软在地面狼藉中, 雪白的袍角,染上地面铺洒的茶渍而泛黄, 背后长发也凌乱落到了胸前。
濯孟之慢慢抬起头, 唇色惨白,额头竟顷刻已布满冷汗, 能射出冰锥一般的深邃眼中血丝密布,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入骨,“你, 到底是谁。”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屋内只有他一人, 能听到的, 也只有他自己略带沉重的呼吸。
濯孟之闭了闭眼, 随地盘膝便打坐起来。
他清楚的记得从梦中惊醒后, 自己做的所有事。
他看着自己先去看了自己弟子柳长谙的魂灯, 然后又迫不及待的去了柳长谙的院子。
看着自己在暗处窥视柳长谙整理行囊时的一举一动, 并设下结界阵法不让外人打扰。
最后, 他看着终于被柳长谙发现的自己跌破眼镜的将人抱住, 做着完全与他思想相悖的举动,说着完全不会出自他口的莫名之语。
直到在回来的路上,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逐渐淡去,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脑海中精神力仿佛被耗尽一般的剧痛。
他的身体竟然会不受控制的做出那些匪夷所思之事,这绝对的不对劲。
再睁开眼之际,濯孟之从地面慢慢站起身,面色凝重,以他的修为竟一时间找不到问题,此时的他需要去修炼室进行一场即时的闭关。
那些莫名其妙的梦,果然有问题。
但在濯孟之打开房门后,却看到逍冯子刚好过来,一副有事相商的表情,“孟之,你在啊。”
此时的碰面已无法避免,濯孟之不动声色放开借力门扉站稳的手,努力站稳保持若无其事的模样,“大师兄。”
虽然竭力掩饰,但濯孟之的某些掩饰对逍冯子来说,其实形同虚设。
目光一瞥,看到屋内被打翻的案几茶具,逍冯子放下方才要说的事,转而问:“这是怎么了?”
濯孟之宽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将手背到腰后,面色如常,“无事,大师兄想要找我可是有事相商?”
逍冯子的目光将濯孟之上下打量了一遍,面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连抚摸他心爱胡须的手都停了下来,以他的敏锐,自然能看出濯孟之的异常,“是受伤了?还是修为上出了什么问题?”
几个师兄弟中,他最难逃的便是逍冯子的眼睛。
濯孟之从房门台阶走下,垂眼看路,不去直视对方的眼睛,语气轻松,“只是有些累了而已,大师兄你多虑了。”
但是,见到这模样的濯孟之,逍冯子心中反而沉了沉,不容分说的往对方修炼室方向走,“走吧,我来给你看看。”
濯孟之没有跟上,“师兄,我没事。”
闻言,逍冯子顿时停住脚步,本来还不明事因而不想再给对方施加压力,但有些话此时却不得不说。
逍冯子转身,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濯孟之,“孟之,我以为你该知道,你对我们长屿而言的重要性,有时候,勉强跟逞强反而会让事情恶化。”
“……”看着说完便头也不回朝原来方向走的逍冯子,濯孟之眸底浮现挣扎,刻意□□着的双肩也一点点松弛下来。
在修炼室,经过逍冯子的探查,却还是未能发现濯孟之精神力突然耗尽的异常原因。
既然逍冯子先入为主认为濯孟之是修炼上出了都会,濯孟之自然顺势而为将其归咎于修炼问题上。。
他下意识隐瞒了去找过柳长谙的行径,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他不想将柳长谙牵扯进来。
“你心态不稳,精神力耗损过大,突破之事,万勿操之过急。”逍冯子收回探查的灵力,起身,背着濯孟之的脸上,浮现一丝冷漠,“长谙的事,外出历练的话,情况总能缓解一段时间,你不必太过多虑,我们来想办法。”
濯孟之沉默,虽是如此说,但他知道,心魔誓的反噬,还能有什么办法?
仿佛知道濯孟之心中所想一般,逍冯子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今日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一件事。”
濯孟之这才想起逍冯子来这里,并非偶然,关注的目光望了过去,“何事?”
