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期已到，流璃早早就等在了那里。许久张良才姗姗来迟，流璃很好的控制了想把张良揍一顿的表情。这是在给她下马威？

    殊不知张良是到了这个点才拿到的药材。可不管如何，他的确是迟到了，日已西垂。

    张良歉意一笑，把药包递了过去。“少司命大人，十分抱歉，这雪蒿生狼毒真的寻不到，遂用款冬花和鹿茸代替，还望见谅。”

    流璃淡定的接过，白皙的五指纤长，骨节分明。

    她布字：『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张良仍就保持着笑容：“少司命大人的特点的确太过明显了，有心人很容易就记住的。”稍微打探一下很容易得知，在没有刻意隐藏的情况下。那一头紫色长发与恍若紫水晶的眼眸，已经成为了少司命的象征。

    流璃垂眸：『谢谢』

    张良一愣：“举手之劳，无妨。”

    流璃取出一个木盒放在地上，『两清』足尖轻点，身影如鬼魅般疾速后退，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张良拾起盒子，有些无奈，想起那位少司命大人的举动，又不免感到好笑。这戒备心也太重了。打开盒盖，青锋短剑泛着冷光。

    不过……他眯着眼想，少司命轻功挺好的嘛。

    此行收获颇丰，流璃心情愉悦，脚下动作亦加快了不少。

    一回到阴阳家，流璃便去无笙殿交任务。月神称赞了她一番，于意料之中的没有责怪于她，只是说“天意如此。”

    回到了乾云殿，她看到了门口张望的大司命。

    “等了你很久，欢迎回来。”大司命牵起流璃的手，笑着带她进去。

    有一道身影扑过来，流璃刚想躲开就被抱了个满怀。

    “哎呀，你便是流璃吧，长得真是可爱。”说罢还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大司命在一旁看着早已觉得不悦，大步地走过去挡在流璃身前，居高临下地冷视着逗小孩尚且意犹未尽的湘夫人，“闹够了没？”

    “没有。”女子轻快的回答，笑容还在，顺便还对躲在姐姐身后的少女勾了勾手指，“噢呀~别怕~我很温柔的~跟我回去吧~”

    大司命瞟了一眼自家妹妹怯怯低头的样子，心中更加不快，赤手一挥，广袖落下，挡住了湘夫人的视线。

    她秀眉一蹙，褐色的双眸中染进了寒意，娇艳红唇冷冷开合，一字一句地道：“不许对我家孩子出手，你离远点。”

    “噢呀~”湘夫人虽是仍笑着，眉眼弯弯，眼眸里却是没了笑意，“她是你的？可你是我的啊~那这样说来，她是否也算是我的呢？”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了？不要乱加关系。”大司命冷冷瞟她一眼，忽视掉那眼神中认真的部分。

    “姐姐我真是伤心啊~我的小辞长大了就不要姐姐了~”女子装模作样地用袖口擦擦眼角，声音凄凄切切，“当年你每天跟在我身后嚷着要我娶你回家，现在长大了，竟然要赶我出门了~”

    大司命眼角一阵抽搐，真想一掌对着那个假哭的家伙拍过去，“我才没说过那种话！你是从哪里获得这种虚假记忆的？”

    心中不满到极点，她低头摸摸妹妹的头，奇迹般地转怒为笑，“这位湘夫人是我同门的师姐，爱好是到处勾引小孩子，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下次见到你绝对要离她远点，”

    听到一旁湘夫人孩子般不满的哀鸣，她笑意更浓，“嗯，所以呢，你可以叫她一声姨……”

    “姐姐！”湘夫人突然间扑过来抓住了正乖巧点头的流璃的双手，一脸真诚地望着那双安然纯净的紫眸继续道，“你是想叫我姐姐呢？还是姐姐呢？还是姐姐呢？”笑容灿烂得像太阳一样。

    “……”流璃呆住，静静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姐姐，得到那人眼神的默认，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而湘夫人却没有就此放手，反而定定地看着那双沉默的紫眸好一会，试探着问，“你不会说话？”

