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嗯”了一声，挂上电话，转头看了眼主席台，离她这边的看台很近，于是折身下去，慢悠悠朝那边走去。

    等到她来到颁奖台旁边时，五千米的颁奖礼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长冬穿了件卫衣外套，双手插在兜里，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半点不像其他获奖者那样激动。

    孟夏远远站在人群后面，歪头笑着看着他跳上中间的领奖台。

    她听到旁边有女孩一边悄悄拍照，一边窃窃私语。

    “冠军好帅啊！”

    “刚刚你没看他五千米冲刺的时候，把第二甩了半个圈。”

    “不是，之前跳高冠军也是他吧？”

    “什么来头？体育特招生？”

    “咱们学校特招生不都在经管院么？这男生好像是软院大一新生，肯定不是特招生。”

    “技术宅也有这么牛的？”

    “你看他像技术宅吗？”

    “不像，一看就是运动型男孩。”

    “反正真是帅，要是皮肤再白点就完美了。”

    “男生黑一点才man好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白一点，好看的五官就会更显眼。你没看到他眼睛很好看吗？”、

    “反正我喜欢这种皮肤黑一点的阳光帅哥。”

    不想偷听但被迫听到这些对话的孟夏，忍不住想笑，却又怕被旁人看到像是个神经病，只能生生忍住。

    她实在是有点想不出，当年那个死活不想继续念书的山村男孩，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是会让女生们议论纷纷的耀眼男生了。

    不过那女孩说得没错，长冬确实有一双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长冬站在领奖台上时，已经看到人群后面的孟夏，咧嘴笑着朝她挥挥了挥手，等领完奖，迫不及待跳下来，跑到她跟前，把手中奖牌递给她。

    他身上残留着汗水的味道，带着年轻男孩的荷尔蒙气息，并不难闻，反倒有种让人喜欢的青春感。

    “干吗？”孟夏不明所以。

    “我觉得这奖牌还挺好看到，送你一个。”

    孟夏笑：“你好不容易拿到的奖牌，送我干什么？”

    长冬从兜里取出另外一枚，道：“我看了一下，奖牌都是一样的，我已经有一个了，明天一万米还会拿一个，这么多留着也没什么用，就送你一个。”

    孟夏笑着接过奖牌，有些无语道：“明天比赛还没比，你就知道能拿冠军？能不能谦虚点？”

    长冬道：“一万米是我长项啊，我高中那会儿参加市运动会拿第一的，有省体队教练来挑人，直接让我去省队呢！但我一心想考江大，就没去。所以明天肯定没问题。”

    看他这自信的样子，孟夏知道他没不是说大话，拿起奖牌看了看，笑道：“行，这奖牌我就收下了。”

    长冬看着她笑了笑，又道：“大□□动会比中学好多了，中学就发个本子和毛巾，大学不仅有奖牌和证书，还有奖金。可惜一个人只能报三项，我跳远也还行，不然我还能多挣点。”

    孟夏哭笑不得：“敢情你参加运动会是来挣钱的啊？”

    “没有奖品谁参加啊？”

    “这叫集体荣誉。”

    长冬挠了挠耳朵：“也是哦！我差点忘了。”

    孟夏收起奖牌，戏谑道：“不管怎么样，你这次算是为你们软院争光了。你知不知道刚刚好多女生讨论你，还偷拍你呢！”

    长冬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讨论我什么啊？”

    孟夏笑：“长得帅啊！”

    长冬恍然大悟点点头。

    孟夏眨眨眼睛，好笑道：“你这点头什么意思？”

    长冬一本正经道：“就……她们没说错啊！”

    孟夏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孟夏眼泪都差点出来：“有你这么不谦虚的吗？”

    长冬看着她笑，心情也不知为何就雀跃地想飞起来，他弯弯嘴角，昂头道：“我从小就被我们村儿的人说长得好。”

    “还你们村儿？”孟夏觉得自己笑点再次被他带得低，忍不住要出拳捶他。

    长冬笑嘻嘻躲开，边跑边道：“走吧，我请你吃饭去。”