逍冯子哂笑一声,“前段时间,魔门不是暗中有些大动作吗?我暗中调查了一番,发现是他们在内乱。”
逍冯子继续道:“魔门本来就是一群小宗门的魔修拼凑而成,根基不稳,还大肆扩张,妄想与我们比肩,现那门主被手下的人背叛,也是咎由自取。”
魔门门主,自成立魔门以来,一直便被人以“钟魔”冠称,概因每次对方出手,伴随着的便是浩瀚苍茫的缥缈钟声。
但是,没有人真的听过他出手时的那种钟声,因为听过他钟声的人中,都已经成了死人。
逍冯子有些可惜,“不过即便暗算重创,钟魔也被逃了,所以那些叛乱份子才会弄出那些动静,到处找人。”
说着,逍冯子脸上出现一抹不屑,“也是没用,我们都暗中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了,竟然这么久都没找到,现在还让人养好伤,杀了回去。”
“那看来魔门的内乱很快就能结束。”濯孟之道。
“太快了。”逍冯子突然说了一句。
濯孟之对此疑惑,看着逍冯子的表情,突然心有所感一般,眼中浮现出惊讶。
逍冯子肯定了他的猜想,“趁他们内乱之际,我有派人潜入,本想那些叛徒没那钟魔精明,不想人却这么快能恢复伤势,开始清除叛徒。”
逍冯子也有些懊悔,“我派去的人还没来得及撤回,此时,大概凶多吉少,而对方,也已经联想到了我们长屿头上。”
濯孟之面色也沉凝下来,逍冯子的意思他清除,魔门的叛乱虽然并非我们引起,但对方一旦发现跟他长屿的联系,必然不会这么想。
仙门中,对魔门敌意最深的便属他们长屿,所以,不遗余力展现着对魔门的厌恶,不,应该是对所有魔修的厌恶,但也仅仅是态度上,并未真的发生过冲突。
魔门无法与仙门抗衡,但即便有濯孟之这个第一剑,仙门却也非长屿的一言堂。
在血色双月的兽潮要即将来临的这个时间段,将自己暴露在魔门的对立面,实乃不智之举。
“怪我一时大意。”逍冯子有些自责,也怪他一时贪心与轻敌,想要从此掌握魔门的第一手讯息,料着以他的隐藏手段,对方会发现不了。
“既然事已发生,现在要想的是如何解决。”濯孟之道沉声,“以大师兄的谨慎,即便派人,也会选择不跟长屿有任何牵连的人选才是,对方为何还会联想到我们?”
“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到的我们,很可能与他那传说中拥有的先天法器有关,你看这个。”
逍冯子抛出一团光球,包裹内部事物的灵力散开,里面的东西顿时飞了出来。
那是一只漆黑的纸鹤,在空中盘旋两圈后,“嘭”的华为一缕缕灵光,在空中组成了几个黝黑的字,“你们好鸭~”
并没有提及长屿,但纸鹤能到达这儿,已经说明了问题,言语间的轻浮是一种试探,亦或者,是对事情了如指掌的自信。
濯孟之沉默了一瞬,从榻上起身坐到案边为两人倒了茶,抿了口茶水,方缓声道:“此事无需自乱阵脚,我们只是派个人去探听消息,并没有对他们有实质性伤害,也没有参与他们的内乱,钟魔既然能查到我们这,也不难查到这一点。”
“哼,魔头的心思难辨,我们没做什么,不代表他们不想做什么。”无中生有的事,那些魔头又不是做不出来,逍冯子对所有魔修的人品从不抱信心。
想到即将到来的兽潮,魔门虽然从不参与,但为免届时他们后背受敌,濯孟之低头思索,“稍后我写一份传书,向对方解释一番,总比让误会继续的好。”
逍冯子本来还想坐下喝口茶的动作顿时一停,眉头都竖了起来,“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本来就是对立面,不过派了个人打听情况而已,说不定我们内部也有他们渗入进来的卧底呢。”
逍冯子脚步在濯孟之眼前来回走动,颇有些咬牙切齿,连长须乱了都顾不上,“那些魔头本就非良辈,背地里不知道干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当初若不是仙门内部那些人太过爱惜羽毛,不肯动手,我们根本不会让魔门成长至今,如今不过是收点让他们安然至今的代价而已,这需要什么解释!”