    “是不能说话。”红衣如火的女子纠正道，却也不知为什么自己非要坚持这一点。想起刚才湘夫人说的话，脸上换了严肃的神情，“你刚说的怎么回事？”

    “噢呀，你们还不知道么？看来我比传令的人快了一步啊。”女子也不追究，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地拍了拍方才弄皱的衣裙，浅笑道，“东皇大人亲自下令流璃即日起可搬入罗生殿，受长老之礼，当真是个大喜事啊。”

    沉默。

    夏末的风有些凉了，吹在身上微微发冷。大司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意料之中的结果，却第一次，不知道该做怎么反应。

    流璃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地位，力量，金钱全都无所谓，只是明白了要离开暗云殿，离开姐姐身边这一件事而已。

    长久以来的沉默使她习惯了用淡漠无澜的表情面对一切，而此刻，她依旧清清冷冷，原本便苍白的脸色却是血色全失。

    没有任何喜悦，只是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地去看那红衣如火的女子。

    却见阿姐那美艳的嘴角笑容依旧，表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低下头来对她说，“小璃，恭喜。”

    呆了一瞬，没能听懂那话中的含义，胸口处却已开始莫名的疼痛。紫色的眼眸倏尔张大，沉默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恭喜？为什么恭喜？为自己的离开而恭喜？自己……让姐姐觉得麻烦了吗？

    大司命不知所措，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在这个阴阳家里，以自己的身份，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来？她努力地微笑，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干练坚强，却在看到女孩那惊讶而凄惶的眼眸时生生僵硬。这孩子不想离开自己，可是，

    “小璃，你总要长大的，要学会一个人生活。”若你舍不得，就让我来为你抹去最后的这个弱点吧。

    ——是的，你已然拥有不输于我的力量，不输于我的意志，不输于我的威望，那么，也就理所当然的，应该获得不输于我的地位。我总想把你护在怀里，当你是个孩子，事事都要求你顺从我的命令，却不知道你已经拥有了挣脱我的束缚的力量。成长大概就是这样吧？越是想留住却越是留不住，没有人能陪你一生一世，尤其是在阴阳家这样残酷的地方，你必须学会一个人坚强。

    流璃定定地看了姐姐很久，纤细苍白的手指勾起白色的衣袖握紧成拳，又缓缓放开，略显僵硬地低下头，睁大的眼睑渐渐和缓，恢复到往日那副淡漠安然的模样。只要是姐姐的命令，她都乖巧的点头，一如往常。

    长大？什么是长大？长大就是离开姐姐？那么她不想长大。可是如果姐姐希望她长大，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不论时间过了多久，不论获得多么强大的力量，唯有对姐姐她一如当年天真无邪的孩童，只是单纯地相信这个人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全部，为了这个人的愿望，其他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这些年自己已经给姐姐添了太多的麻烦吧？再这样任性下去会被讨厌的吧？

    如此，相比于被姐姐厌恶的痛苦，一颗心又算得了什么呢？它固然是疼了，但若这是姐姐想要的“长大”，她把它永远地封印起来就好……

    ——只要是姐姐想要的！

    夏末树影轻摇，少女安然绝美的面庞淡漠如水，病态的苍白中不知是从哪笔线条中浸染了些许的哀伤，可她倔强地硬撑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大司命自然能察觉到妹妹的失落，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在张口时被前来传令的弟子打断。

    仿佛逃避着什么一般，流璃略显慌张地避开了姐姐的目光，只淡淡地对她点了下头算作示意，便转身跟着传令弟子离开了乾云殿。

    大司命望着那渐渐消失的纤影，仿佛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像那利落的身影一般被决然抽出，带着疼痛的血肉，随着那人渐行渐远了。没说出的话还梗在喉咙，下意识地抬手挽留，却在动作的中途回归了理智，手臂生生改变了方向抱在胸前，终是没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