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白衣服的男人声线缓和，双眼平静地看着我，我知道，他试图在找个放松的方式与我交谈。并且他递给我一杯温水，友好而闲适。

    “许释。”

    “十月十八日你在哪？”

    “和博远晋他们在华庭居。”

    “很好，然后你几点回家？”

    “十一点，我回到军区大院，遇见了梁植。”

    男人皱了皱眉，几次张口，又默默地咽下去。最终，白衣服男人起身离开。我意识慢慢清醒起来，依稀听见他在对外面的人说话，细细碎碎的，不真切。细细去听，好像是什么“我已经对他催眠很多次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哪个样子？

    噢对了，这里是北京第三军医附属医院，精神科。

    真可笑。

    他们这几天一直在试图催眠我，告诉我三儿根本没有回来过，告诉我这几天我一直呆在家里，告诉我他妈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是我的幻觉！

    “吱――”

    有人推门进来，一个穿着迪奥套裙、芳仪矜贵的贵妇人，提着裙摆，是我的母亲。许夫人这几日憔悴了不少，明显是为我操碎了心。这不，连平日最喜欢的雅诗兰黛都忘了用上。

    “小释，我和爸爸知道你最近压力太大。没事的，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就好了。”

    我失笑，我有什么需要配合医生的。

    所以我抬起头，轻轻地说：“妈，三儿真的回来了。他抱着梁姨的骨灰回来的，然后亲自把她葬在景山后边特别偏的一个园子。他还带我去锦州见奶奶了，那天晚上我们就宿在那儿。”

    很奇怪，许夫人的表情越来越惊疑不定。

    所以我笑了，真的是十四年来没有过的开心：“三儿他答应了，他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啪――”

    好痛！

    我狠狠挨了一巴掌，整个人几乎都要被打歪了。贵妇人指上的鸽子蛋钻戒像刀子一样，火辣辣的痛感由脸颊传到心里，渐渐麻木的失去知觉的心里。

    “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几天你一直呆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过，你还要我说几遍！梁植他十四年前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景山后边儿也没有什么墓，梁家老太前几个月就已经去了。许释，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吗？”

    许夫人是真的气坏了，平时最注重礼仪的贵妇人居然又惊又怒地盯着我，好像我真的有病一样。她的红唇开开合合，好像一张血盆大口一样要将我吞噬。

    “你跟梁植怎么可以在一起，你怎么可以喜欢男人！”

    “许夫人！”

    我突然冷冷地吼了一声，慢慢地抬起头来，阴毒得像一只蛇吐着信子一般盯着她，她突然就慌了。然后我忍不住笑了，笑得十分畅快又艳丽带毒：“没错，我是有病。”

    她再次扬起手，却是再也不敢落下来。最终重重摔门而去。那么重，好像拿那门当作是我一样。

    终于安静了。

    今天真冷啊，那天儿还像是被泼了油腻的污水一般，昏惑暗沉的，就像十四年前三儿被打的那天。郁气沉积，张牙舞爪地盘踞着广阔的天际。

    二零零九年十月十八，三儿回国。

    十月十九，两人不欢而散，三儿准备葬礼。

    十月二十二，二人前往锦州。

    十月二十三，确定关系，发生事故。

    这不是多清楚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抹杀他在我脑子里存在过的记忆。

    少年时代十五岁，煎熬痛苦十四年，我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几近而立之年。我本以为，我已经足够成长坚强到面对关于他的一切。

    但，没有。

    他仅仅用了六天，就让我二十九年辛苦坚守的防线溃不成军。

    他怎么可能是我出现精神病幻想出来的人啊，他明明曾这么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前一个星期的生命里！

    他变高了，轮廓深邃，完全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历经万难后成长成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男人了。我甚至都可以还原出他的眉眼，他的身形轮廓，他的垂眉轻笑和抽烟姿势。

    怎么办啊？三儿。

    他们都在告诉我，我有病。

    我怎么会有病呢？你掌心的温度，你的身体，你的吻，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所以我想笑，太好笑了。我不知道我已经笑成什么样子了，只是嗓子疼、胃部绞痛、上气不接下气。

    你看，他们又破门进来了。明明都是白衣天使为什么要挥舞着凶人的利器。

    怎么，突然我的脸上湿湿的，怎么像有雨飘到我的脸上了？我的眼睛好痛，火辣辣的，干脆挖了好了。

    好冷，这里好冷。明明才十月份，怎么会这么冷。

    你怎么，又丢下我了。

    明明你说过的，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