看着一惯自持沉着的逍冯子突然失了冷静,濯孟之心里很是不好过,当年的事,对逍冯子来说,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他们都走过来了,唯独对方,还放不下,毕竟,亲眼看着他们师父死在眼前的人,是逍冯子。
“大师兄!”
濯孟之的沉声呼唤让逍冯子从焦躁中回神,沉了口气,终是坐了下来。
灌了口茶,逍冯子彻底恢复过来,平静了语气,“是我偏激了,你想如何,便去做吧,我知道我只要碰到关于魔修之事,便会失去冷静,以后我都不会再插手这方面的事。”
逍冯子说完,看着濯孟之的面色,又严肃起来,“只是你的问题,定要听我的,暂时将心态稳定下来,先不要再去触摸突破的边缘,以后有什么事,也一定要跟我说,不许再瞒我。”
濯孟之眸光闪了闪,垂眸应了下来。
……
第二天的擂台赛,赛事依旧进行得如火如荼,各式各样的新弟子在擂台上通过各种方式释放着自己的光彩。
逍冯子本来不放心濯孟之,建议他今日不必来现场观看,有他跟兮伯君便好,秀泞君都因沉迷锻炼之术而缺席,这些比赛本来就是为表一个对新弟子们重视的态度便好,掌门有事缺席,再平常不过。
但濯孟之却坚持,他有自己的思量。
昨日对柳长谙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行为,并非他本人思维在控制,但却传达了让对方今日来观战的意思。
听楚天阔提起过柳长谙是决定今日便出发历练的,他昨日却作废了对方的那份同意书,当时对方很是生气的模样,他昨日也未来得及解释。
昨日情景,想想都觉荒谬,濯孟之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对方郑重道一个歉。
不过,随着一场场比赛结束,太阳一点点从地平线升高,濯孟之看着柳长谙依旧空缺的座位,眉头皱得越深。
“长谙是今天就要外出了吗?怎么没跟我们说什么时候走,你唤了他来这里?”旁边的逍冯子见濯孟之心不在焉,心已洞明,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柳长谙对濯孟之的感情,会影响到濯孟之。
“嗯。”濯孟之不敢说太多,只淡淡应了一句。
逍冯子瞥了眼被他们话题吸引看过来的兮伯君,继续对濯孟之道:“不是说剑心不稳,不适合再看关于剑之类的了?这里对剑的可多得是,你还让他来?”
濯孟之不好说这是他昨日那种情况下下的命令,但以前他说的确实太严重,根本没到连看都不能看的这个程度,他之所以那样说,怕的是柳长谙看了会忍不住想要上手罢了。
“只要不碰剑便好,只观看的话,感悟还是可以积累的。”
“他什么时候来?”逍冯子不置可否,柳长谙的不是他的徒弟,修炼问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如果忙的话,这里暂时让坤元子一个人撑一会儿,我们可以去为他送行。”
濯孟之想了想,摇头,“不用了,可能还没准备好,我先去看看。”说着,起身离开。
前往柳长谙院子的路上,濯孟之不断的在想该怎么跟柳长谙说,他的历练还是必须要去的,昨晚的那些话都非他本意。
但等到了地方,濯孟之却发现,他一路的措辞准备都做了无用功。
昨日他本设在柳长谙院子忘记收回的禁制,在逍冯子从他地方离开后,便被他转化成了如同的护院阵法,不再对柳长谙具有束缚力。
此时,阵法依旧完好,但里面,已空无一人。
房屋内属于柳长谙的东西,属于柳长谙的痕迹,全部消失不见,仿佛这个人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濯孟之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手指成拳,紧紧握着,因过度用力而颤抖着,骨节泛白。
也不知在克制着什么,濯孟之只感觉一股无名愤怒突然从心间升起,然后不断壮大,直至沸腾着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急切的想要做点什么,却又有些茫然无措。
他是要回去擂台赛继续坐着当个木偶?是去在乎对方为何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他的阵法?是要告诉其他人柳长谙已经离开了?
