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偏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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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又收到了久违的奏折。

    依旧是文字简练的风格,绝大多数的字,都被他用来描述在青山县官场的所见所闻,显得案子不值一提只有这些风闻可以奏上似的。

    他翻开之后神态依旧平静,随手又把另一份林若的奏折翻开。

    完全不同的风格。

    “朕当初,似乎不应该选这样一个案子来考验他。”

    这句话十分不好接,梁公公沉默着低头熟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去刑狱司一趟,把那件案子翻出来给他。”

    梁公公柔声问:“陛下?”

    “就是那一件放在刑狱司落灰的案子,朕如今虽然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却还是很想知道。”

    梁公公缓步后退,行礼道:“奴才遵旨。”

    蓝从云懒在马车里,对外面大作的雨声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

    只是他的仆役,硬是贴心地揣了五六个暖炉在他四肢各处。

    暖意蒸腾之间,他敷着薄粉的面上出现了一些红晕,但神情更加冷得吓人。

    他会作威严之态病弱之态,也会作温柔之态,只要办案需要他可以是任何一个模样。

    但真正不必面对他人的时候,蓝从云可以称得上毫无情绪的。

    所以,他前世府中那么多亲信没有一个是真正亲近了他的。

    暖炉其实很硌得慌,但是蓝从云实在连避开这一点点硬物都懒得。

    究其原因,蓝从云是实在不喜欢做公文一类的工作。每次写完东西他都觉得浑身泛泛,很想窝在一边。

    直到雨歇之后,这股很少作祟的疏懒才藏回骨子里。任由他伪作病弱温柔之态。

    蓝从新若见他的模样,定是要笑的。因为他神情和自己居然有几分的相似。

    剩下的几分,蓝从新是全然不在意的玉一样的冷硬,蓝从云则是无所寄托的空泛。

    一个像实体,一个像雾气。

    雾气凝成的手伸出窗外,在冰凉空气之中握住了一只飞鸟的足。

    而后解下了足上的信笺,唇边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信上说——

    有人欲买酒楼。

    这酒楼还能是什么酒楼,只能是小楼对面的酒楼。

    这是一座生金窟,尽管前世不属于他今生却永远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不必问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小楼如今已经成为了文臣追捧和才子发掘的地方,皇子们绝不敢对这个地方动手,文坛里面却有一个人有这样的霸道。

    蓝从云才不信自己的手下没有说酒楼不卖。

    显然这一位想借助身后淑妃的势力强买强卖了。

    不过近日蛮族,好像已经有进总朝试探的举动,这一位的鸿胪寺左少卿显然当不了多久了。

    没事儿的时候皇上可以把爱妃的兄长养在这样的职位,有事了皇上肯定要借题发挥把他暂且移开。

    蓝从云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费心帮皇上一把。不过紧接着他就发现竹筒里面居然还有一封信笺。

    “肖小姐宴会出事。”

    他眉头一跳。

    这信笺太短语焉不详的,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这些人,怎么提炼事情的精干。

    总朝在他任官以来,一直太平盛世。他倒是不很在乎这些翻不起浪的人,但肖绫不一样。

    肖绫留给他的记忆太浅薄,他前世对于她近乎一无所知。

    他知道未来重要的国策,知道未来皇帝的人选,知道明年旱灾后年洪涝,甚至知道未来几年殿试策论的题目,却不知道肖绫此人的消息。

    现在想来,为了避免肖绫入读玉梅学院的事暴露,她的消息一定被肖家刻意压制了。所以才会在没有人关注的情况下,近乎默默无闻。

    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风险,蓝从云便派人留意她的消息。

    他现在的势力建起来比以前方便的多,不像从前要在刑狱司打基础逐渐收拢人才。

    有钱又知道哪些人适合的时候,势力的发展其实是非常迅速的事。

    他因为钱财赚取的速度跟不上,已经竭力把势力的扩张,延缓到一个健康的范围了。

    这些都是正常手段。

    他同样利用自己的其他手段和对官场上人的了解,成功控制了几个真正的得力助手。

    比如,知道这些人想要什么。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害怕被泄露的东西。

    鸿胪寺左少卿的次子。

    李悦然就是其中一个。

    李悦然这个人,才华全都点在了绘画上。他有一双能够汲取天地灵气于画上的妙手,画的出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人和山水花草。