    *

    长冬才入学一个多月，对学校附近还不算熟悉，说是请孟夏吃饭，但走到东门外那条美食街，左右张望了半晌，也不知道那间店合适，还是孟夏笑着将他带进了一家烤鱼店。

    这家烤鱼店很火，经常得拿号等位，但今天两人运气还不错，一去就有一个两人的卡座，而且还靠着窗。孟夏表示很满意。

    她点完单，将菜单还给服务生，看向对面一脸兴奋未消的男孩，笑道：“我还真没想到你运动这么好，你们高中应该很忙吧，你怎么还练过体育？”

    长冬露出一副往事不想再提的郁闷脸：“别提了，我们高中封闭式，早上六点半开始早读，晚上十点才下晚自习，一天加上自习总共十几节课，周末还只有单休。不到周六下午放学，学生都不让出去。我一开始实在闷得慌，就老是翻墙，被抓了两次，教导主任说三次就要处分，处分了就没法拿奖学金，我就不敢再翻了。只能每天一有空就在操场跑圈。而且……”他顿了顿，看她一眼，“我想长高点，就跑去参加了田径队练跳高，出去比赛的时候也能名正言顺逃个课什么的。”

    孟夏被逗得直乐，想象了下一个整天漫山遍野野着长大的孩子，被关在教室里苦读想方设法越狱的场景，实在是忍俊不禁：“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还好吧，能长现在这么高，还能考上江大，一切都值了。”

    孟夏道：“当年谁说上大学没用？还比不上学门手艺的？”

    长冬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年少无知，你就不要笑话我了。”

    孟夏看着他笑了笑：“来了一个多月了，感觉怎么样？”

    长冬笑着点头：“挺好的，同学都挺不错的。”

    孟夏想到刚刚运动会时，他那些跟打了鸡血一般的同学们，看来这家伙还挺受欢迎。

    长冬说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就是大城市陷阱太多，我之前找兼职，被骗了一百块钱。”

    孟夏一愣，问：“怎么被骗的？”

    长冬道：“给中介交了一百块押金，说帮忙安排兼职，但这么久过去了，音讯全无，我才知道被骗了。”

    孟夏没找过兼职，对这些不是很了解，不过这种事应该不稀奇。她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后小心点，需要交押金什么的，一律不要相信。”

    长冬愤愤道：“我也没想到他们连贫困大学生的钱也骗，如果让我逮着人，揍死他们。”

    孟夏噗嗤一笑，忍不住从桌下踹了他一下：“你可别乱来啊，你以为大城市能像你们村儿那样，随便械斗没人管。你要把人打伤了，警察肯定把你抓走，到时候连学都没法上了。”

    长冬往椅背一靠，叹息道：“我也就说说而已，我现在可是讲文明懂法治的重点大学生。”

    孟夏正端起水喝，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差点没笑喷出来，想了想道：“我回头去帮你问问，有什么兼职可以做的。”

    长冬看了看她，道：“谢谢你，小夏姐。”说着身体向前，双手撑在桌上，笑眯眯道，“不过我还是挺喜欢江城的，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孟夏笑：“刚不是还说大城市陷阱多，被骗了一百块钱吗？”

    长冬道：“人生哪里能十全十美，能十全九美就已经很完美啦！那点事根本就不算事儿。”

    孟夏想起他的父亲早逝，母亲不知去了哪里，爷爷奶奶也相继离开，甚至陪了他十年的大黄狗，还被偷狗贼毒死。这样的人生对于别人来说，足以用苦难来形容，哪怕是她自己，因为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父亲常年忙碌，也常常会有无法排遣的孤独和郁闷，十七八岁那会儿还玩过叛逆。

    可是何长冬却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苦，每次见到他都乐呵呵的样子。

    她笑了笑：“你一理工男，还玩起哲理来了！”

    这会儿服务生正好将烤鱼端上来，长冬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本来就是啊！刚刚拿了两个冠军，现在又来吃好吃的，难道不是完美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又来和你一起吃好吃的，但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于是只说了一半。

    孟夏笑：“美美美！都美死你了，赶紧多吃点吧！”

    长冬抬眼笑着看了看她，拿起筷子低头开吃。

    也不知是烤鱼下饭，还是被长冬的好胃口给带偏了，一向吃得不多的孟夏竟然吃了两碗米饭，两个人把一条三斤多的烤鱼连带配料吃了个精光。

    “不行了，我快撑死了！估计得长胖两斤。”放下筷子，她摸着已经凸出来的肚子直嚷嚷。

    长冬不以为然：“你才吃多少，一大半是我吃的，好吗？”