但是柳长谙手中的历练同意书是他已经作废,他还想着重新给对方一份同意书,跟对方解释和道歉的。
现在,柳长谙的离开方式太突兀了,院中抹去一切生活过的痕迹,仿佛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
对,他还需要去跟对方当面道歉!
笔直站着的濯孟之,内心仿佛经历过一场大战,但他感觉不到疲惫,马不停蹄的赶回自己住处。
不知对方何时离开,更不知对方往何处去,现在的濯孟之无法找到对方的踪迹。
不过,只要有魂灯,他便有办法。
……
西北边陲,经历过一场血洗的魔门总部,仿佛被兽潮肆虐过一般,再无一处完整,地面与墙壁,鲜血横呈。
一身华贵黑袍的夙无剎慵懒靠坐宽敞威严的首位,淡淡扫视着跪在下首的几人。
对夙无剎来说,壮大魔门确实是他的目标,里面的人对他没那么忠心他也可以忍受,只要他有强悍的实力傍身,便可无忧。
不过,当那些人的心思真的付诸实践,他就不会手软了,死,只是最便宜的解脱。
反叛的一些小虾米直接当场击毙,留下来的个个神情委顿,模样凄惨,身上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污染面,已看不出原来模样,显然是已经被折磨过一通再无反抗之力了的。
最前头的两人便是他的左右护法,一个负责宗门内部防卫,一个负责宗门内的精英培养,他将这个宗门所有防御与安全倾心交付之人,也是这次反叛的主谋。
夙无剎一腿高高支着,一手撑着下颚,漫不经心的开口,“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有些提不起劲,想赶紧处理这些,去找他家长谙了,本来想一来进入直接将军把带头的给杀了的,但忘了自己现在实力还不是前世后面的那个境界,差点翻船。
虽然已经比前世处理得快了近一倍,但也花了将近三天时间,他的长谙啊,此时可已经离开长屿,又勾了哪个小妖精?
“门主!门主饶命啊门主!”前面护法中的一人不迭的磕头,打断了夙无剎的思绪,“我是被左护法蛊惑的,没有想对门主不利,门主失踪后,他便威胁于我,我夫人在他手里,我不得不配合他啊!”
声声悲切求饶的这名便是右护法了,他掌握的是宗门精英门人的培养,他抬起布满血污的脸,满是祈求,“但是,我没有把最精英的人交给他,我一直在等您回来啊门主!”
夙无剎回神,似是相信的点点头,又疑惑着:“这样啊,那右护法为何在我回来后,还命手下人对我出手呢?”
右护法悲伤了闭了闭眼,“我……我的夫人……”
“唉,看来右护法也是情有可原。”
夙无剎说着体谅的话,见右护法眸中浮现希望,又道:“但是,我听赵无前说,你夫人在我回来之前,左护法就已经还给你了啊!”
右护法顿时转头看了一边昂首挺立的赵无前一眼,顿时陷入绝望,慌乱的指着旁边的左护法控诉:“那是她被那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下了毒!我不得不继续听令于他!”
夙无剎眯了眯眼,看向站在旁边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位老人,神色温和了半分,“两位执事觉得,该怎么处置右护法呢?”