    不喜讲话,不喜诗词歌赋,他的整个世界,仿佛是各种颜色汇聚而成的绚丽多彩。

    用来画悬赏令和海捕图刚刚好。

    得到了蓝从云送他的砚台,并且利用蓝从云给他的计策独居之后,他便也抽时间,替刑狱司画这些浪费他灵画妙手之名的丹青。

    经他手的悬赏令,哪怕凶手经过了易容也离奇地抓到了两个人。

    因为图与人相差大,去捕的官差曾经问过怎么认出来的。

    提供消息的人只是摸摸头,道觉得感觉像。可见他画技是何等不凡。

    李悦然不认识肖绫,却知道这位蓝大人的未来妻子,眉间有抹朱砂一样的红。

    他偶然在一次宴会中,遇见肖绫与家中姐妹起争执结果被冤枉之后,便随手写了一封信告诉给了蓝从云的属下。

    这消息也被附到了信鸽之上。

    肖绫虽然还不知他已经知道了这回事,却也根本没有打算过要吃了这个亏。

    那一日宴会是李家的主场,她被邀来写诗作画,对方却说她的诗偏题了。

    李依然说:今日我们便以鸿雁为主题,吟诗作画如何。

    但好巧不巧,居然只有肖绫写了一首鸿雁有关的诗,诗名正好取的是鸿雁。

    在所有人互相品鉴诗词的时候,她才发现其他人的主题都是红颜。

    李依然端庄大气,道:以鸿雁为题也是很好的,古之红颜不也以沉鱼落雁来赞许美貌吗?

    看似温柔的为她挽回颜面。

    但肖绫的诗词主题太大气,令人一看就知道写得是鸿雁飞天孤高之态。她这话圆的简直太不上心。

    肖绫如何会不知道自己被针对了,她似笑非笑打量了一圈在场众人只是说:“鸿雁与红颜,听起来有一点相似。但明显全然不同。既然我已经偏题了,那便让我出局品鉴姐妹们的佳作如何?”

    “只有我一人未写,与诸位都不熟。可以说是最为公正了。”

    其他人无法推辞,应了。

    然后肖绫就骂了个爽。

    肖绫看似是充满诚意地想要给几位的作品的优点予以点评,但字字句句都是在挑错找不足。

    虽然维持着勉强的和谐,最后却自然是不欢而散。

    肖绫回府之后,把所有姓李的府门请帖全都一把火烧了。

    当然,算计她的李依然肯定更不高兴。肖绫想起离开时对方那张青筋攒动还要努力温柔的脸,觉得自己也不是很生气了。

    蓝从云回来的消息,肖绫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直接先去了酒楼,与准备谈生意的李家人,表达了自己对小楼的喜爱。并不愿意出让酒楼。

    李家人便说,我们也同样喜爱小楼。

    后来绕着圈,蓝从云便与对方携手去了小楼。自然地又要过答题这一关。

    其实这一日过关的人还挺多的,李思然也不是全然草包到这样的题都答不出来。

    题为:写诗

    李思然捡了一株好看的花,随意写了一首足堪精巧的诗。因为没有题材束缚,既工整又灵气斐然。

    蓝从云与他的答卷都递了上去,李思然却落选了。

    蓝从云讶然地问了对方写了什么,李思然纳罕地念了一遍。

    他便无害地笑了:“小楼的题目一向都是诗词的主题,所以这是要我们写‘写诗’这件事而不是只是写一首诗啊。”

    讲述完之后,温温柔柔假的惊人的叹道:

    “啊。李公子,你偏题啦。”

    这一日的主题是蓝从云定的,他还特意让小楼的仆役,先跟其他书生说过这件事。

    后来的李思然却一无所知。

    书生们完全没在意自己是不是被提醒过,他们其实并没有把仆役那句引导放在心上。

    不过一句“虽然诸位都知道,但这纸上写的是诗的主题,可不是叫各位随意写诗啊。”

    便自然而然觉得,李思然连这里的规矩都是不懂的,便已经有些看他不上。

    所以收购酒楼一事,也是不了了之。

    蓝从云还未归家,就在小楼借了纸笔,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肖绫,顺便还把在青山县买回来的酒和精巧的饰品,还有小念隔壁家大婶手工做的胭脂水粉通通送去了肖府。

    酒自然是送给岳父和大舅哥。

    银簪脂粉却是送给肖绫的。

    红漆盒子里,信上放着银簪和脂粉。

    肖绫先仔细地看了这来自青山县素雅的银簪,觉得赏心悦目了,才打开他的信看了起来。

    见到那句“她对你说的偏题,我已经替你还回去了。”开心之余还有些隐隐的感动。

    他离家几月,她还曾担心青山县有美人投怀送抱呢。

    毕竟自己哥哥去外放历练时,兵营里面都带回来两位小嫂子。

    最后,她才打开脂粉盒子用手指试了试颜色和细腻贴服的程度。

    其实哥哥也曾经为她买过胭脂水粉,但是后来肖绫真的无法忍受他对于颜色的奇怪审美。

    或许在他眼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贴在脸上的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蓝从云这人,却好像什么都懂一样。

    她很喜欢礼物,却觉得这个人更加淡了。

    看不透他,心中有些空荡荡的。