    “我能和你比吗？”

    “也是。”

    孟夏道：“我得去外面逛逛消消食，不然开车得吐出来。”

    “行，正好我对这条街不是很熟，待会儿好好逛逛。”

    这条街说是美食街，其实不光是美食，应有尽有。附近除了江大，还有两所大学，一到晚上，附近的学生们蜂拥而至，热闹非凡。，

    孟夏以前大一大二也喜欢和室友们来这里，后来课程少了，不住宿舍后，就很少来了。许久没逛，一时看到各种大排档路边摊，还挺新奇。

    跟她并排而行的何长冬，比她看起来更新奇，并且将新奇付诸行动，一路走下来，又在路边摊买了两盒鱼丸一大把烤串，孟夏撑得太厉害，就象征性吃了一串，其他都被他干掉了。

    看着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孟夏都惊呆了：“你肚子是无底洞么？”

    长冬拍拍肚皮，笑道：“我从小就能吃，奶奶说了能吃是福。”

    孟夏笑着摇摇头，是不是福她是不知道，不过看他吃东西，确实挺快乐的。

    两人走了一段，快到门口时，是一排卖小玩意儿的路边摊，每个摊位前基本上都围了不少学生，大部分都是女生，或者陪着女朋友的男生。

    长冬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了会儿，朝一个人最多的摊位走过去。

    那小摊上卖得是各种饰品，头饰手链什么都有，样式都很漂亮，也难怪吸引了不少女生。

    他凑到旁边，弯身看了看，拿起一个水钻蝴蝶发夹问：“这个多少钱？”

    摆摊的大婶道：“二十。”

    “哦！”他点点头，将发夹放下，站起身走出来。

    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的孟夏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盈盈道：“怎么不买啊？挺好的。女生肯定喜欢。”

    长冬道：“我就随便看看。”又问，“你喜欢吗？”

    孟夏走上前一步，用手臂顶了顶他，坏笑着问：“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想追求人家？”

    她其实是没把他和谈恋爱这件事联系起来的，但是刚刚看他跑去看女孩子的饰物，又联想到今天下午他五千米比赛时，陪着他跑的那个女生。

    她没看错的话，他忽然加速就是在那女孩给他送水，陪他跑了一截后。

    嚯！爱情的力量果然强大。

    无论她再无法想象何长冬谈恋爱的样子，但他是个马上就要年满十九岁的男生这件事，是她没办法忽略的事实。

    十九岁的男孩儿，什么都可以做了。

    长冬听了她的话，一脸莫名地看向她，又看了眼那人头攒动的小摊，道：“我就是看看人家卖什么。那个发夹二十块，成本顶多三块。”

    “是啊！送女孩子还是要稍微送好一点的，别送地摊货了。”

    长冬本在想着什么，听了这句话忽然回过神来，好笑道：“都说我就是随便看看，不是要送人。除了你，我也没女孩子能送啊！”

    孟夏眨眨眼睛，笑问：“今天你跑步时，那个给你送水还陪你跑的女生呢？”

    她眼睛很漂亮，尤其是带着笑的时候，明明是俏皮的动作，在夜灯下，却有种不自知的妩媚。

    长冬忽然就有点不敢和她对视，他别过视线，想了下，才想起这事，道：“你说余湘啊，她是我们班团支书，被郭晨他们叫去给我这个运动员服务的，不过我也是无语了，陪跑也该叫个男生，一个女生陪跑，那不是开玩笑么，我一加速转眼就看不到人了。”

    所以，他真以为一个女生陪跑，是被别人叫去的？

    孟夏嘴角一抽，隐隐觉得这家伙身上散发着一股纯天然注孤生的气质。

    她本来还想他十九岁了，什么事都可以做了，原来压根儿就还没开窍。

    她果然不该高估他的。

    注孤生的十九岁少年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又跑到旁边的路边摊，一个一个好奇地去看。等走到头，到了校门口，他忽然古里古怪道：“小夏姐，你不用给我问兼职的事了。”

    “啊？”

    “我已经找到了。”

    孟夏不明所以：“找到了？找到了什么？”

    长冬神秘一笑：“到时候再告诉你。”

    孟夏失笑：“一个兼职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