在场的,除了死了的和仅剩的几个还有机会跪着的叛逆之人,自然有站着忠心之人。
在魔门,对夙无剎心有异心的,不在少数,大多数是因对夙无剎的实力佩服,而甘愿称臣,但能对夙无剎忠心耿耿,能说绝无二心的,也只有这两位执事了。
他们是从魔门最初的雏形那个宗门跟随到现在的人,在夙无剎还无力自保的时候,救下他多次,夙无剎对两人,至今心存感激。
而两人对喊打喊杀的不感兴趣,是门中少见的“佛系”之人,不想去管理什么分舵啊征伐之类的,也许是以前穷怕了,唯独对那些身外之物分外执着。
夙无剎摘花献佛,把门主财务划分到两人名下,让两人当了门中执事留在宗门。
两人对此倒是不曾拒绝,似乎还当得挺过瘾。
这次魔门事变,两人便是带着人直接隐藏了起来,等夙无剎回来,才带着手中势力配合夙无剎,将总部一举夺回。
高瘦的是王执事,主负责宗门各种花销开支,此时拱了拱手,“门主若是想不到惩罚的办法的话,不若交给老头子我,保管等再放他出来的时候,对门主忠心不二。”
“哦?”夙无剎对王执事有这手段也是好奇,“那便交给王执事了,右护法培养门人的能力本座还是非常欣赏了,若是就此损失,也会让我心痛。”
当然,即便到时候对方再对他忠心不二,他也是不敢再让对方培养他的精英门人了的。
“以前是觉得麻烦,觉得这些人有熊心没熊胆,有门主镇压着,不敢作怪,没想到竟真有个胆儿大的带了头。”矮胖的是钱执事,看体型便知,是个财源滚滚的福相。
他瞥了眼跪在最前方即便受创再严重,也挺直着背脊的人,目带不屑,笑呵呵着,眼睛都眯成了条缝,“门主放心,其他有能力不忍杀的,需要惩罚以杀鸡儆猴的,可一并交给瘦子□□,定能让门主满意,再无后顾之忧。”
“那就劳两位费心了。”夙无剎连忙道,殊不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能有人替他分忧,他可乐意了,而且他相信这两位老人做事,绝对会令他满意。
夙无剎笑着瞥了眼跪在最前面的左护法,便是这主谋,也断不会令其轻易一死百了,这些都是他上一世处置过一次的人了,他又怎么可能再有兴趣浪费时间来处置一次?
前世的他没有先去碰到柳长谙,没有先被赵无前投靠,但也依旧是以强硬手段,借两位执事的辅助,重夺了魔门,不过比这一次费力了一些,也慢了一些,这一次,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该杀的都杀的差不多了,该废的也翻不出浪了,夙无剎准备退场了,但突然一声,让夙无剎没来得说话。
“门主!属下有话说!”
那说话的,便是最先弃暗投明的赵无前那个父亲赵有苼。
赵有苼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但此时,只是一个命不久矣之人,他腹部被人从身后洞穿,内腑被搅碎,想要恢复,并不容易,何况此时在夙无剎面前,他已无生还可能。
目光瞥了眼身后热热发的青年,赵有苼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却到底还是不忍心。
他脑门贴到地板上,沉声道:“门主,属下知罪,望以死谢罪,只求门主饶了小儿,属下愿意为门主献上属下所有积蓄。”
一个化神初期修士的积蓄倒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夙无剎此时因被打断而有些不悦,面色都冷了,“赵舵主怕不是忘了,令郎比你看得清楚,早已弃暗投明,配合我演了一出好戏,不然我可没这么快重新坐在这里。”
赵有苼却也硬气,看也不看一边的赵无前一眼,“门主说笑了,我赵有苼只有赵有翼一个儿子,没有其他野种。”
听了这句话的赵无前却也没什么反应,仿佛地下跪着的不是自己父亲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从他违抗赵有苼的命令,投靠夙无剎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料到了这一天,所以,他在回来的时候,毫无手软。
相比赵无前,赵有苼的另一个儿子赵有翼就显得很怂了,闻言,眼中惊惧更甚,他想的不是父亲将死,而是,父亲死了,没了庇护的他该怎么办。
看了眼坚韧有眼色的赵无前,又看了眼已经被惊吓过度只知道流眼泪的赵有翼,夙无剎眼中闪过玩味,对赵有苼的选择也是很好奇,但赵有苼没有给他满足好奇的机会。
见上方夙无剎没回应,赵有苼二话不说,提起经脉中仅剩的最后灵力,一掌拍向自己脑门,顷刻成了一具尸体。
夙无剎挑了挑眉,不再关注,他的宗门,死了一个赵有苼,还有无数的赵有苼,能接替堂主首席的大有人在。
也是他的从前的实力威慑太过深刻,此次的反叛,在夙无剎回来之后,便成了一面倒的局势。
所想象中叛徒已将魔门控制,收买人心,或者干脆进行一通换人换血,将魔门大部分变成自己人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不得不说,魔修大都狡诈,太会虚与委蛇,也可以说,他们只跟随强者。
四位舵主,死了个赵首席,一个跟随赵有苼的舵主已经死了,跪在地上的反叛者,便只剩下最后的主谋了,但是,他真的赶时间。
“至于左护法……”
夙无剎话还没完,那左护法便将他的台词抢了过去,“手下败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夙无剎眨了眨眼,这是上赶着找死?想死可没那么容易,“王执事。”
王执事瘦成皮的脸扯出一抹笑,心领神会,只道了一句“门主放心。”便让夙无剎真的放心了。
夙无剎不主张手下的人需要他和和气气的共事,以前信任左护法,所以他对对方针对其他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这两位执事也是对方得罪过的对象。
夙无剎接着将赵无前提拔成舵主,又从这次立功之人中挑选一些填补叛乱死者的空缺,将摊子交给两位贴心执事,便撒丫子往回来的方向赶去了。
留下两位头发半白的两位执事面面相觑。
从清理叛徒,到处理一系列事情,他们门主总体待在魔门的时间,连三天都不到,现在竟又消失了踪影,他这魔门到底还要不要?
这边的夙无剎,先是朝长屿的地方传送过去,他的长谙都已经开始离开长屿历练了,他却一开始忘了对方要从哪里开始,要去哪里,失策啊失策。
不过,他相信以他们之间的感应,他一定会找到对方的。
……
画面回到一天前,柳长谙刚离开长屿之际。
伧戬应柳长谙之求,带着他悄无声息离开长屿。
“你想去哪里?”伧戬搂着柳长谙的腰,带着他往离长屿最近的传送阵赶。
长屿是有传送阵的,但是有人把守,伧戬不愿出现人前,他的历练同意书也被濯孟之作废,以他自己的能力,未必能把人应付了,反而打草惊蛇。
柳长谙觉得重生过来后,就把自己活得太累了,一心想着不让自己露出马脚,想着顺理成章的找个借口离开长屿。
殊不知,他不论怎么变,还是他,熟悉他的人会察觉他的变化,却不会觉得这就不是他了。
而想要离开长屿,还不是能走就走,何必去取得某人同意?
想开了这点的柳长谙,看着离开长屿后的景色,只觉得每一分都是光彩照人,艳丽非凡。
沐浴着离开长屿后便变得清新自由的清风,柳长谙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勾起,漂亮的眸子明媚夺目。
因不知濯孟之何时会发现他的离开,柳长谙自知自己现在修为低微,便让伧戬带着他离远一些。
对于伧戬的问题,柳长谙早有打算,“离长屿最远的地方。”
伧戬对柳长谙突然这般排斥长屿的原因不知所以,却没有去探究的意思,便如之前他所说过的那般,对方想做什么,无论什么决定,他永远只需要支持就够了。
“你想去西北边陲?”
柳长谙皱了皱眉,这才想起,原来离长屿最远的地方还是夙无剎住的那里,顿时改口,“还是往东北方向吧,常在书中看到,北荒之地的冰湖十分美丽,很早就想去看看了。”
虽然柳长谙有着将来某一天还会回到有夙无剎的魔门的打算,但绝不是现在。
前世最后闭眼的刹那,柳长谙其实是没了牵挂的,濯孟之跟长屿早已与他无关,好友夙无剎身为魔门门主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唯一有些遗憾的,便是未能亲眼去领略这个世界的奇光异景。
现在重生了,第一首要自然便是来满足这个遗憾。
众所周知,出了宗门后的修真界,其实凶险不少,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你心怀恶意的人并不会因你是仙门某宗门的弟子而手软,外出历练或执行任务的弟子时有遇害发生。
再加上每逢血月兽潮,仙门大量修士前往镇压,伤亡不方便统计,能查看那人生死的魂灯因此出现。
在长屿,每名入宗的弟子都会取取一缕魂丝,制成魂灯,由宗门统一保管。
用于制作魂灯的那一缕魂丝,只是主魂剔除的杂质,并不会对主魂魄产生影响,也无法对主魂魄造成伤害,却能隐隐感应到主魂魄的状态,故而用于宗门确定这名弟子的生死。
魂灯灭,即主魂亡。
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主魂没用魂丝制作的魂灯除了能感应主人生死外,别无他用。
但是,柳长谙却曾在长屿内阁中一本破烂的杂书中看到过,有种禁术,能通过魂灯找到主魂的位置,那种秘术没被记载,但柳长谙此时却确定,濯孟之定然知道这个禁术。
因为,他强大的神魂隐隐对远方有了如同遇到了本源一般突兀的感应。
这让前一秒还享受清风拂面的柳长谙,顿时面色凝重起来,“伧戬,用最快的速度去传送阵地点!”
低头看了柳长谙一眼,伧戬因柳长谙的异常而警觉起来,皱眉道:“这样你会受不了的。”
那种隐隐的感觉越来越强,柳长谙试图用神魂阻断对方的联系,却发现做不到,抓紧伧戬的衣摆坚定道:“不会,赶紧走!”
伧戬瞬间提升至自己最快速度,优美的风景全变成掠过的倒影,柳长谙却已经无暇顾及。
虽然伧戬分心射了一层防护让他承受的压力变小了很多,但过快的速度还是让他脆弱的肉身感到难受。
何况,他的神魂虽然暂时未能隔绝对方的追踪,却没有停止对对方的攻击与阻挠。
柳长谙咬牙忍受着不适,眸光却异常凌厉。
使用那种毫无记载的禁术,所需代价定然无法想象,既然不肯放手,那让你的代价更加沉重还是能做到的。
……
柳长谙没想到,他与伧戬最终还是来到了西北边陲,也没想到,他们背后的尾巴会那般锲而不舍。
辗转多个传送阵,对方却依然紧追不舍,不仅柳长谙撑不住,带着柳长谙极速奔走,还要顾着柳长谙的伧戬也有些撑不住。
西北边陲,多么熟悉的地与长屿相比,让柳长谙更觉得亲切。
察觉伧戬的疲惫,柳长谙抬头看了伧戬坚毅的脸一眼,拍了拍对方肩膀,“伧戬,停下吧。”
“我不能在除了你以外的人前露脸。”伧戬脸紧绷着,没有听从,用行动表示他的坚持。
伧戬能猜到,有这个动机与能力对柳长谙如此执着的人,除了柳长谙那个师父濯孟之,别无他人。
而濯孟之在前天夜里的状态,让伧戬对那人的判断瞬间升级为危险。
身为柳长谙的守护者,伧戬对柳长谙身边的任何危险源都异常敏感。
他不知道从前对柳长谙毫无伤害,可以说是长屿对柳长谙善意强度最深的人,为何突然变成了能伤害柳长谙的程度。
但以现在这种对方追着他们一天一夜不放的情况,对方很可能就处于那种危险的状态。
伧戬的言外之意,柳长谙很清楚,如果对方此时将他放下,便只能让自己独自面对后面的那人了,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头,“没事,你先走。”
伧戬唇紧抿着,显出几分不悦,转而开口道:“你之前不是认识个朋友是魔修吗,他修为不低,能应付后面的人,他现在在哪?”
“应该是在魔门总部吧。”柳长谙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对方应该还在清理门户,可指不定在哪。
“那我们就去魔门总部。”虽然觉得那名魔修对柳长谙的感觉有些怪异,但相比那夜出现过濯孟之,伧戬却更愿意将柳长谙放到对方身边。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与其被濯孟之抓回去,柳长谙自然还是更愿意厚着脸皮去投靠夙无剎。
但是话音刚落,一柄巨剑突然从空而降,“轰”的一声凶□□,进泥土,只露出半截剑身,挡住了伧戬的去路。
随之而来的,还有上空突然降临的压力,如海浪一般,层层叠加递进。
土地上石砾颤抖,植被尽被压得直不起腰。
上空一道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伧戬面色越发冰冷。
柳长谙扯着人动了动唇,“你不是不能在人前露面吗?他顶多再把我抓回去,又不会杀了我。”
柳长谙话音刚落,便觉自己脚尖落地,伧戬瞬间消失了踪影。
柳长谙轻轻跺了跺因长时间不落地而有些发麻的脸,有些腹诽,‘隐匿得还真快。’
完了,望着终于落到他眼前的人,浅浅笑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